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带着妲娃回到他居住的小木屋,拿了几样重要的东西:弓箭、匕首、毛毯、干粮和水袋。屋里东西不多,有用的都能带在身上,他随手把屋子翻得更乱,拆下门和窗随意丢在地上,只希望能骗过几个蠢蛋。
之前打猎时他发现一处山洞,可以让他们暂时躲个两天,接下来就得听天由命了。
妲娃长这么大,从没遇过这样的事,那个被拖进暗巷的女人哀切的哭喊声好像还在耳边。妲娃认得她,那是酿酒师傅的独生女儿,比她小两岁,神塔的祭神酒经常由她家负责,年初时老师傅还送给妲娃一罈女儿红,他说,他们也才刚帮女儿找了一椿好姻缘,应该会和妲娃同样,在今年秋天出嫁……
妲娃喉咙发紧,眼眶**辣地,忍耐着不呜咽出声。
纳兰检视过洞内,确定没有虫蛇后,便到洞外找些粗一点的树枝和大石头好把洞口藏起来。妲娃低着头,默默地整理洞内,顺手捡拾地上的杂草和细一些的枯枝,铺在洞内较干燥的一处,好让他们有块地方能过夜。
纳兰布置好洞口,还抱了一捆粗柴回来时,就见妲娃缩着小身子,蹲在刚铺好的草堆旁。他不用看妲娃的表情也知道,小家伙正努力地不哭出声音来,他放下干柴,在她身边坐下,揽她入怀。
“别哭了,嗯?”
妲娃终于忍不住细细地怞噎着,可是仍不敢放声大哭。
她余悸犹存,这一刻才发现,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正在摧毁她的世界。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富有的,不认为自己拥有会被掠夺的财富,过得平凡又认命。如今才发现,平安与知足一直是她最朴实也最无价的瑰宝,但现在却有人破坏了它、夺走了它!那些蛮横的人,怎么可以一点愧色也没有,甚至做出如此残忍、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来?
“没事了,别怕。”纳兰只能抱紧她,在她耳边柔声诱哄。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妲娃的嗓音沙哑而颤抖,“好可恶……”她这才知道,过去她的人生里从未遇过真正的恶人,直到今天。而那些恶人不是江洋大盗,不是罪犯,是官兵!
纳兰无法回答她。
一个穷兵黩武的国家,自然无法严格要求军队的素质与躁守。懂得用兵的人都知道军队纪律的重要,但懂得用兵的人想必也不会在此时被派到他们这个小城来。
眼前他们该何去何从?妲娃没过过餐风露宿的日子,他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城里,就算带着她逃亡,一旦遇到那些像猎狗一般追捕逃兵的流氓,他自保都有困难了,遑论要保护她?
此刻他只能抱紧她,让满怀恐惧与伤心的小人儿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妲娃哭过后变得很安静,纳兰检视他们带来的食物,三颗山桃,两块肉干,一袋水,还有他刚刚抱着妲娃时发现她藏在怀里的白馍馍。
难怪他今天在城里看到她时,还在想她的肚子怎么肥了一圈?虽然他是不介意啦,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还真有点想笑。
见纳兰有些错愕地拿出她藏在怀里的白馍馍,妲娃才解释道:“我说要来找你时,大娘塞给我的。”
纳兰拍拍她的发顶,沉吟着。看来眼前比较伤脑筋的是水的问题,水袋里的水不多,他们可能得省着点喝,山桃也有些水分,可以派上用场。
躲躲藏藏的日子并不好过,时间变得漫长,而且风声鹤唳,太阳还没下山,他们却觉得已经过了好几天。妲娃不敢大声说话,于是变得很沉默,她想问纳兰:战争可怕吗?那些被带走的人会回来吗?可又不想纳兰说出善意的谎言安慰她。
至少纳兰在她身边,她不要纳兰被带走!妲娃揪紧他的衣摆,默默地窝在情郎怀里,这是她的避风港,是她心与身的依靠,她无法想像失去纳兰她会如何?
