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烟尘散尽,只见奥鲁奇和那鄂图曼王子的手中各握着一把火绳手枪;而在瓦莱特这一边,罗宾手中的短弓搭箭,同样蓄势待发。
局面,似乎陷入了一种恐怖的平衡中。
奥鲁奇笑了起来。他的笑不再是憨厚和市侩,而是狰狞中带着残忍。
“二比一,瓦莱特骑士。”他说道。
瓦莱特拔出了剑鞘中的剑。他将剑鞘和奥鲁奇的刀扔在了地上。
博格和卡洛斯手握武器护卫在他身旁。
“光明神在上!奥鲁奇,你和这个假冒鄂图曼王子的人身份已经被揭穿,哪怕你能走的出这屋子,难道你还能逃出罗德岛吗?不瞒你说,你只要走出这屋子,马上就会有数十支羽箭和子弹射向你。你们无路可逃的。”
听说外面有数十人在埋伏,实诚的博格小声地问卡洛斯这是不是真的。卡洛斯告诉他,这是瓦莱特大哥在虚张声势呢。
博格这才恍然大悟。
这时,另一边的敌人开口了。
“哦,是吗?那我该找你们中的哪一个陪葬比较划算呢?”
说话的并非是奥鲁奇,而是那一直沉默寡言假装深沉的鄂图曼王子。
他扬了扬手中的火枪,指了指瓦莱特,又指了指卡洛斯和博格。
博格迅速地将卡洛斯挡在了身后。而瓦莱特面对着鄂图曼王子的威胁,他不仅面不改色,而且还饶有兴趣地道:“我很好奇你的真实身份。我想你肯定不是什么鄂图曼王子。”
这位假的鄂图曼王子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嚓”的声响,然后他看了一眼奥鲁奇,自傲地说道:“我当然不是。我叫赫兹尔·巴巴罗萨。是注定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赫兹尔·巴巴罗萨?海贼王?”
瓦莱特想起了他曾经在奥鲁奇被罗宾等人搜出的信件中看到过这个名字,而且奥鲁奇好像也姓巴巴罗萨。不过海贼王什么的,估计就是这家伙的自吹自擂了。
“赫兹尔是我的弟弟。”
奥鲁奇确认了瓦莱特的猜测。他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枪,然后说道:“瓦莱特阁下,我想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交易?”瓦莱特发出一声嗤笑,“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需要交易的。你们唯一的出路只有投降。”
奥鲁奇状若遗憾地摇了摇头。他说道:“投降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我们很清楚你们医院骑士团对付异教徒的手段。要是我和我弟弟落到你们手里肯定生不如死。不过你和你的诸位朋友以及你们的李尔·亚当大团长难道不想知道是谁派我们来的,在这里又有多少人是我们的同谋,而我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吗?”
奥鲁奇的话针针见血,这三个问题的确是瓦莱特最想知道的。
而瓦莱特也确信,李尔·亚当大团长同样想知道这三个问题的答案。
某种意义上,答案甚至比这两人的命更重要。
瓦莱特把剑插到了地上,他做出一番同奥鲁奇同样的,表示“善意的”姿态,然后说道:“只要你告诉我你们的指使者、目的和同谋,我可以向大团长求情,求他网开一面。”
奥鲁奇笑着又摇了摇头。
“我信不过异教徒的诚信。”
听到奥鲁奇竟然质疑自己的信誉,瓦莱特感到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叱道:“那你还谈什么!”
