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僧人似没想到阿九会问出这种问题,一时间沉吟不语。
阿九带着期盼道:“你说啊,只要你回答的让我满意,我不会吝啬布施的。”
看到阿九很是紧张的表情,那僧人目露怜悯,轻叹道:“施主,贫僧并不太懂男女之事。”
“那就是不懂了?”阿九反问道。
那僧人缓缓道:“不过贫僧倒知道,世上万物因缘和合而生,因缘而起、随缘而空。施主若能明白这个道理,或许能少了很多烦恼。”
“你在说什么啊?”阿九不满道:“你就不能用简单的话来回答我吗?”
那僧人道:“贫僧倒可给施主讲个故事。”
阿九拍手笑道:“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你说罢,不过说短点,我还有事情要去做呢。”
那僧人微笑道:“其实倒也算不上个故事。不如说是个譬喻,比如这白沙瓦城的市集上,有人卖的或许是稀世奇珍,若正碰到赏识之人,自然会求财得财。但他若是碰到个强抢的盗贼,难免会落个两手空空,若举城根本没有一人识得他卖的东西,此人自然会分文难得,但不能说此人卖的东西不好。”
阿九不耐道:“让你说简单点儿,你偏偏罗哩罗嗦的一堆。好了,你可以告诉我这譬喻究竟要说明什么了。”
那僧人望着阿九的不安,终于道:“这譬喻是想说——买卖看缘,男女之间亦看缘分。施主方才所说的那对男女,只怕没什么缘分的。”
阿九本是红通通的俏脸倏然变得苍白起来,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会和他没有缘分?我多次做梦梦到他,如今又见到了他,他那么好,我也不差,怎么会没有缘分?”
她是个聪颖的女子,自单飞当初问话的时候早就想到了什么,不然何以那般不安?但她心中一直不肯深想,听僧人这么说,阿九勃然大怒,眼中瞬间噙满泪水道:“你是个骗子!你方才也说了,你并不太懂男女之事,可你偏偏做出一副很懂的样子,不是骗子是什么?”
那僧人并未反驳。
阿九声带哽咽道:“你这么说……不就是为了骗点钱财吗?”小嘴微扁,几乎都要哭出声来。她从怀中掏出一把金豆子向那僧人道:“你说你方才是撒谎的,我就原谅你,这些东西就都是你的了。”
那僧人怜悯的看着阿九,半晌才道:“贫僧不打诳语。”
阿九又气又急,丢了一颗金豆子在那僧人的脚下,还不放弃道:“好啦,我不是小气的人,但你说的实在太不让我满意,因此只能给你一颗金豆子。”
她转身作势要走,继续道:“但你如果还肯改口的话,我也会改变主意的。”她走了两步,听不到那僧人改口,不由气恼的回头。
那僧人见状道:“施主,贫僧并非为钱财而来。”
“那你是为什么来的?为了气我吗?”阿九不满道。
那僧人的目光向阿九的手腕望过去,低声宣道:“阿弥陀佛。”
阿九瞬间恍然,“我知道了,你多半是龙树的弟子,也是为了我的手镯而来!”
那僧人缓缓点头道:“施主说的不错。”
阿九破涕而笑,伸手摘了手镯,向那僧人一扬道:“上次你们有个叫月称的曾询问过此事,看来你们是一伙的。”
“那是贫僧的师弟。”那僧人回道。
阿九脸上还挂着泪水,但已开心起来,“他向我讨要这个镯子,我没有给他,我凭什么给他?他和这镯子没什么缘分。”
那僧人缓缓点头道:“只怕如此。”
“但你和这镯子似乎有点缘分。”阿九咬唇道:“只要你再重新考虑下我方才问的问题,给我个满意的答案,我说不定会将这镯子布施给你。”
那僧人看了阿九许久,终于道:“看来贫僧和这镯子也没有缘分了。”
阿九气的满脸通红,“你说什么?”见那僧人不语,阿九上前扬手,纤指几乎戳到那僧人的鼻尖上,“你说了那么多废话,无非就是想和我说,他和我分的清楚,就是不想和我不清不楚罢了?”
那僧人竟是点头。
阿九急道:“可我偏要不清不楚。我告诉你,你是龙树的弟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等你看到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一定会向我认错的。你等着瞧!”