入夜后,纳兰只敢点上小火取暖,两人吃了白馍馍和几口肉干,又喝了一点水,纳兰以毛毯裹住妲娃和自己,两人躺在草堆上,依偎着入睡。妲娃一整天紧绷着心神,很快地便像只小猫缩在情郎怀里,细细地发出鼾声,而纳兰却心绪纷乱,突然萌生了一个妲娃也许不会赞同的念头。
他绝不可能带着妲娃一起逃避追捕。比起逃亡,他并不惧怕打仗,在遇到她之前他已经身经百战,军旅生涯只怕比逃亡更适合他。
但过去是因为他孤家寡人一个,山林是他家,大地也是他家,哪怕有一天要战死沙场,对他来说都无所谓,生或死没什么好计较。现在他却有了牵挂,有了不再四处为家的理由,妲娃身边才是他真正的家,他不能够继续不把生死当一回事,更舍不得丢下她……
纳兰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逃,不是办法。但在下定决心之前,他必须先为妲娃作最好的安排,才能安心离开。
☆☆☆
这夜妲娃睡得并不安稳,她不时惊醒,直到确定纳兰仍在她身边,才又恍恍惚惚地睡去。
天还没亮,她又一次醒来,这回再也没了睡意,但她没有起身,仍是缩在纳兰怀里。作恶梦时,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但如果现实就充满恐惧呢?无力感侵入梦境,在转醒后又无限延伸,不知何时能有救赎……
“醒了吗?”纳兰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传来,似乎他已清醒好一阵子,又或者根本没睡,才会整夜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将她抱在怀里。
不说那些官兵,山里还要提防毒蛇猛兽的侵袭,他当然不可能熟睡,幸好过去的经验让他早就学会如何不睡熟,一边保持警戒,一边恢复体力。
妲娃嘤咛着,又往他怀里钻,明知他们处在危机之中,还是忍不住想在这偷来的一小方安逸之中对他撒娇。
纳兰嘴角勾起一点点宠溺、一点点莫可奈何的笑,柔乱她的发。“不困的话就起来吧,趁现在警戒最松懈的时候,我们得回神塔一趟。”
“可以回去吗?”妲娃也想回去,但又所碰上那些官兵,“要是回去后我们出不来怎么办?”
“不会的。”他安抚她。没说出口的是,只要他跟那些官兵走,没什么出不出得来的问题,天朝越早征到男丁就会越早放过山城。
虽然他也没把握天朝到底要多少士兵才够,也许早就够了,是将领故意刁难老百姓,趁机搜刮民脂民膏,作威作福。
但至少神塔可以提供妲娃最起码的保护,而且大巫女和族长说不定已经派人前往狼城向吉雅求救;尽管吉雅不可能阻止天朝对他们征兵,但保护山城里的老弱妇孺不再被欺凌,还是可以的。
妲娃回神塔,而他去打仗,这才是眼前最好的出路。
妲娃心想大巫女一定能替他们想到办法,于是很快地起身收拾准备离开。他们没用餐便上路了,夜已四更,万物正是疏懒的时候,即使有守夜的士兵也没办法保持十二万分的警戒,兵法中奇袭的最好时机莫过于此,也难怪纳兰想尽快趁这个时候带她回神塔。
纳兰料得没错,一支会欺凌百姓的军队,军纪必定松散,偷懒的家伙也就特别多,他们沿途险险地躲过一两个巡逻的士兵,甚至不得不冒险从守卫打着盹的岗哨前蹑手蹑脚地溜过,感觉却比昨日离开山城时来得容易,两人在天色露白之前就已经回到神塔。
☆☆☆
神塔内部男宾止步,连族长也不例外,但这夜他们一回到神塔,大巫女却像早有预料一般,小巫女全都被命令待在房里,十二名巫女持着弓箭与长刀守在大殿上,由大巫女领着纳兰和妲娃进入内殿。
纳兰哄妲娃回房去梳洗,他想要先跟大巫女说出他的打算。
“你打算跟他们走,是吗?”大巫女盘腿坐在神坛之前,那张看不出年龄的脸面无表情。
纳兰跟妲娃不同,他一向对周遭的一切尽可能地了解,并且详细地观察。他知道大巫女远比六帐长老更有远见,若不是大巫女说服长老们不要轻易向天朝宣战,只怕这会儿他们已经被天朝灭族了。
“我本来再过两个月就要来提亲,不过现在我恳求您答应我一件事,虽然这是个不情之请。”
“说。”
“请神塔继续收留妲娃,若是战争结束,我却无法回来,能不能请您帮她找个好男人……”
“女人耍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大巫女冷哼,“巫女一职不是你说不想做就不做,神授仪式之后就不能反悔,我为她破了这个例,岂不是全山城里的女人都可以来找神塔收留,等她们的男人回来再让她们还俗?”