奥鲁奇举起双手迎着罗宾的羽箭向前一步,他甚至还朝罗宾笑了一下。
奥鲁奇说道:“我和你去见李尔·亚当大团长,到时候我会将一切和盘托出。而你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放了我弟弟。”
“哥哥!我留下,你走。”
眼见着奥鲁奇竟然要牺牲他自己来换取自己的平安,赫兹尔双眼赤红,他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叫了一声。
而瓦莱特这边,虽然明知对方是敌人,众人也为兄弟二人的情意而感动,有些人甚至起了恻隐之心。
“弟弟,”奥鲁奇侧过头对赫兹尔说道,“有哥哥在,何时要你出头了。”
说完,奥鲁奇回过头面向瓦莱特。
“如何?瓦莱特阁下。”他问道。
此时瓦莱特心想:奥鲁奇是首恶。而看情况那叫赫兹尔的不过是从犯,而且一切为奥鲁奇马首是瞻,他了解的内情必然不多。若能用他一命换取奥鲁奇道出实情,也未尝不可。
瓦莱特计议已定,他本待应承,却不料异变突起。
奥鲁奇原本握举着的手突然撒出一片的白色粉末,将他自己和众人笼罩在了白色烟雾中。
“捂住眼睛,是石灰粉。”
瓦莱特闻出了白色粉末的石灰味道,他大声提醒道。
几乎是马上的,瓦莱特听到羽箭的破空声,博格的怒吼声、听到卡洛斯的叫喊声。当他挥手散尽烟雾时,瓦莱特目眦尽裂。
他看到奥鲁奇的肩头被一支羽箭穿透,而他的手腕则挽住罗宾的咽喉。
瓦莱特这才知道,刚才奥鲁奇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和警惕心,他真正的目的竟是要绑架罗宾做人质。
是的,不是卡洛斯是罗宾。
显然,狡猾的奥鲁奇早就知道,卡洛斯是瓦莱特等人重点保护的对象,要挟持他,不仅要过瓦莱特这一关,还要闯过博格和罗宾的阻拦。有这三人拦在前面,自己取胜的希望是微乎其微的。
但罗宾就不同了。由于思维的定式,
罗宾和博格完全不会料到奥鲁奇会把他们作为目标。而且与人高马大的博格比起来,善于射箭的罗宾只要被近身,他的长处便成了短处。
“奥鲁奇,放了罗宾!”瓦莱特大叫道。
而博格和卡洛斯更是一副蓄势待发、要上前救人的样子。
“别,别。”奥鲁奇扬了扬手中的枪,然后点到罗宾的太阳穴上,“我害怕。”
说完,奥鲁奇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说服力和威慑力,他死死地掐了掐罗宾的咽喉。
罗宾发出一声痛苦的干呕,而他的猎隼则扑哧着翅膀,一双金色的眼睛里仇恨有若实质。
瓦莱特伸手挡住了博格和罗宾,他努力使自己看起来镇定,然后说道:“奥鲁奇,我可以放你们走。只要你放了罗宾。”
奥鲁奇笑的非常得意。他稍稍松开了掐住罗宾脖子的手,然后对着瓦莱特等人狞笑道:“现在主动权在我这边,你们可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那你要怎样?”
“第一,准备一条船。”
“可以。”
“第二,五千杜卡特。我要在船上看到。”
瓦莱特想了想,答应了奥鲁奇的要求。
“第三,我要塔蒂尼大师和我走。”
“不行!”
这一次,瓦莱特断然拒绝了。
塔蒂尼对于罗德岛和医院骑士团是何其的重要,某种意义上他一个人决定着骑士团的存亡。瓦莱特怎么能将塔蒂尼大师交到这两个人手中被带走。
对于瓦莱特的拒绝奥鲁奇毫不奇怪,他瞅了瞅厨房的方向,然后大声嚷道:“塔蒂尼大师,瓦莱特说的不做数,我想这件事该由你自己做决定。”
原来,躲在厨房的塔蒂尼听到大厅这边的打斗声渐熄,他和几个胆大的仆役跑出来看外面的情况,这一看,恰好看到罗宾落在奥鲁奇的手里。
虽然这段期间塔蒂尼和罗宾相处融洽,但罗宾毕竟不是卡洛斯,塔蒂尼绝没有到为了罗宾而让自己成为俘虏的程度。
但就这么拒绝。塔蒂尼又觉得对不起罗宾。他一时左右为难。
“我是不会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的。”
这时。被当做人质的罗宾突然说道。
“嘿嘿。”
奥鲁奇笑了声,然后将罗宾递到赫兹尔的手中。
接着,他在大庭广众下朝塔蒂尼行了一个礼,并语带恭敬地说道:“大师,你不必担心。我是邀请,而非挟持。对于您,我是不会伤害的。在伊斯坦布尔,许多人都期盼着你的到来。”
“是苏莱曼派你们来的?”塔蒂尼问道。
奥鲁奇笑而不语,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奥鲁奇和赫兹尔幕后的主使者,正是那位鄂图曼帝国的苏丹苏莱曼。
被赫兹尔所挟持的罗宾闭上了眼睛。他一动不动,对于奥鲁奇和塔蒂尼都对话也是充耳不闻,仿佛二人谈论的事情和自己无关一般。
