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里埃·德·波莫罗关于主和的声音并没有付诸于行动——这倒不是这位城防官被李尔·亚当的义正辞严给慑服,而是就在这场血腥大战的第二天,一队鄂图曼舰队扬帆而去,其航向竟是朝着东方。
这让罗德城欢呼雀跃。许多人都乐观的认为,这是鄂图曼人忍受不住血腥的鏖战,要退兵了。
一些人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们幻想的场景。诸如大维齐尔易卜拉欣因为战败而做了苏莱曼的替罪羊,被五马分尸,血肉和骨头也被剁碎;又诸如因为伤亡惨重和苏莱曼付不出他们满意的战利品,鄂图曼近卫军叛变了,他们把苏丹捆了起来,押回到伊斯坦布尔去变买王宫的资产抵债。
总而言之,在那一天,罗德城内是气氛热烈且士气高涨的。人们忘却了昨日所受到的惨重损失,憧憬着美好和平的未来。
在如此美妙的前景下,加布里埃·德·波莫罗当然没有了和谈的想法和心思——毕竟布里埃·德·波莫罗是主和派,主和为的是骑士团的未来;他并不是投降派,投降以获得个人的荣华富贵。
此时,他就向大团长李尔·亚当说着敬词:“大团长,你创造了一个奇迹;我们医院骑士团创造了一个奇迹;光明战胜了黑暗。”
听着这歌功颂德的话,李尔·亚当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喜色。
他只是望着远去的鄂图曼舰队船只的桅杆发呆。
太少了。驶离罗德岛前往东方的鄂图曼的船只,数目太少了。
根据估算,苏莱曼一共动员了300多条的战舰。可离开的战舰只有20余条,并且吨位都不大。
这并不是要撤兵的样子。
“大团长?”
加布里埃·德·波莫罗见李尔·亚当对自己的恭维毫无反应,不禁疑惑地又喊了一句。
李尔·亚当反应了过来。
“哦,没事。”
李尔·亚当转过了身对加布里埃·德·波莫罗道:“波莫罗,敌人虽然开始撤了,但我们还是要睁大了眼睛、小心谨慎,以防这是鄂图曼人假装撤退,诱使我们掉以轻心之计。”
李尔·亚当虽然抱有怀疑的态度,但他没有切实的证据,同时也不愿打击同伴们高涨的情绪,故而的他暂时将疑惑放在了心里,同时提醒加布里埃·德·波莫罗切莫掉以轻心。
加布里埃·德·波莫罗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他当即的大声应诺。
第二天、第三天,陆陆续续的又有船只离开,其中大部分都是运输船,这让加布里埃·德·波莫罗对于鄂图曼人撤军这一观点更加的笃定。
可李尔·亚当却怀疑更甚。
因为按道理,船只如果是运送着士兵离开,那么城外鄂图曼人的营地里的帐篷数量应当也会相应的减少。
可事实是,鄂图曼人的帐篷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雪白。
到了第五天,没有船只离开。
罗德城内顿时议论纷纷,守军和市民的内心再次被不安所笼罩。
为了探查真相,一小队骑士被派了出去。他们抓回了一个“舌头”。
从“舌头”的口中,加布里埃·德·波莫罗他们得到了一个令人沮丧的事
实。
鄂图曼人从来没有撤兵的打算。
那些船只不过是前往东方运输弹药和补给去了。
而苏莱曼更是在军事会议上当众宣布,不拿下罗德城,决不收兵。
也就在这一天,鄂图曼人重新开始炮击罗德城。
这一次,鄂图曼全军采取了苏莱曼制定的新战术。他们不再派遣步兵上去送死了,而是用起了长期围攻和持久炮击的战法。
用大维齐尔易卜拉欣的话说:“哪怕是块花岗岩,也总有被削平的一天。”
在这一指导思想的指引下,鄂图曼炮兵不疾不徐的发炮,虽然每一发炮弹间隔的时间很长,但准确度却更高。
且鄂图曼的炮兵受到叛教的光明教徒的指点,在用青铜火炮压制住骑士团的火炮后,再利用巨炮比罗德城的青铜火炮射程更远的优势进行点名。
于是不久,死神便开始在棱堡挥舞大镰。
在骑士团的棱堡上,数门青铜火炮给炸裂了。负责给小炮填弹药的士兵三三两两瞬间殒命。
一位在胸墙后行走、给火炮祝福的神甫,被敌人的火炮发射的炮弹炸碎开的弹片的楔角削掉了鼻梁和部分嘴巴;在他身边两名非常勇敢的协助开炮的市民也倒地牺牲。
而到了晚上,罗德城的守军也不得安歇,因为鄂图曼人的臼炮开火了。
虽然在夜晚,由于黑暗中每一枚榴霰弹都很显眼,故而人容易避过。
但那个时候,奋战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疲累得精疲力竭,有些人由于缺觉倒地便睡,哪怕看到炮弹落下,都没有力气去动一根手指头,于是有越来越多的人丧命。
