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马希斯卡钦举起他那因为握刀而满是老茧的双手用力的拍了起来。

　　他拍的是如此的用力，声音是如此的清脆，以至于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他们看到是马希斯卡钦在拍手时，几乎所有人都表情各异。

　　因为在特拉斯卡拉，没有人不知道，马希斯卡钦与希科腾加特尔二世之间是矛盾丛生、有你无我的。

　　希科腾加特尔二世恼怒地看着马希斯卡钦，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马希斯卡钦，你该懂规矩的。”

　　希科腾加特尔二世所说的规矩，就是在议会中，当国王在讲话时，无论是城邦首领还是酋长，都不能打断。

　　因为有了杀手锏在手，马希斯卡钦显得很自信。面对希科腾加特尔二世的问话，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向四周围的酋长们以手贴额行了一礼。

　　这既是表示歉意，也是代表自己接下来马上要说的话很重要。

　　礼毕，马希斯卡钦与希科腾加特尔二世对视着说道：“我们特拉斯卡拉人的传统是什么，我当然清楚。可有些人似乎就不那么清楚了。”

　　议会内一阵哗然。所有人都听的明白，马希斯卡钦这是在说希科腾加特尔二世。

　　一时间，数百双眼珠子在希科腾加特尔二世和马希斯卡钦之间来回扫视着。

　　希科腾加特尔二世面色铁青。

　　若是战败前的希科腾加特尔二世，马希斯卡钦这显而易见的冒犯早被他报以拳头了。可现在的希科腾加特尔二世虽不能说是涅槃重生，但心性却的确沉稳了多，也冷静了多。

　　马希斯卡钦和自己有矛盾，但他所在的奥科特洛尔科城邦却是特拉斯卡拉最为强大的城邦之一，并且在特拉斯卡拉城内，现在就要他的一万大军。自己要团结所有的特拉斯卡拉人去对付那些东来的异族人，就不能少掉马希斯卡钦的支持——至少是不扯后腿。

　　故而的，只一会，希科腾加特尔二世便将面色恢复如此，并且用平静的口吻问道：“你是在说谁？”

　　“我就是在说你！”

　　希科腾加特尔二世的话音刚落，马希斯卡钦便戟指着希科腾加特尔二世，大喝道。

　　议会内又是一阵哗然。

　　熟悉希科腾加特尔二世性格的人都清楚地知道，希科腾加特尔二世能如此平静的和马希斯卡钦说话，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给马希斯卡钦面子了，可马希斯卡钦非但没有适可而止，反而变本加厉。

　　这太不寻常了，根本不像平时的马希斯马钦。

　　在希科腾加特尔二世的身后，他的父亲老希科腾加特尔的眼皮跳了跳。他朝身旁的亲信做了个手势，那亲信站起身，偷偷地朝外走去。

　　马希斯卡钦放下了指着希科腾加特尔二世的手。他义正辞严地说道：“我们特拉斯卡拉人最珍视的便是诚实，最痛恨的便是背叛。而你，小希科腾加特尔，你就背叛了我们！”

　　“马希斯卡钦，你在说什么！”

　　“马希斯卡钦，你是龙舌酒喝多了吧！”

　　马希斯卡钦的指控实在是太严重了。严重到如果不是有确凿的证据，哪怕是以马希斯卡钦的地位，等待他的也只有死刑一途。所以马希斯卡钦的话音刚落，和他交好的佩蒂克帕克和基亚维斯特兰的首领瓜豪洛辛和特卡帕内卡便急的叫了起来。

　　他们一个惊讶，一个回护。

　　马希斯卡钦却全然不顾二人的呼喊。他自信地看着希科腾加尔二世，质问道：“小希科腾特加尔，你请再说一遍，为什么你要对付那些东来的西班牙人。”

　　“因为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希科腾特加尔二世道。

　　“不！”马希斯卡钦呵斥道：“你在撒谎！那些西班牙人不仅不是我们的敌人，而且还是我们的朋友。而你之所以要对付他们，是因为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完，马希斯卡钦一转身，他张开双臂，面向四周围的酋长们说道：“各位，刚才我的人在城门口遇到了被释放的八名统领。他们都是几天前在与那些西班牙人作战时被俘的。那些西班牙人没有杀死他们，反而给他们包扎和放了他们回来。而对方的统帅只要他们带回来一句话……”

　　“什么话？”

