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等到杀了董卓后才能离开这个肮脏的长安,不然他始终摆脱不了和董卓一起的梦魇。
夜冷然。黎明遥不可及。他还有畏惧,但有了貂蝉眼中的明光,他总算能坚持将事情做下去。
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做不了好人了,他只有最后的一个机会。
杀了董卓!
不为大义,而为自己,如今……亦为了貂蝉。
他离开貂蝉后又恢复到那个铁石心肠的吕布,接下来的计划和预演过多遍一样简单。他找到了王允,一句“董卓怀疑你要造反”就将王允吓尿。
王允急的要上吊。
他很快将董卓让他说的故事说了遍。
王允反倒喜悦不已,一个劲的夸他吕布是个让世人敬仰的英雄人物,王允在这之前已知道他和貂蝉“私通”的事情。大难临头,王允对他吕布自然抓住不放。
要死、王允也希望拉个垫背的。
他不知道救个女人和英雄扯得上什么关系?但见王允已下定决心,自己也说出了计划——三天后午时,董卓要拿你来警告文武百官。
王允的汗珠子和黄豆那么大颗的掉下来,王允知道“警告”两字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我虽然蒙面救了貂蝉,不过董卓迟早会怀疑我动的手,那时候我亦要死,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破釜沉舟的反击。
——怎么反击?
王允胆怯道——一切还要依仗将军之力。
他知道王允这种人说起来天下无敌,做起来屁用没有,真正要动手的还是他吕布。他吕布掌控了长安一半的城防,但用来对抗董卓的话,只怕不等去杀董卓,就会被那些蛆虫杀了他去向董卓讨功。
眼下能信的人反倒只有孙钟!
他不明白孙钟为何要帮他,但知道最后的希望就是孙钟和那半支异形香。他当初离开孙钟的时候,已和孙钟有了约定,等他有了决定的时候,去城隍庙找孙钟。
——孙钟,三日后午时,我会让董卓去早朝剿杀群臣立威,我准备那时候对董卓下手。
早朝本来是在清晨的活动,不过朝廷都是董卓的,他想什么时候上朝就什么时候上。董卓喜欢午时杀人、顺便上朝,因为都说那时候人间的阳气最旺,董卓怕杀的那些冤魂会来找,需要午时的正气镇压那些索命的冤魂。
这个魔王虽然一身邪气,但却会利用正气。
孙钟没有让他失望,干净利索道——我有不少真正的高手来帮忙,你安排机会,我让那些人混入禁军中,只要你决定动手,他们一定会助你!你和那些人联手去杀董卓,会有很大的把握。
他那时不知道孙钟哪里找来的高手,亦不知道那些高手到底有多高,不过他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定要动手!
三日后的午时。
那三日来,他有堂堂正正的借口照顾貂蝉了,因为这本来是他和董卓约定好演的一出戏份。
董卓让他故意做戏,装作喜欢上了貂蝉。董卓让他给貂蝉以期待,然后再亲手毁灭了貂蝉的希望。
提及这个计划的时候,董卓激动的一身肥肉都在颤抖。
董卓早就不满足简单的杀人了,董卓一定要玩出花样,董卓喜欢给要杀的人一个希望,然后再踩碎它。这样的话,董卓就能从中得到最大的快乐。猫戏弄老鼠时也应该是这样的心情吧?
他没有做戏,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貂蝉,但在面对貂蝉的时候,他才会从恐惧中些许的解脱出来。
貂蝉不怕死亡。
——吕布,我们杀了董卓后,就一起离开长安好不好?
他看得出貂蝉憧憬的期待,他的一颗心却是忐忑难安,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能否杀了董卓。他一直没有告诉貂蝉的是、他真的希望杀了董卓,然后和貂蝉找个再没有杀戮和恐惧的地方。
不敢承诺,因为他没有把握。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如果对貂蝉有了承诺,他还是希望能做到,因为他曾问过貂蝉——你为什么一定要杀董卓?
——你知道我本来叫自己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叫自己“凋残”,不过到了董府后,他们认为这个名字不吉利,给我起名貂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
——你为什么叫“凋残”?
他真的不知道,不明白为何有人会给自己起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
——因为每个人都会有死去的时候,再美的花卉亦会凋残。我叫自己“凋残”,是想提醒自己,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既然迟早要死亡,为何要浑浑噩噩的活着,为何不努力做点儿有意义的事情?没有人敢杀董卓,那就由我来做好了。
他听到貂蝉所言后,沉默了很久道——我更想叫你貂蝉。
一个很美的名字,似乎还有希望。
他知道自己此生看起来风光,但实则没有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他出手就意味着毁灭。他希望能实现貂蝉的期盼,但他还是不敢承诺。
三日须臾即过,如同四目相对的瞬间。
日头高起时,皇宫内的杀气已然凝结,前往皇宫的道路上,铁甲狼兵如树木般的栽在道路的两旁。
最后的大戏终于要上演!