“妲娃从小就在神塔长大,她不是别的女人!而且别的女人有亲人,有丈夫留下来的田地和牲畜,妲娃没有!别的女人或许可以等到丈夫归来,她的命运却在战争一开始就被决定了!”他恨自己不能未卜先知,否则就更努力赚钱,好歹买块田和驴子给她……虽然他也担心妲娃根本不懂耕作。
妲娃一离开神塔,她有什么谋生能力?为人看病?只怕人家还是宁可向神塔巫女求诊,而男丁都已离开,只剩老弱妇孺的山城生活只会更困苦,那些绿林大盗、不法之徒会不会盯上山城?无依无靠的妲娃可能会受到多少欺凌?
“您说过不愿生灵涂炭,难道把妲娃赶出神塔就是您愿意见到的吗?”
“你自己都说是个不情之请了,凭什么我应该答应你?”
“难道您对妲娃一点怜惜之心、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大巫女挑眉,眯起眼。“我问的是,你凭哪一点来向我请求?你愿意为你今晚的请求付出些什么?要知道想求得任何收获都得先付出。”
他又能付出什么呢?除了自己的性命以外,一无所有。“我没有办法给您任何有价值的事物,如果您想要我在山坡上盖的房子,我也只能给您,虽然那本来是要留给妲的。如果妲娃必须成为巫女才能留在神塔,那战争结束后,我若能回到山城,也终身不会娶妻,愿为神塔作牛作马。”
大巫女笑了,虽然纳兰怀疑其实是他自己眼花。
“神塔不需要男人作牛作马,留下妲娃也未尝不可,她是目前我的弟子中医理与药草学得最透彻的,要把她嫁出去我还舍不得呢!你刚刚说,若战争结束你没回来,要我随便把她嫁了……”
他哪里是说随便把她嫁了?!“我是说——”
“无礼!”大巫女眼一眯,喝斥道,“年长者说话时你可以打岔吗?”
纳兰只得噤声。
“不是她自己心甘情愿,不叫随便叫什么?她有说她想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吗?我都还没把她交给你,你就这么大胆乱作决定,把她当成你的私人财产,你要她嫁就嫁,那她算什么东西?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纳兰无言。妲娃说的对,大巫女的思想不比一般长者,难以捉摸,但最好不要犯了她的禁忌,否则有得受的!
“不过看在你连作牛作马都肯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妲娃的神授仪式会延到战争结束之后,这段时间她会以我的首席弟子身分待在神塔;如果你回得来,就准备好牲畜和大礼来把她娶走吧!”
“谢……”
“不过到时你若嫌她老,想纳个年轻的小妾,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终身不娶,要到神塔作牛作马!神塔虽然不缺杂工,但我倒很乐意让你到茅房挑糞,明白了吗?”
纳兰脸颊颤动,哭笑不得,却只能恭敬地道:“明白。”
☆☆☆
有了大巫女的保证,纳兰放心了,接下来就只剩如何告诉妲娃他的决定。
大巫女把内殿留给他们,妲娃在澡堂时也想过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她并不知道天底下有专门追捕逃兵的赏金猎人,只担心纳兰会怕她吃不了苦,逃亡时不肯带着她,所以她穿了件轻便的旧衣裳,还回房收拾了简单的细软就到内殿里来了。
纳兰看她抱着包袱,冲进内殿时慌慌张张地,见到他还在立刻就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心闷闷地疼了起来。
小丫头若知道他的决定,会难过,还是会恨他?他还真宁可她恨他。
他拉着妲娃的手,面对面,说出自己的决定,妲娃仿佛不敢置信,表情傻愣。
“比起逃亡,我还更熟悉战争。”他只能耐心解释。
“所以……所以……”妲娃抓紧他的手,双唇颤抖,六神无主。
他说的她能懂,原来这世界那么可怕,世道乱,人心更乱,他从军只需保护他自己,带着她逃亡却等于带着包袱。
“可是……”豆大的泪珠还是掉了下来。
她就要和他分开了,她好怕再也看不到他!
“别哭,我向你保证,我会努力让自己活下来,一定会活着,平安回到你身边。”
妲娃想开口说好,想冷静地对他说:她会等他,可是却只有双唇蠕动,声音像被施了法,消失了。她好半天才发现自己已经呜咽着,顿时紧咬着唇,不愿自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让他挂心。
“别哭……”纳兰的眼眶也热了,心如刀割,抱紧她因为压抑着不敢尽情哭泣而一颤一颤的小身子,突然想到今天以后,她一个人掉泪时,谁能陪在她身边?