过了一会,奥鲁奇见塔蒂尼完全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他竟也未多做强求,而是要瓦莱特马上准备好船和钱,放自己和赫兹尔离开。
瓦莱特没有其他选择。
他派一名家中的希腊仆役前往通知港口准备船,并把船开到港口外奥鲁奇指定的地点。然后又把马车给了奥鲁奇,自己和卡洛斯等人则骑马紧跟在马车后面。
奥鲁奇上了马车后便把罗宾打晕了。他坐在马车内,而让弟弟赫兹尔驾驶马车。
马车风驰电掣,二人则迎风展开了一段对未来都历史影响深渊的对话。
“我不明白,大哥。”
“什么不明白?”
“塔蒂尼。你明知道他们绝对不可能用塔蒂尼来交换马车里这个人的。”
“桀桀。我亲爱的弟弟啊,我当然很清楚这一点。我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混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以为我们是……”
“我明白了,大哥。”
“赫兹尔,虽然我们没如期望的得到两万杜卡特,但有那五千,再加上之前得到的三万杜卡特,这些钱足够我们在阿尔及尔立足的了。等回到船上,我们就去卡斯蒂利亚招兵买马。在那里,真神的信徒深受查理五世的迫害。他们不是被迫改宗光明神教,就是离开西班牙。而留下的人,他们也往往只是在名义上改信光明神教,而内心仍然信仰这真神。他们就像一堆一点就燃的干柴,等待着我们去点燃呢。”
说到这,奥鲁奇的眼中仿佛熊熊燃烧起了两堆篝火。
在后有追兵且尚未脱困前,奥鲁奇竟然开始雄心勃勃地幻想起未来,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枭雄。
不得不说,奥鲁奇希望在阿尔及尔开疆扩土,做土霸王是极有远见的。十七世纪,北非传统的诸王国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分裂为一系列城邦——突尼斯、的黎波里和阿尔及尔——以及周边的阿拉伯人及山区柏柏尔人的部落,这些城邦和部落之间混战不休,并且实力衰微。
但作为弟弟的赫兹尔却没有哥哥那么的乐观。这位一直假扮鄂图曼王子,并且在奥鲁奇身后沉默寡言的青年,这时候说道:“大哥,我认为我们不应该直接去阿尔及尔。”
奥鲁奇看了赫兹尔一眼。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
因为奥鲁奇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虽然沉默寡言但却富有见地。很多事情,他往往能一阵见血地点名事情的
关键。
见奥鲁奇没有反对,赫兹尔仿佛受到了鼓励。他说道:“阿尔及尔苏丹虽然懦弱但毕竟是正统的、受到真神保佑的君主,而你和我则出身低微。哪怕我们占领了那里,却毕竟难以服众。”
奥鲁奇脸垮了下来。若非说这话的是他唯一都弟弟,他早就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奥鲁奇信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最恨别人说他的出身低了。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奥鲁奇问道。
赫兹尔的眼睛一亮。他迫不及待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该去觐见苏莱曼苏丹,恳求他的保护。苏丹是真神在人世间的投影,有了他的支持,我们在阿尔及尔做什么都名正言顺了。况且的,苏莱曼苏丹虽然志在四海,但毕竟他主要的精力都被牵扯在和波斯人和西班牙人的战争中,北非并不是他战略方向的重点。有我们为他去经略,苏丹陛下一定欣喜若狂,会对我们的效忠投桃报李的。”
听完弟弟的这番话,奥鲁奇五味杂陈。
在他的内心深处,所有的声音都在告诉他:赫兹尔的意见是对的。
但奥鲁奇却迈不过自己性格这道坎——他要做自己的主人。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仆人,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此事,等我们脱险后再议吧。”奥鲁奇用“搁置争议”的拖延办法,结束了和弟弟赫兹尔的对话。
赫兹尔顺从的闭上了嘴。
他转过头继续驾驶马车。
“哥哥。”
“嗯?”
