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莱曼苏丹纵马来到一处山丘以便鸟瞰各方,饱览盛大的军容,目光所及真乃赏心悦目。
伴驾随行的有苏丹的大维齐尔易卜拉欣——在贝尔格莱德之战后,这位曾经的维齐尔之一,已经被苏丹提携为众维齐尔之首。
在其下的,是众维齐尔、帝国的帕夏、贝伊和法学家、神学家、星象学家。他们都被鄂图曼近卫军中最强壮和最精锐的警卫连所护卫。
警卫连的队长是哈兹莱特·哈依姆。所有人中,只有他佩戴着武器。哈兹莱特·哈依姆的一双虎眼虎视眈眈地扫视着周围,就连最受宠的易卜拉欣也逃不过他警惕的扫视。
这天夜晚天色清朗而明亮,皎洁的月光普照大地,苏丹简直能够一眼看到自己所有的军团。
易卜拉欣微低着头,双手放于腹前呈交叉状。虽然成为了帝国的大维齐尔,但易卜拉欣没有一丝的骄纵,反而更加的谨小慎微。
就像现在,他站的位置既不靠前也不靠后。既站在众多的同僚前半步的距离,又与苏莱曼苏丹保持着能听到他说话的合适远近。
“易卜拉欣,吾的大维齐尔。”
突然,苏莱曼点了易卜拉欣的名字。
易卜拉欣赶忙抬起头,他迈着小步越过哈兹莱特·哈依姆来到苏丹的坐骑前。
“全知全能的苏丹,你的仆人易卜拉欣听候你的命令。”
苏莱曼将手中镶嵌着红蓝宝石的马鞭朝前一指,他问道:“吾的大维齐尔,你看吾的兵马雄壮否?”
易卜拉欣没有顺着苏丹的马鞭朝前望去。
这一点根本无需确认,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十万鄂图曼精选的重甲骑兵和正规步兵如排墙而进,他们旌旗招展,色彩鲜艳,灿烂如朝霞,他们猖獗恣肆,迅疾如闪电;来自阿拉伯半岛最剽悍、野蛮的军人,他们是沙漠中最优秀的轻骑和弓兵;来自皈依圣教的塞尔维亚贵族,哪怕是法国最强的骑士也不敢轻惹其锋;来自在多瑙河沿岸和巴尔干南北两面各国乃至希腊山区的居民,他们是最好的山地步兵,其使用弯刀和匕首的手段天下无敌。
每一位鄂图曼帕夏麾统一个完整的军团,每一个军团都足以横行于一个欧罗巴的国家。还有那来自克里米亚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和喀山汗国的附庸,他们的威势让罗斯、波兰、立陶宛诸国寝食难安,可在鄂图曼苏丹面前,他们不过是一条狗。
这样的军队,又何止雄壮呢。
苏莱曼见易卜拉欣半晌没有说话,他略显恼怒的回望了自己的宠臣一眼。
这一望,苏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一切尽在不言中。
“吾的兵马如此雄壮,如此的天下无敌,你想那李尔·亚当在接到我的信后,恐怕会害怕的全身战栗、不战而降了吧?”
苏莱曼用的是设问句而非疑问句,显然他都内心已认定,医院骑士团和他们的大团长李尔·亚当绝对不敢应战。
易卜拉欣的内心却不敢苟同。
作为光明教会军事僧侣存在的医院骑士团反圣教的情绪是非常浓厚,并且每每视死如归。
早在十字军东征期间,这些人就以虔诚和不畏死而大名鼎鼎。萨拉丁向来以仁慈著称,但在哈丁战役中,他却独对医院骑士团的骑士痛下杀手、一个不留。
而李尔·亚当,这位骑士团的大团长更是在儿时经历过第一次罗德岛战役的老骑士,这样的人生经历更是有一种荣誉感充斥内心。
“全知全能的苏丹,您的兵马为数之多,可与林中的树叶、海滩上的沙粒相比。你的智慧之深不可测,哪怕是所罗门也无法媲美。任何思维正常的人,都不敢抬高嗓门儿反对您……”
苏莱曼眼角上吊了些。
“你的意思是,李尔·亚当不是正常人?”