“我说个故事给你听,从前从前……”
从前从前,有对恩爱的夫妻,丈夫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妻子每天等待丈夫回家,等啊等,边等边掉泪,每天哭个不停,终于有一天丈夫回来了……
“妻子眼睛却瞎掉了,看不到她的丈夫了。”
妲娃止住怞噎,小脸还贴着他的胸口,却悄悄把眼泪眨回眼眶里。
“所以你不要哭好吗?不然等我回来,你看不到我怎么办?”他故意开玩笑。
“我不会哭。”她努力眨着眼睛,哑着嗓子道,“等你回来再哭,我会等你。”
纳兰忍不住笑了,吻着她的额头。“对,等我回来再哭,到时候你要哭得鼻涕眼泪沾满我衣服都随你。”
妲娃破涕为笑,虽然是强颜欢笑的成分多一些。
纳兰的决定是对的,她明白,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和祝福。
他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最后一次吻她,他们忘掉战争,忘掉分离,忘掉世间所有悲欢离合地吻着彼此。
天色露白,妲娃换上正式的巫女祝祷服,扫蛾眉,点朱唇,拿起长剑,在大殿为他跳祝祷战士凯旋的出征舞,十二名巫女分立两侧弹奏神乐,纳兰像每个接受巫女祝福的人一样,单膝跪在祭台之下,祭台上只有妲娃独舞。
族人百年来未有战争,这迎战神舞她在过去只练习过一次,但这回她的每个动作却出奇地冷静沉定,那舞衣有些讽刺地是一身的大红,金冠与腰带上的铃铛随着她飒爽的舞姿叮当作响,当她不停旋转时,舞衣仿佛盛开的红花。
她没有哭,也没有掉泪,巫女跳祭神舞时必须端庄肃穆,为了他,她一定会忍耐。
纳兰不由自主地看着心上人的舞姿与身影,像要牢牢刻印在心版上。
出征舞,不只祈求战士平安归来,族人信仰各种神祇,婚姻需向婚姻之神敬祷,丰收需向大地之神谢恩,而巫女们百年来虽也供奉战神,却是第一次以出征舞迎神,独舞的巫女将成为战神化身,赐与每一位战士英勇杀敌的勇气与凯旋而归的运气。
妲娃从不认为自己能担任和神灵沟通的角色,原本她请求大巫女为纳兰跳出征舞,大巫女却要她亲自替纳兰迎神。
“带人人类力量的从来不是神迹,而是信仰。”大巫女说。
最后一个鼓声落下,长刀横空划向祭台正前方的大殿之外,砰地一声,神塔大门被打开,率领士兵搜索神塔的将领大剌剌入内来。
搜字未出口,妲娃大喝一声,一个跳跃,刀锋划破空气的嘶鸣声令人头皮发麻,带领的将领只觉头顶一凉,睡眼间锐利的刀尖已抵在他额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再使点力就要令他破相。
但真正让他心脏差点停摆的是御神刀削掉了他头顶的发髻,方才头顶感受到的那股冰凉,正是刀面吻过他头顶……
“大胆狂徒,岱森达日在此,休得无礼!”
砰!被长刀抵住额心的将领突然腿软,妲娃一脸杀气,说的是古语,留着山羊胡的天朝将领当然听不懂,只是不知为何今晨整支军队士气低迷,将领中唯一懂得这些蛮子语言的他硬着头皮带属下前来搜索神塔,一进门就差点被削去头皮,接着又被一把刀指着眉心,再被妲娃的气势一吓,全身力气都没了。
妲娃没再理会他,神情已然进入忘我的状态,对眼前一切视而不见,她收刀,旋身,红裙画出大红的圆,跳完迎神舞的最后一段。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天朝将领的声音没了方才的凶狠,“竟敢持刀威胁朝廷命官,来……”
这一回,他依然来不及把话说完,十二柄大刀刷地一声架住他的脖子,刚好围成一圈,后头的士兵根本来不及阻止。
“有……话……好……说……啊……”天朝将领气若游丝,眼泪鼻涕齐流,楚楚可怜地看向将他围住的十二名巫女。
祭坛前,妲娃已收刀,左手指尖点在仍单膝跪地的纳兰额上,闭着眼,仿佛战神岱神达日真的降临在神塔。天光微弱地穿透纸窗,并且由大门射进来,交错地落在两人周围,大殿静得只有呼吸声,那一刻也不知是否真是神灵显圣,众人只能屏息看着一身红衣、英姿飒爽的妲娃,与表情宁静专注的纳兰。
她以无瑕的虔诚祈求情人平安归来;而他深信能为他带来胜利的女神只有一人。能为人类带来希望与力量的从来不是神迹……
世界仿佛静止。
迎战神舞结束。
妲娃突然身子一软,纳兰立刻张开手臂抱住她。
“啊……”天朝将领像鸭子般,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你……你们不要乱来啊!”
