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巫梦寒又道:“我们的人被你们抓了,这前因后果也不必说。幸好如今人货都在,我们继续赶我们的路,镇长继续关起门来过活。咱们各不想扰,你看如何?”
沐声沉吟半天,叹了口气道:“久闻巫梦寒是个不讲理的煞星,今日才知,传言多半靠不住的。”
“传言也有些道理。”巫梦寒笑道:“我素来是跟讲理的人讲理,跟不讲理的人动粗而已。”
沐声点点头道:“那咱们这事情,就此过去吧。开始怀疑你们是秀行国的间谍,如今证实,这猜测是错的……”
他话没说完,便上那粗壮汉子奇道:“怎么就证明他们不是间谍了?”
沐声瞪了他一眼,又道:“既然是正经的商人,我们自然不会留难。你们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松了口气。却听商队管事儿的突然道:“这可不行,耽误了这些时日,生意上的损失怎么办?”
这里都是一众高手在讲话,谁成想这最不起眼的突然插口,全场的目光齐刷刷对了过去。沐声把眉头一皱,道:“你想怎的?”
“这个……”那管事儿的有些畏缩,咽了口唾沫道:“嗯,最好镇长允许我们在这里做场生意,把耽误的补回来。”
他这个想法可谓异想天开,刚刚还打得不可开交,转眼就要做生意?不过按照秀行人的说法,生意是第一位的,其他都先可以放下。再想想双方除了一些摩擦,也没造成能够什么深仇大恨。这个提议,未必不可行。
沐声怔着不说话,全场寂静无声。良久,他突然笑了:“好!就这么办吧!”
一场干戈就此划为玉帛。那些商人更是欢呼雀跃,欢庆打开了第一笔生意之门。适才肃杀孤寂的青萝镇,充满了祥和的气氛。
商队在青萝镇又住了两日,把带来的货物摆在街道两旁,琳琅满目。青萝镇许久没有这样的热闹,大人小孩都十分欣喜。这几日,恍若过节一般,呈现出少有的喜庆。
丰安人能买得不多,大都以物易物。不过,以炼金制品换取机关术制品,商队丝毫也不吃亏。要知这类东西,平时有钱也买不到的,倒手便可卖个大价钱。
忙里偷闲,商人们总要去酒馆中喝点酒。丰安人以百花加野果酿酒,甘甜清冽,别有风味。江蕤喜欢饮酒,这几日总要拉着巫梦寒来喝,巫梦寒虽然不善饮酒,但对这种果酒也十分的喜欢。
眼见要走了,沐声在酒馆中摆酒给众人饯行。巫梦寒等人都到齐了,宾主十分和谐。之前的那些芥蒂,全都化为乌有。青鸾仍跟在江蕤身旁,低着头闷闷不乐,原来父亲仍不肯谅解,至今不让她进门。
“别的也没什么事,我就是不放心青鸾这个孩子。”沐声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复又放下,有些担忧地道:“她年纪还小,也没出过门。能带什么路呢?万一……”
“有我在呢。”江蕤拉着青鸾的手,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笑道:“说是青鸾给我们当向导,其实也就是散散心,避避风头。等她回来,估计她父亲的气也就过去了。”
沐声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青鸾父亲是镇子里出名的拧性子,青鸾让他感觉丢了大脸,虽然坏事变好事,大家最终和解,他却依旧耿耿于怀。若一定让青鸾留下,保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来。
“确实比平日里畅快了许多。大不一样了。”沐声慢慢咽了口酒,感慨的说着。这几天镇上的变化他看在眼里,这种活力竟让他也受到了感染。以前沉闷惯了,并不觉得什么,如今两相对比,确实看出了差别。
“青萝镇平时很沉闷么?那怎么受得了?”江蕤问。
“习惯了就好了。”
“人人都能习惯?”
“那也不是。”沐声似乎想起了往事,沉默了许久,道:“我有个弟弟,十几年前就离开了,那就说闷得受不住。”
巫梦寒的目光迅速瞟向李炎,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巫梦寒放下酒杯,轻咳一声,道:“敢问,镇长的弟弟可是叫沐传?”
沐声一怔,登时喜形于色,一把抓住巫梦寒的手腕,道:“不错!你见过他么?如今过的可好?”
巫梦寒犹豫片刻,也不知该如何说起。更不忍心给喜笑颜开的沐声一个沉重打击,因而支吾了两声,到底说得什么,自己都不太清楚。
“他……”沐声无力的松开手,脸上满是悲伤、痛楚的神情。他盯着巫梦寒的脸,确认般的问:“他死了?”
巫梦寒硬着头皮,点点头道:“不错,他死了。”
沐声呆了半晌,突然站起身来。他四下看了看,似乎想要寻找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找到。只是把脸仰起,透过窗棂看着外面淡青色的天穹。
屋中一阵的寂静。
谁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兄弟久别却忽闻噩耗,这种悲伤是不堪承受的。
良久,李炎小心地道:“他的身体已化作一棵树,就云梦泽边……”
沐声依旧没有说话,呆呆的仿佛也化作了一棵树。过了许久,他突然笑道:“化身一棵青灵木,好叫万古存长生!好!好!”
他回到桌前,端杯敬酒,道:“喝酒!喝酒!”说罢,自己率先一饮而尽。
沐声没事人一般,谈笑风生,高谈阔论。只是杯不离手,酒到杯干,左一杯右一杯,喝得众人心惊。虽然百花果酒后劲不大,这样子喝下去,不多时也已醺然了。有了酒意,沐声的话就有些收不住,光说些个平日不出口的。这些话新鲜,别说巫梦寒等人,就是作陪的青萝镇几个人,也听得聚精会神。
渐渐谈到小时候淘气,和弟弟两人如何被家里喝骂,如何被关在小屋,弟弟又如何聪明,用机关术开门逃了出去……
光他一个人在说,其余人都怔怔听着,心中有些不大好受,都慢慢的停杯不饮了。过了一会儿,沐声突然住了口,眼泪已经滚滚落下。
“沐镇长也不必太难过了,正如你刚说的,令弟已是万古长生了。”李炎安慰了几句,从怀中掏出灵种,托在沐声面前:“这是令弟临死前托付给我,说是要送给青萝……如今想来,就是送到青萝镇,给镇长吧。”
灵种犹如一颗极璀璨的翡翠,一时满室皆碧。沐声接在手中,微微有些颤抖。这颗小小的灵种此刻变得沉甸甸,不是压在手中,而是压在了心头。
“想不到他还记得当年的事情……”沐声喃喃自语,却不再说下去。众人心中虽奇,也不好追问。
一顿饯行酒吃得黯然神伤,不过于巫梦寒这边,总算完成了沐传的托付,一切妥贴,再无牵挂。当下和沐声等人拱手而别,押着货物上路。青萝镇人送出了老远,这才慢慢回转。青鸾不时扭头看着,只看到母亲流泪挥手,却始终没见到父亲的身影。
几人各有心思,也不说话,只是低头赶路。半日功夫,青萝镇早已远远抛在脑后,再也看不到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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