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沈念恩还随口清唱了两句:“只合入空门,长断鸳鸯梦,梵经一卷度余生...”
虽只听了这几句,沈景枫便迅速成了爷爷的戏迷,他当即拍手眉开眼笑地来了句:“爷爷,您唱的当真不错,您没去唱戏,真是这会馆里的一大损失。”
此时沈念恩饮了半杯普洱茶,心情好不畅快,大笑着夸赞孙儿嘴甜的同时还故作谦虚道:“卖弄了,卖弄了,其实我就会唱这么几句,你们几个别见笑,尤其是凌罗。”
沈景枫一向崇敬他爷爷,且又快人快语,此刻,他眉飞色舞地竖起了大拇指接着调侃道:“爷爷,我说的全是大实话,一点也没有拍您马屁的意思,您看您这长相,用玉树临风这四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接下来,他又表情浮夸地喋喋不休道:“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美男子,我奶奶她当时肯定是垂涎您的美色,才会拜倒在您的长衫之下。”
一面说沈景枫一面还伸手比划着,紧接着,他拧了拧眉毛,眨巴眨巴眼睛,又得意地夸耀说:“再者说要不是您的底子这么好,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我爹和我啊...”
沈景枫在广雅学堂里可是出了名的刺头兼话痨,胡说八道一个时辰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关键嗓子还一点也不干燥。
这唠唠叨叨一席话大伙算是听明白了,绕了一大圈,沈景枫是想说自己因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才会长成俊少年一枚。
只可惜他的样貌...
众人只得迂回地赞他伶牙俐齿,聪敏机智。
这时,凌罗终于逮住了机会含笑插了句话说:“沈叔叔,您刚刚说您最爱听《梦断香消四十年》,还问今晚有没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我娘今晚就要唱这段戏,您说凑巧不凑巧?”
在座的其他三人闻后都颇为惊喜,尤其是沈念恩眼睛忽地光亮有了神,来了劲头的他立马一展笑颜道:“这样看来我们两家真是有缘,一会见到你母亲,我要同她聊聊你和阿靖的事。”
这话说的凌罗和沈康靖同时害了臊,尤其是凌罗,一张俏脸火速晕成了颗红樱桃,好在戏场昏暗,旁人根本瞧不清。
沈康靖担心凌罗羞窘,忍不住使了个眼色且还顺带揶揄了父亲一句:“爹,您今个话实在是有些多了...”
沈念恩虽看出了他二人的难为情,可心里却不以为意。
明面上只得转移话题的他接着悠然道:“我话再多也多不过咱们的鬼精灵啊!”
说完他顺手摸了摸孙儿的头,继而逗起了景枫来。
不多时,沈念恩趁凌罗视线游移之际,又向儿子眨了眨眼睛,可沈康靖对于父亲的举动却假装视而不见,依旧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沈念恩寻思着自己虽绝大多数时也是如此,可面对亲朋好友时还是相对放的开的,儿子这般刻板真是令他大感意外。
而后,他心里琢磨着:“这俩人也都不小了,怎么还像少年时那般矜持委婉呢,尤其是阿靖,简直就是个循规蹈矩的木头疙瘩!”
他替儿子心急,可却又使不上力气。
其实,凌罗听了沈老爷子的话心里也是欢喜的,只是不好表露于外罢了。
此刻,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怯,她赶紧低头轻喃道:“我先去后台看看我娘准备的怎么样了,沈叔叔你们在这先坐一会!”
凌罗刚走开,沈康靖立马撇了撇嘴,幽幽地埋怨道:“爹,看人家生气了吧,是被您给气走的。”
见凌罗走远,沈念恩当即摇了摇食指,且还满面春风道:“非也,我坐在她对面看的最清楚,她非但没有生气,而且估摸着心中还在窃喜。”
“爹今天正好得空问问你,阿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沈念恩边喝茶,边问儿子,表情很是轻松。
这时,被晾在一边的沈景枫有些坐不住了,向来嘴贫的他又抢话说:“爹,我看凌姨人挺好的,对我也不错,不如你...”
说完,他又挤眉弄眼地晃荡着脑袋,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此时,凌罗已移步至后台,一眼便瞧见了背着身的母亲。
这一日,凌天时隔三十余年终于又一次穿上了师祖薛显扬的那件戏服。
这是她第一次唱戏时穿此华服,这些日子她思量了许久,自己如今身患痨症,今后怕是再难站于戏台之上。
因而这日下午,面对这半生来陪伴过自己的二十几件戏服,凌天不自觉地陷入了彷徨之境。
这每一件戏服的背后都是一段鲜活的故事,穿成串即是凌天半生的成就与回忆。
如果今晚是最后的告别,她希望可以把最好的自己留在八和会馆,留在戏迷的心头...
终于当指尖碰触到正红戏服的一瞬,一股暖流涓涓潺潺忽地涌遍了她的周身。
拉过其衣袖的刹那,凌天恍惚间好似预见到了自己今晚即将绽放的璀璨,冥冥中她深感师祖和他一定会护佑自己,因而这一刻她终于坚定了选择。
此刻,身着戏服的凌天正在大咳,而手帕上竟已沾染了斑斑血迹,当她听到女儿的喊声后,凌天忙慌张地将手帕藏了起来,可悸动却盘桓于心尖。
凌罗从镜子后瞧见娘亲的一霎,弯月状的眸子又惊成了两块圆月饼。
见其戏服领肩部的渐变彩线勾着金线绣花,重工刺绣的飘带层次分明,背部的金黄色绣花色泽亮丽,如此复杂的工艺在匠人的一双巧手下竟有画卷变成了栩栩的真实。
如此精美绝伦的戏服看来只能有仙姿佚貌的佳人来配。
再来看看其母,凌天今日也是妆容甚佳,虽然鬓边已生华发,可盛装下的她仍可谓是肤如凝脂多白润,颈似蝤蛴美又直,嫣然一笑动人心,秋波一转摄人魂。
叱咤戏坛几十载的绝色红伶当真实至名归。
凌罗连连盛赞娘亲和这戏服相得益彰的同时亦欣喜地告知对方,今天沈家祖孙三人都来了会馆,特意捧她的场。
凌天心里的慌虽还没走远,可听了这话还是颇为高兴。
母女俩闲聊了一会后,忍着喉咙奇痒的凌天浅笑着说了句:“等一会,唱完这出戏,我同沈少爷他爹见上一面,简单聊聊...。”
刚恢复了平静的凌罗此刻内心又躁动了起来,露出了少女羞态的她立马扯着娘亲的衣袖佯装惊讶地问:“娘,你想同人家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