“请你相信,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的支持你。”
“我知道。”
穿过那片来时的树林小道,罗德港已然在望。赫兹尔当然不是前往罗德港,他在路口转弯,沿着和城墙水平的方向直奔他曾经和安德里亚秘密接头的那片礁石。
当他们穿过红树林到达那里时,瓦莱特等人已在一条桨帆船旁等候了。
跳下车的奥鲁奇定眼望了望,只见所有人都在,只是不见了塔蒂尼和卡洛斯。
“塔蒂尼大师和那位小朋友呢?”奥鲁奇问道。
赫兹尔将罗宾从马车上拖下来,然后弄醒了他,好让瓦莱特等人看清楚,他还活着。
“他们回城去取钱了,你要的五千杜卡特。”瓦莱特生硬第说道。
奥鲁奇不以为意,他看了眼划桨船上的水手,问了他们句:“你们都会念《新兰经》吗?”
“会。”众桨奴异口同声地说道。
“给我念一段。”
“除了真神没有别的神——先知是真主的使者。”
“很好,”奥鲁奇笑了起来,“瓦莱特骑士,我不得不说你是个很守信用的人,并且考虑周到。”
“我也希望你守信用。”瓦莱特直盯着奥鲁奇的眼睛说道。
看的出,他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愤怒。
“当然,只要钱到手,我们立即放人。等下次再见,或许就要等到我们最伟大的苏丹陛下的大军前来罗德岛的时候了。哦,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五千杜卡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你们的大团长会为了一个人出这么多的钱吗?”
“奥鲁奇!”瓦莱特恼怒地说,“从骑士团的金库里我一分钱也不能对你许诺。不过,破我自己的家财,好歹我给你五千就是了。我自己的家财就有这么个数目。”
奥鲁奇不说话了,他把头转向划桨船,并且哼起了小调。
一阵阵海风吹过,海浪拍打礁石。
就这么等了一个小时,塔蒂尼赶着一辆装着个大箱子的农用大车过了来。
“钱在车上。”塔蒂尼说道。
“搬到船上。”
博格走到农用大车旁,他双臂握住箱子的两边把手,然后将箱子提了下来。
他一步一步朝奥鲁奇走去,沉重的脚步在沙滩上留下深坑。
奥鲁奇和赫兹尔让了让,同博格保持安全距离。这位立陶宛大力士的神力让二人心悸不已。
博格将箱子往船上一放,船身立马晃动了下。
“你数一数,五千杜卡特一个不少。”瓦莱特冷言道。
奥鲁奇打开了箱子,见到那金灿灿的金币,他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放人吧。”瓦莱特又说道。
奥鲁奇关上了箱盖,他背对着箱子对瓦莱特说道:“放,当然放。等我们到了还是就放人。”
听到奥鲁奇说要到海上再放人,就连老实的博格都怒不可遏了。
他闷声道:“到了海上谁能保证你们到时候会放人!”
“我……”
奥鲁奇想要说“我能保证”——当然,这是他骗瓦莱特等人的。因为等到自己和弟弟到了海上安全了,罗宾也就没有用了。
可他后面的话尚未出口,异变突生。
只见装满金币的箱子突然猛地自内打了开来。一个身影从箱子中跃出,并一道白光自下而上劈入奥鲁奇的腋下。
奥鲁奇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他的手齐根而段,掉在地上。
那身影在划桨船上站稳身形,赫然是卡洛斯。
眼见自己的哥哥被偷袭,赫兹尔牙呲目裂。他手中的弯刀便要割向罗宾的咽喉,让这个英格兰人为哥哥陪葬。
这时,一阵清啼从红树林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