　　佩蒂克帕克

　　的城邦首领急问道。

　　马希斯卡钦露出一个胜券在握地微笑。他缓缓地说道：“和平。”

　　如果说马希斯卡钦所说的那些东来的、刚打了胜仗的异族要和平而非战争已经够让议会中的特拉斯卡拉酋长们惊讶了的话，马希斯卡钦后面的话对所有人来说就只能以震惊来形容了。

　　“那些西班牙人还说，这是他们第三次来希望和平。若前两次双方还缺乏互信，这一次他们释放所有的战俘，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诚意。”

　　这一番话已经清楚的表明，那些西班牙人曾经来寻求过和平，并且不止一次。

　　可议会内的所有人却对于使者的到来一无所知——当然，有一个肯定是知道的，那就是希科腾特加尔二世，他们的国王。

　　可面对着和平的橄榄枝，希科腾特加尔二世却选择的是战争，这一举动的背后就很值得玩味了。

　　一时间，酋长们看向希科腾特加尔二世的目光充满了不信任。

　　毕竟虽然特拉斯卡拉武士不惧牺牲，但也没有一个特拉斯卡拉酋长愿意自己的子弟做无谓的牺牲。

　　西班牙人会再次寻求和平是希科腾特加尔二世所没有想到的。并且他也清楚，这时候他想要狡辩或者否认也没有用，因为被释放回来的统领都是他的蒂萨特兰的子弟，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是受了马希斯卡钦的胁迫来诬陷自己。

　　于是，希科腾特加尔二世承认道：“是的，那些西班牙人的确派来过寻求和平的使者。”

　　眼见着希科腾加尔二世承认，马希斯卡钦越发的得意了。他再次质问道：“那么我我们的小希科腾特加尔陛下，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了拒绝对方的和平建议？”

　　“因为那些西班牙人在森波亚尔、基阿维兹特兰这些向阿兹特克人上贡的村落歇脚，并且来者还说他们是受了阿兹特克人的邀请前往特诺奇提兰，因此他推测西班牙人与阿兹特克人是一伙的，他们一样是来入侵他们的。”希科腾特加尔二世说道。

　　这一理由合情合理。许多酋长在听完后无不认为希科腾加尔二世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合理的，而判断失误也是情有可原的。他们看希科腾特加尔二世的目光不禁变得柔和却充满了理解。

　　马希斯卡钦又笑了起来。

　　他那笑，仿佛看到一只狐狸一步一步步入自己的陷阱。

　　“当然，如果是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判断。”马希斯卡钦第一句话倒像是为希科腾特加尔二世开脱一般，但马上，他的话锋一转，道，“但是，第二次呢？那些西班牙人在我们的边境堡垒击败了我们的一支军队，但他们同样释放了俘虏，并带回了和平的建议，这时候你还在路上，但却又为何仍然选择与对方刀剑相向？”

　　当马希斯卡钦说这话的时候，老希科腾特加尔派出去的亲信悄悄回到了主人的身边。他告诉老希科腾特加尔，被释放的八位统领此时正在议会厅的外面，他们除了人回来外，还带回了一封信。老希科腾加尔点了点头。

　　他终于知道，马希斯卡钦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原来是看了那封信的缘故。

　　这时，马希斯卡钦的声音再次传到了老希科腾特加尔的耳朵里。

　　“各位，我们的希科腾特加尔二世陛下不愿意说，那就由我来说吧。众所周知，自从小希科腾特加尔坐上国王的宝座以来，他和阿兹特克人的战争屡战屡败，不仅失去了大片的领土，也令自己的威望大跌。这时候，我们的陛下最想做的是什么？当然是重塑威望了。而重塑威望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在战争中获得胜利了。恰好的，西班牙人来了，并且只有区区的几百人。小希科腾特加尔当然认为有利可图，于是他不顾对方的和平建议，一定要灭亡对方。他是想用我们特拉斯卡拉人的鲜血，染红他的羽冠！”

　　马希斯卡钦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希科腾特加尔二世。

　　此言杀人诛心。并且它最厉害之处，是完完全全说到了点子上。

　　希科腾特加尔二世想要反驳，可却无言以对。

　　他口干舌燥，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佩蒂克帕克和基亚维斯特兰的首领互相看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和自己一样的心思。