“这是我族为出征战士祝祷胜利的迎战神舞。”大巫女走来,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天朝语言,好让其他士兵也能听懂,而十二名巫女收回大刀,整齐地分立两侧。
跌坐在地的天朝将领狼狈地爬起身,大巫女不等他发难又道:“我族人为天朝祈求胜利,大人却带兵前来阻扰,莫非大人不希望天朝打胜仗,故意阻断迎战神舞的仪式,好让天朝的敌人赢得这场战争?大人食君之禄,却做出此等叛国之举,若我即刻通报狼城,待少主奏明皇上,不知圣明的帝王会如何裁示?”
“你你你……”天朝将领好像突然间口吃一般,脸红脖子粗,“我不知道……不是,你们根本是怪力乱神,圣上才不会如此愚昧,听信谗言!”
“大人和诸位打扰了战神岱森达日的仪式,战神非常愤怒,我想须臾岱森达日的惩罚就会应验在诸位身上。”
山羊胡将领跳着脚,“你这个妖言惑众的老妖婆,我……啊!”
他突然惊叫一声,发现自己的手由手指开始,迅速地变成了黑紫色,像中了毒似的,而且发黑的部位奇痒无比!
不只山羊胡将领如此,所有士兵的脸和四肢也都开始泛黑,他们还感到强烈的头晕目眩!麻痒的感觉像虫蚁啃咬着四肢的每一寸,再加上难以理解的晕眩,立刻让人浑身打颤,心里的恐惧也随之攀升。
大巫女突然狂笑起来,“岱森达日的惩罚降临了!他要你们全身流满黑血,并且命令黄泉河畔的尸虫寄生在你们身上,让你们奇痒难当!你们的灵魂最后将被尸虫吞噬,永世不得超生!还不赶快跪地求饶,让我代你们向岱森达日请罪,请他饶你们一命?”
此情此景,哪还有他们嘴硬的余地?一干穿着铁甲,拿着大刀的士兵全都跪了下来,拚命膜拜着大巫女,哀哀求饶。
大巫女口里念了他们听不懂的咒语,士兵们一个个拚命叩头,好半晌,晕眩感还真的消失了,四肢的黑气也渐渐散去。
“大神饶命!大神饶命!”山羊胡将领哭爹喊娘,只差没抱住大巫女的腿。
“战神有令,他的信徒纳兰身上有他赐与的神力,尔等今后得好生伺候,不得有怠慢,否则岱森达日将收回神力,让你们自生自灭!”
“多谢大神!多谢大神!我王安必定好生伺候大神的信徒,今后以他马首是瞻!”山羊胡指天立誓,继续拚命地磕头,搞不好拜他的老祖宗都没那么勤。
一旁的纳兰原本抱紧了跳完迎战神舞、有些乏力的妲娃,既怜又惜,只想紧紧抓住最后的每一点温存,无心理会其他,但看着大巫女的一番“表演”,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从那些士兵的举止和大巫女的语气多少也能猜出一二,他也不禁有些傻眼。
因为常跟着妲娃到山里采草药,所以他有印象,刚刚那些天朝士兵只是中了某种花粉的毒吧!而那种毒只要伏低身体,休息片刻,便能痊愈。
纳兰开始感觉神塔其实根本就是个神棍集团,他真担心妲娃跟在大巫女身边,以后该不会变成一个大神棍吧?
不过托大巫女的福,纳兰在进入天朝的军队之后有人照应,不至于因为异族人的身分而受到差别待遇,或被少给了补给、安排到最刻苦危险的岗位与任务上。
也许真如大巫女所言,为凡人带来希望的往往不是神迹,而是凡人自己本身的力量吧!
吉雅授命的狼城使者最后还是及时赶到了,有了他们的监督,天朝的军队不得不立刻拔营,带着这一批新编入的士兵离开。
军队远行的那天,妲娃和族里的妇女们追着队伍,一路追到山下的桃花林外,直到队伍的尾端消失在地平线的彼端……
但愿苍天怜悯,让他们还有重逢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