“是的,”易卜拉欣直言不讳道。
苏莱曼或许爱听阿谀奉承之言,但他更喜欢忠诚有见地的谏言。易卜拉欣深知这一点,所以他选择实话实说。
“我曾听说李尔·亚当的性格就像石头一样固执,他的信仰就像钢铁一样的坚定。他又曾经历过击退您的曾祖父穆罕默德二世苏丹的那场罗德岛战役,或许对他而言,您只是您的曾祖父第二,而他则是皮埃尔·德·欧比松的翻版。”
听到这个比喻,苏莱曼哈哈大笑了起来。
“若真是如此,我会让他知道,苏莱曼是比穆罕默德二世更为伟大的苏丹;而他李尔·亚当,绝对不是第二个皮埃尔·德·欧比松。”
或许是天意,就在苏莱曼发出如此豪言壮语时,一骑轻骑飞驰到了山岗上。
从马上跳下一名身穿红衣,头戴高帽的近卫军士兵。这士兵飞奔到苏丹的驾前,双膝跪地双手捧起一盒匣子。
“全知全能的苏丹,来自伊斯坦布尔的十万火急的情报。”
易卜拉欣将匣子打开递到苏莱曼的面前,苏莱曼取出里面的信件,仔细阅读了起来。
苏莱曼的面容先是紧缩,接着舒展开来。
“易卜拉欣,我的曾祖父曾经用多少兵马远征罗德岛?”苏莱曼问道。
“10万人,陛下。”
苏莱曼摇了摇头:“太少了,这一次我要发兵20万,我要让罗德岛的那些不信真神的人统统跪倒在我的脚下,我要踩着李尔·亚当的脸登上罗德城内的大教堂。”
“20万!”易卜拉欣瞠目结舌道。
这个数字在鄂图曼帝国的用兵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不错,20万!”
说完,苏莱曼突然拔出了腰间的弯刀。他临空一指,指向那皎洁的月亮。
“传令:所有军人今冬在冬令营地人不卸甲、马不离鞍;传令:所有阿拉伯沙漠的游牧者,大马士革和安条克的城市居民,埃及的马穆鲁克,安纳托利亚的自由人,塞尔维亚的归教士,阿尔及尔的海盗,只要虔诚的信奉真神的,明年春天都聚集到我的麾下,吾将带领他们发起神圣的战争——远征罗德岛。”
“安拉胡阿克巴!”易卜拉欣等人齐齐跪倒在地,向最为伟大的苏丹奉献忠诚。
这时,一乘带有金线绣花的紫红色丝绸顶篷的御辇恰好从山岗下走过,御辇以白色骆驼拖带,一群打扮成神话中天女形象的侍女在车上载歌载舞,俊美的侍童轻弹慢拨的乐器发出甜美的旋律,产自印度的陶钵里焚烧着被视为无价之宝的东方香料。
而享受这一切的,赫然是原本属于易卜拉欣的女奴罗西拉娜。
现在,她的身份已不再是易卜拉欣的女奴了,而是苏莱曼的侍妾。
一次偶然的机会,苏莱曼看中了她,并将其从易卜拉欣手中要了过来。
从此,她那丝绒般的眼帘,只有鄂图曼苏丹有权对它细察个翔实。
易卜拉欣偷望了一眼御辇上的罗西拉娜,眼神中透出了一股忧色。
苏丹的后宫佳丽三千,苏莱曼却从未对某个女子如此的用心和沉迷,哪怕是穆斯塔法王子的母亲,在她未生育前,苏丹也不过待之尔尔。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因为易卜拉欣早已把未来赌在了穆斯塔法王子和他母后身上,若果罗西拉娜诞下男丁,以苏丹对她的宠爱,势必威胁到王子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