这场大戏的主角是董卓,龙套是王允那一帮大臣,负责编排的是他吕布,结局是什么,知道的是老天!
他不知道结局,亦没有做太多周全的准备,因为他知道准备的越多,计划就越有泄露的危险。他和原先身边的亲卫痛饮了一个早晨,然后在他们中毒的时候,砍下了他们的脑袋。
在酒中下毒的自然是他吕布。
日上三竿的时候,他将孙钟找来的那数十高手编成一队亲卫,亲自带到身边,然后就在奢华壮阔的宫城门前等待着董卓的到来。
没人敢质问他为何带了新人,或许长安城的卫兵本来换的也是很频繁,昨日的亲信今日埋到了土里的事情太过常见。有人怀疑也无所谓了,因为董卓就要来了。
计划不再改变。
烈日灼灼。
王允一帮文武百官都匍匐在宫城门前跪迎董卓的到来。王允脸色苍白的可怕,时不时的偷向他吕布看上一眼,只盼他吕布能给一丁点儿示意。
他只是看着万里无云的天。
今天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杀人的话,鲜血很快会被晒干的。没什么冤魂来索命,要索命就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就像貂蝉做的那样。
他知道董卓会喜欢他的安排,在皇宫城门前上演这场大戏,不但让文武百官看到,还可以让全长安的人均能看到。
不亦快哉?
烟尘轻起,杀气漫延。董卓以更过天子的仪仗、坐着豪奢的八神马驾辕的大车堂而皇之的前来。董卓身着重甲,他身边的亲卫亦是如此。
一座移动的钢铁城池终于到了皇宫城前!
坚不可摧的防御、天下最精锐的人马、坐在车中的还是尘世中顶尖的高手!若非如此,董卓亦不能嚣张了这多年、屠戮了这多年、无人敢直面这多年!
董卓拿着他吕布呈上的叛逆名单,一字字的念了出来。宫城前寂静的真的如一群幽灵听着阎王的宣判。
有人面色青白、有人双股颤栗、有人瘫软、有人早就屎尿齐流,皇宫城前有种难言的气味。
无论多么豪奢的香料都是无法掩盖宫门前的臭气熏天。
这些人素来都觉得自己很高高在上的,但他们有什么高贵?或许不过都是高贵的蛆虫罢了。
有人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哭着、爬着到了董卓的车辇前,痛哭流涕的骂着王允的狼子野心,说自己根本无意背叛太师,都是王允这疯子要策划的一切。
庄严的皇宫城门前,那看似高高在上的庙堂人物像小丑一样颠倒是非的表演。
狼子野心的是董卓,疯子也是董卓,如今却算到了王允的身上。
他没有痛恨、没有不屑,有的只是悲哀,因为他知道自己比这些小丑高明不到哪里,他不也是说貂蝉是祸根?
董卓摆手之间,皇宫城门前鸦雀无声,董卓慢悠悠道——奉先,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是了,该他吕布上台表演的时候。
他到现在终于明白董卓为何让他杀了丁原、为何要让他来宣判这些大臣的死活,因为董卓要让他知道,他吕布做的恶事,不比董卓要少很多。
群臣中最镇静的就是王允,不过王允的脸色看起来亦和死人一般。王允没有再去看他。或许在王允的心目中,这原来又是一出儿猫耍老鼠的游戏。
他亦没有去看王允,持戟到了董卓面前,他垂着头。
异形香已经侵入了他的血肉骨髓,他那一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量、但随之而来的亦是前所未有的恐怖。
为什么?异形香为何带给他力量的同时亦让他多了百来倍的恐惧?
正是午时。
艳阳照在他身上,给如同在冰窖中的他带来最后的一缕温暖的明光。没有那缕明光,他知道自己不等走到董卓面前就已崩溃。
——吕布,为何不努力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没有人敢杀董卓,那就由我来做好了。
是的,貂蝉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既然没有旁人迈出第二步,就由他这个懦夫迈出第二步好了。
他垂头的时候,看到董卓腰间插着的一把短刀。刀鞘很是奢华,镶满了精美的宝石,但刀身一直没有人看到过。
项羽的刀?董卓就是依仗这把刀得到了异形香?他以前倒是从未想过这点。
念头一闪而过,他握着长戟,挺起了胸膛,用着前所未有的镇静又清醒的声调宣布道——吕布认为王允做的没错。董卓,国之大贼,杀主残臣,天地难容,人人得以诛之!
声音激昂,远远的传了出去,不但深入了“威严”的九重大内,还远远的激荡着长安城,震撼着渭水灞桥。
天下静的听得到红尘轻舞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要等孙钟带的那些高手出手后才会对董卓进攻,但说完那句话后,他第一个就冲了上去。
挥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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