她气势汹汹的说完,难耐心中的惶惑,转身快步离去,可泪水却是不由顺着俏脸流淌而下。
那僧人看着阿九的倩影,却未追上去,只是喃喃道:“阿弥陀佛。”
×××
单飞走入了客栈后,客栈的伙计立即迎了上来。那伙计对中原话看起来不通,不过倒知道单飞进来肯定不是要做礼拜,和单飞比比划划半晌,那伙计将单飞领入一间简陋的客房,顺便将单飞的牛车拉入客栈后园,暗想这小子就算付不起房租,这牛车也可抵他半月吃住了。
简单的用过饭菜,单飞盘坐客栈木塌上闭目调息。将近黄昏时听客栈外有颇为嘈杂的声响。单飞不是多事的人,并没有出外看热闹的打算,不想那喧嚣的声音竟从庭院处一直到了他的房门前。
有敲门声响。
单飞微扬下眉头,想不出除了阿九外,白沙瓦城还有哪个会认识他。不过他素来耐得住性子,起身打开房门,就见门前一黑面卷胡的人正目光咄咄的看着他。
那人身后还有不少壮汉,看起来孔武有力。那人身旁的店伙计点头哈腰的向那人说着什么,随即向他指来。
单飞心中多少有些意外,他见这架势,知道这些人应是为他而来。
那卷胡之人摆摆手,店伙计恭敬的退下,那卷胡之人开口道:“卷福。”他说话时一指自己的鼻尖。
单飞知道此人多半是自我介绍,看这些人来得热闹,却不像要立即动手的模样,单飞问道:“何事?”
卷福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单飞的话,伸手向外一指道:“请。”见单飞动也不动,卷福补充了一句,“我家主人请。”
单飞见那人提及自己主人时很是自满的表情,知道这人的主人来头绝对不小。略有不解,单飞反问道:“你家主人?”
“见面,知。”卷福似说不了太多的中原话,只能崩词。
单飞略有扬眉,“阿九让你们来的?”他真的想不出除了阿九的家人外,还会有哪个这快找过来。
卷福面露微笑道:“是。请。”
单飞看了卷福半晌,点头道:“烦劳带路。”入天堂也罢、下地狱也好,他早就养成处事不惊、静观其变的性子。随卷福和那帮汉子出了客栈,见客栈外停着两辆白盖小车,均是骏马拉乘,两辆车上均插着一面刺绣的锦旗,图案竟是头凶猛的黑熊。
略有扬眉,单飞见卷福向前辆车指了下,知道他是让自己登车。他缓步上了车,马车立启,在百姓敬畏的目光下向前行去。
单飞人在车内,见卷福上了另外一辆车,在众汉子的前呼后拥下跟在后面。
众人行了数里路,前方现出个颇为奢华的建筑群。
卷福下了车,领单飞从偏门而入。单飞见那建筑是罗马的廊柱风格,多少有点兴趣。等入了庭院,只见前方先是一个花园,花园正中有喷泉翻涌,喷泉周围有繁花簇拥、古典雕塑群围绕,乍一看着实气派非常。
“不错。”单飞赞了句。他知道贵霜这个国度是东西方文明的交汇地,见其外围建筑风格很具罗马特色,他心中已有预期,再见这般景色倒不稀奇。
卷福本有傲慢的神色,但见单飞对此间奢华无动于衷的样子,多少有些意外。
单飞跟随卷福到了间大堂,那大堂很是宽广,地面均是少见的云石铺就。放眼望去,四壁金碧辉煌难以尽言。堂中更有玻璃器皿无数,阳光照入,器皿上泛着迷离的色彩,更将此间衬托的如同仙境般。
卷福本等着单飞见到奢华后的惶惶不安,却见那年轻人很快收回目光,问道:“你家主人何在?”卷福不知道单飞见识广博,可见其到了这种环境中,仍是这般镇静自若的模样,倒不容小窥。终于收起轻蔑,卷福硬梆梆道:“等。”他说完后,就急匆匆的走出大堂。
单飞落座后,见眼前桌面是玻璃台制作,不由伸手敲了下。他考古出身,知道玻璃在东方出现较晚,但罗马自玻璃的吹制法普及后,玻璃器皿在民间已是普遍。贵霜虽不是罗马,但此间显然是贵霜贵族的住宅,已侵染了罗马的豪奢风格。这种玻璃台在此间看似寻常,只怕已和中原贵族用的金玉案般,一张已等同中户人家的毕生家产。
堂外脚步声响起,有婢女模样的女子悄然入内,端着个精美的瓷器托盘,上有烤好的面包乳酪,还有新鲜的鱼片、炭火烧制的烤肉,最妙的是托盘上面还用玻璃杯装着杯如血的葡萄美酒,让人望了不由垂涎欲滴。
那婢女颇有几分姿色,穿着很省布料,暴露出的皮肤如羊脂般光滑。见单飞望来时,那婢女妩媚一笑,轻轻放下了托盘,然后单膝跪下,双手举着盛着美酒的酒杯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