而更为可怕的是,鄂图曼人甚至还用起了生化武器。他们用抛石机将死者的尸体抛入到罗德城内,希望用疾病和恐慌打击骑士团和市民的抵抗意志。
9月的最后一天,这一天是一个黑暗日,因为就在这一天,一枚榴霰弹竟不偏不倚地落入了卡斯蒂利亚区棱堡的火药库内。
虽然火药库的拱顶非常坚固,但炮弹还是炸穿了拱顶,点燃了火药,引起一声比炮弹的爆炸声更为强烈的巨响,震得整座罗德城瑟瑟发抖。
鄂图曼方面和骑士团方面都被那巨响惊呆了,双方的火炮都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射击。
当硝烟散去,那座拱卫城墙的棱堡一片断壁残垣。
这时候,眼见着机不可失,恰好在城外观看炮战的苏莱曼再次迅速地命令鄂图曼近卫军扑向卡斯蒂利亚区城墙外的棱堡,突破它,占领它。
杀入棱堡鄂图曼人杀死了本震的晕头转向的幸存者,并死死咬住阵地。
防区内的卡斯蒂利亚骑士发动了数次反击,但都无法将其逐出。
李尔·亚当亲率一队骑士和瑞士长戟雇佣兵火速支援,但卡斯蒂利亚区没有复制发生在英格兰语区的奇迹。
这一次鄂图曼人稳稳地站住了脚。
不得已之下,李尔·亚当只得率军退到了内城墙,依靠这第二道防线进行防御。
也就是从这一天,城内的主和势力开始从暗到明,开始走上了前台。
10月5日,圣约翰教堂的主教秘密的
写了一封书信送给苏莱曼苏丹,恳请对方权且做四个礼拜的停战。
这封信没有送到苏莱曼的手中,因为送信者在城门口便被拦了住,并被搜出了信函。
李尔·亚当怒不可遏,但主教身份尊贵,就连他这个大团长,也无权处罚于他。
于是的,李尔·亚当只得与主教谈话,劝说其不要做这种有损罗德城、有损骑士团的事情。
主教却振振有词:“亚当,每个人心里想的都跟你一样,没有人提到过投降。我派人送书信,是要求对方做四个礼拜的停战。相信你也看到了,我是这样写的:‘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将派人去请求我们的教宗解围,并等候他的旨意,而以后如何,全凭上帝恩赐。’”
“尊敬的主教大人!”
听到这话,李尔·亚当感到双目一阵晕眩。他强打起精神说道:“我亲爱的主教,我的朋友。苏莱曼苏丹来这儿不是为了投我们之所好,他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欲望。因此他怎么会同意休战,更何况给他的书信中还明明白白地说是我们意在赢得时间,等待解围?”
“如果他不同意休战,局势跟眼下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主教目光有些闪烁了。
对此李尔·亚当说:“谁祈求休战,谁就在将自己的恐惧和虚弱状态明显地暴露给敌方,而谁在指望有人来解围,就足以看出那个人对自己的力量缺乏信心。幸好这封信没有被送出去,不然异教恶狗现在就会从这封书信中嗅出我们的艰难处境。而一旦苏莱曼将信的内容公之于众,我的主教,我们的骑士兄弟们会如何看我们?市民们又会如何看我们?这造成的损失将是不可估量的。”
主教神甫听后无言以对,他垂下了头,一副无比可怜的样子。
“我本来可到别的地方去,对这里的事儿撒手不管,”他说,“只是在大难临头之际,我不能舍弃我的羊圈,我愿承担所有的谴责。”
耳听主教这般自责,李尔·亚当顿感于心不忍。
于是他亲吻了主教的手说道:“光明神在上,千万不要以为我在这里谴责您,我只是希望在下一次,您做出任何的决定都能和我提前说一声。”
主教答应了。
10 月11日,有几艘小船冒险突破了鄂图曼人的封锁,进入了罗德城。
这本是提振士气的大利事,可翘首以盼的市民却失望的看到,小船上下来的仅有几名骑士的援兵。
和这几名援军到来的喜悦相比,他们带来的消息更让人沮丧。
在意大利,医院骑士团分部招募了到的2000 名雇佣兵依然在墨西拿盘桓,因为不管是热那亚人还是威尼斯人都不敢为他们提供船只出海。
而在遥远的英格兰,一些英国骑士扬帆而来,但他们的船只起航太晚,遭遇了恶劣的海况,在比斯开湾沉船,无人生还。
在巴黎、在维也纳、在克拉科夫,医院骑士团的代表费劲了口舌,无数次的大声疾呼,可没有一位世俗的君主向罗德岛伸出援助之手。
而在罗马,年迈的教宗所能做的,只是为骑士团的骑士向光明神祈福。
攻击在继续。土耳其人坚持不懈地对城墙进行爆破,或者正面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