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苏躺在里间听他们聊着天,不多时,听见周夑跟沐英说:“你想必知道,这次沐大人带你回京,是为了帮你请泰王世子的封号,对这件事,你怎么想?”
沐英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说:“其实我并不贪图什么世子身份,只是不想让祖父和母亲再为我操心了。”
周夑问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被认定是郑姨娘和泰王所生之子,你这一辈子都没有可能跟母妃母子相认了?”
沐英吃惊的抬起头,道:“我没想过这一点……”
周夑说:“其实这件事,我觉得沐大人操之过急了,若只是为了给你一个世子身份,又何必急在这一时?眼下的法子,反倒让你成了妾生子,我反倒觉得不妥,你难道不介意吗?”
沐英摇头道:“祖父为了我的事费尽周折,我感激不尽,又怎么会心存不满?”
周夑喝了口茶,没有多说。
沐英笑道:“别担心我的事了,横竖怎样我都不太在意的。倒是你和苏儿被赐婚,我还未来得及恭喜你!我当时离京时还听说你们是为了欺骗明王做戏而已,没想到短短三个月时间,明王倒台了,你们也真的订婚了,真是造化……”
周夑起初听他说恭喜的话,心里还是很开心的,但听到后来,却敏感的多看了沐英两眼。
他这话里怎么听出了几分酸楚的意味?
沐英有些出神,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以前还担心妹妹的婚嫁问题,毕竟以咱们家的地位,做王妃会受人非议,我怕她受委屈……”
周夑笑了笑,说:“兄长的确多虑了,我要娶苏儿与朝政无关,不论她是谁家女儿,他只要是苏儿,我都会娶她。”
沐英抿嘴笑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周夑见天色黑透了,道:“你刚回京,想必路途劳累,早些休息吧。苏儿身体不舒服,也要多休息,我们改天再细聊吧。”
周夑站了起来,沐英也只好跟着站起来,朝里间的暖帐看了一眼,才跟周夑一道离开。
沐英眼下借居在沐萧的小院里,他漫步踱回去的时候,沐萧也正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沐萧看到沐英,立刻抱怨道:“英哥,你怎么这么好命,不用被祖父考功课!我差点被骂死了,祖父训我,我爹也跟着教训我……”
原来是考校功课受批评了。
沐英笑着说:“你跟我不一样,长辈对你严厉,是望子成龙,你以后是要继承沐家医术的人。长辈们对我没指望,自然不会严格要求我了。”
想到沐英从小不被长辈们重视,沐萧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即补救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听说你去岳麓书院游学了,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而且我看祖父对你十分亲切,对我却总是一幅冷脸。你父亲也不会打你骂你,可我爹,三天两头就打我,我都多大的人了……虽然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可总觉得不开心……”
沐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一道进屋。
但心里却想着,自己毕竟不是沐家的子孙,所以才无人敢真的对他严厉。
他羡慕沐萧有严父的管教,觉得那才是一家人。
可自己的父亲,却早已去世,也不知道他是否知晓这世上还有自己这样一个儿子……
沐容在回京的第二天,便穿着太医院医正的官服进宫面见皇上。
皇上不是在御书房见的他,而是在自己的寝宫,乾清殿中。
泰来总管领着沐容进殿时,皇上正命人搬出自己当年带兵打仗时穿的铠甲,正细心的擦拭着。
沐容上前叩头问安,皇上颜色和煦的命他起身,道:“沐容啊沐容,朕都多久没有见过你了?往年还请得动你进宫给朕把把脉,如今人影难寻,听说你都逍遥成活神仙了。”
沐容淡淡笑着说:“微臣能有这份自在,也全靠皇上恩典。这几年,微臣走遍了大半个大周,寻百草、试良方,终于著了一本新书《百草方》,今日特地献给皇上。”
“哦?”皇上命泰来总管接下医书,吩咐道:“沐爱卿所书药方,只怕不比当年的神药差。快送去太医院,让那群庸医好好学习,让他们给朕看个眩晕之症,总也看不好。”
又对沐容说:“朕招你回京,也是想让你给朕看看,最近朕越发眩晕的厉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一闭眼就做梦,喝什么药都不管用。”
沐容请皇上坐下,然后伸手把脉,又看过舌苔,并问了日常喝的什么药,而后说道:“陛下,您这是心脉瘀阻导致的眩晕症,太医给您开的桃仁四物汤是对症的,只不过这药石并非万能,您还需少思少虑,方能将身体养好。”
皇上收回手,笑道:“心脉瘀阻?也是,朕最近总是梦到当年的往事,心里有很多事都放不下。”
“你看,”皇上指着自己的铠甲,说:“你还记得朕年轻时穿这身铠甲的样子吗?如今朕撑都撑不起了,真的是老了不中用了。”
沐容看着大殿正中漆黑的玄铁寒甲,点头道:“当年陛下的英姿,微臣怎么会忘?不过陛下如今正值盛年,千万不要服老,等病医好了,照样能够上马杀敌。”
“哈哈哈,”皇上仰头大笑了起来:“照样能够上马杀敌?上马杀敌我是不指望了,这些事就交给年轻人去做吧。不过啊,朕打下的江山,朕还真怕朕那群儿子们守不住。”
沐容道:“皇上说笑了,眼下四海升平,虽然边境偶然有外患,但全都不足为患。”
皇上苦笑道:“如今有些话,朕无人能诉,思来想去,也只能跟你说说。朕这万里江山,从来不惧外祸,只忧内患!你想必懂朕的意思。”
沐容低头道:“请皇上放宽心绪,依微臣所见,如今各位王爷各居其位,安分守己,皇子们也被皇上安置妥当,只待立了储君,大势就可以定下,哪里还有什么内患?”
皇上听了这话,像是心情很好一样,道:“朕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朕近日突然得了一个消息,着实让朕寝食难安啊。”
说着说着,声音就低沉下来,让沐容渐渐紧张起来。
“沐爱卿。”皇上的脸色如同六月的天,突然阴沉下来,他道:“朕听说,先皇当年留下了两份一模一样的遗诏,此事,可是真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