　　突然的，几声清脆的，青铜敲击地面地声音响起。

　　老希科腾特加尔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他拄着拐杖缓缓的走到自己

　　儿子的身边，这位前特拉斯卡拉的国王，为了自己的儿子，从幕后走到了前台。

　　“各位，你们都误解了我的儿子，你们的国王希科腾加尔二世。他并非是自己要与西班牙人打仗，而是我的命令。”老希科腾加尔的第一句话就在为希科腾加特尔二世开脱。

　　由于老希科腾特加尔在特拉斯卡拉有着很高的威望，所以他这么说，即便大多数人都明白他是在袒护自己的儿子，可没有敢站出来反问老国王自己是如何误解了希科腾特加尔二世。

　　就连马希斯卡钦也不例外。

　　不过马希斯卡钦借此事打击希科腾特加尔二世威信的目的已经达到——失去了绝大多数酋长信任的希科腾特加尔二世哪怕还能坐在国王的位置上，那也不会长久的。

　　但马希斯卡钦不反驳，不代表他会拥护希科腾特加尔二世再次对西班牙人开战。

　　“既然是我误解了我们的国王，我向他道歉。不过我希望陛下今次能与那些西班牙人握手言和，不要再让我们特拉斯卡拉的子民无谓的流血牺牲。”马希斯卡钦说道。

　　希科腾特加尔二世的脸再次铁青了起来，他的牙紧咬住了嘴唇。

　　与西班牙人言和，那就意味着自承自己所做的都是错误的。这是自傲的希科腾特加尔二世所无法接受的。

　　还有一点，那就是希科腾特加尔二世已经隐约的意识到了，卡洛斯所率领的西班牙人是比阿兹特克人更为危险的敌人。

　　虽然这种感觉很荒谬，因为就从简单的人数对比上来说，阿兹特克人有上百万，而西班牙人只有几百人。

　　哪怕西班牙人有四蹄的怪物和会发出巨响的管子，但他们并不是不会受伤也不会死的怪物。

　　可希科腾加尔二世就是在这次的战败后，有了这种感觉，并且挥之不去。

　　所以他才想以最强大的力量，致那些西班牙人于死地。

　　所谓知子莫若父。老希科腾特加尔见站在自己旁边的儿子不说话，就知道他是决意再战而非议和的。

　　老希科腾特加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虽然有心议和，但对儿子的爱，让他不得不违心的说道：“马希斯卡钦，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老希科腾加尔的话，引起了议会内的一阵骚动。所有人都惊讶于老希科腾特加尔竟然还要再战。

　　最为惊讶的莫过于希科腾特加尔二世了。他脱口而出道：“父亲！”

　　老希科腾特加尔抓住了儿子的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各位，我要如此做，是为了特拉斯卡拉人的未来考虑。众所周知，阿兹特克人是我们的死敌，而这些人则是阿兹特克人的朋友。若让他们到了特诺提奇兰，阿兹特克人无异于如虎添翼，这将是我们特拉斯卡拉人的灾难。”老希科腾特加尔道。

　　“可是，他们希望和平，或许我们能让他们和我们站在一起。”有一个声音说道。

　　虽然看不到是谁在说话，但老希科腾特加尔还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投去威严的一瞥。

　　“绝无可能，没有人会舍弃强者，和弱者站在一起。”老希科腾特加尔道。

　　那声音不再说话了。

　　因为这的确是真理。

　　老希科腾特加尔突然高举起手中的权杖。他道：“各位，血仇已经结下，若你们相信我，相信你们的老国王和他那打了败仗的儿子，那么就请再给我的儿子一个机会，让他领兵出征。这一次，他一定将那些异族人斩尽杀绝！”

　　老希科腾特加尔的话赞同和不赞同的各占一半。

　　而在不赞同的人中，大多数的人是持观望的态度的，他们以马希斯卡钦马首是瞻，而另小部分人则是对战败的希科腾加尔二世失去了信任感。

　　看到这种情况，老希科腾特加尔又说道：“既然有那么多的人对再战抱有疑虑，那么我们就将这个问题交给羽蛇神，让羽蛇神来替我们做决定。”

　　这一建议理所当然的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哪怕是马希斯卡钦也毫无异议。

　　于是的，特拉斯卡拉最灵验的、最有权威的祭司占卜了吉凶。

　　祭司的占卜显示，特拉斯卡拉城中因为备战所储存的玉米，将不会没有用武之地。

　　有祭司占卜，特拉斯卡拉的议会终于再次通过了再次决战的动议。

　　卡洛斯的探险队，将要面对四万六千名特拉斯卡拉战士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