霍雨桐闻后心头虽猛然一紧,可她却仍面色如常地婉拒道:“邓将军您太客气了,治病救人乃医者的职责所在,贵府家宴我这外人自是不便参与,所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会风大,我猜待会多半会下雨,您还是赶紧送老夫人回府休息吧,不然若是淋了雨,老夫人就又要生病了。”
好在这一刻,忽起的疾风给了霍雨桐又一个绝佳的拒绝理由。
可不料蒋伟诚却趁机插言道:“霍医生,今日府上只是小聚,也就五六口人而已,而且我夫人昨日着了寒疾也正想找个大夫瞧一瞧,如果您今日上门可以为其诊治,那她也便省了特来医院的脚程,所以您就别跟我们客气了,我们今日也算是有求于您。”
蒋伟诚的话还真是让人难以回绝,这下该如何是好?
可虽不知对方是有意为难还是当真有事相求,霍雨桐心中清楚这邀约自己是万万不能应的。
而正当霍雨桐绞尽脑汁思索着回应的辞令之际,博济医院的林华中院长走了出来恭送邓将军。
寒暄了一阵后,平日里十分严肃的林院长竟一展笑颜地动员说:“霍医生,既然邓将军诚意相邀,你就去一趟吧,要不然再让人家从将军府赶到这里医病也要折腾好一会,万一病情严重了那我们罪过可就大了!”
林院长这马屁拍的倒是及时,可却致使霍雨桐骑虎难下,而恰在此刻,蒋伟诚又殷勤地递了话来:“霍医生,您放心,待会用过晚膳我亲自送您回来。”
说完,还未等她答应,邓准便开始挥动铁扇安排起了座位来。
不多时,他笑容满面地对大伙说道:“待会我母亲和堂妹同乘一车,伟诚他自己有辆车子,那么就得委屈霍医生您同我共乘一车回府了。”
“邓将军,这样稍显不妥吧,我一个外人哪有夹在中间的道理,我看倒不如您和您的佳婿同乘一辆黄包车,我独自一人坐!”
毕竟枪弹无眼,无论如何,霍雨桐都不想跟邓准同乘一舆,那样的话,自己肯定会成了他的人肉盾牌。
“哪里哪里,伟诚那辆车又窄又破,您是贵客,自然应该受到礼遇,再者说,我还想跟您详细聊一聊老夫人的身体状况,霍医生,您就别跟我客气了。”
邓准又一次诚意相邀。
“是啊,霍医生,除非您不想跟我岳父大人同坐...”
此语一出,邓准、蒋伟诚、林华中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霍雨桐,三人的灼灼目光好似三道烈焰不约而同地朝她烧了过来,令她惊慌失措,无处躲闪。
这一刻,她忽然发觉自己没有退路了。
她怎能说不愿与将军同乘呢,这等愚蠢的回答与不打自招何异!
若是惹人起疑,不仅计划泡汤,说不定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好,既然横竖都可能会死,邓准非要拉上自己,那黄泉路上有他陪葬自己也不算孤单。
想到这,霍雨桐只感自己被这伙人合力推下了万丈深渊...
坠着...
坠着...
粉身碎骨的一刻虽然越来越近,可她却还得伪装淡然。
无奈,为了顾全大局,她不能再露破绽。
“怎么会呢,与邓将军同坐,是我的荣幸,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强颜欢笑的背后是一颗被巨轮碾碎的心,紧接着,她只得拖着沉重的脚步随邓家人走了。
上车后,她不由自主地回望了一眼博济医院这个她一直深爱的地方,此番离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战斗...
蒋伟诚的车驶在最前面,老夫人的车驶在最后面,而霍雨桐和邓准的车则行驶在队伍的中间,身后紧跟着的为邓准的贴身卫队。
车上,邓准时不时地用铁扇轻敲着虎口,且还不忘与霍雨桐寒暄攀谈,可虽然心被一团巨大的黑雾笼罩着,霍雨桐还是得强打起精神回应着对方。
离四牌楼越来越近了,突的一瞬,霍雨桐只感自己被丢弃在了无人访的乱葬岗内,周围的骸骨竟都争先恐后地朝自己伸出了罪恶魔爪,骤然间,吓得她浑身冰冷,手脚竟不受控地颤了起来。
她怕死,想来应该不会有人在突如其来的死亡面前是绝对无惧无畏的。
一路上,极度难熬的她虽然早已心许革命,可却还是很想大哭一场。
而这痛苦不单单是面对死亡的恐惧带来的,还有遗憾,不,是大憾。
那一晚,他似乎是有心事要倾吐,自己等了那么久,盼了多么久,不就为有那样的一天嚒!
可为什么那样的一日终于到来了,自己却变成了胆小鬼,临阵脱逃了!
真是可笑又可悲...
而比这更可笑更可悲的却是自己如今后悔了,但却不会再有机会了。
这一刻,她多想对他亲口说上一句“我爱你”,可惜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恍惚间,霍雨桐的眼中泛起了泪光,就在她下意识地用手揉动之时,一旁的邓准却冷不丁地问道:“霍医生,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哦,没有,可能是这几天手术做多了,眼睛有点累吧!”
此刻,身负重任的她知道自己不能流露一丝一毫的感伤情绪,因而赶紧含笑回了对方。
即便紧张令她攥紧了双拳,可深知此行艰难,机会不易,她仍要强装淡定与邓准继续风生笑谈。
可眼看车子即到既定的地点四牌楼,恐惧还是不怀好意地浸染了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而奇怪的是邓准为何会突发奇想非得叫上霍雨桐同行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