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蛮可汗,心悦心情不好,我带她散散心,等她想通了,便自会回去。”萧静岚客气地道,眼前这人已经足够悲惨了,她也不愿在再他伤口上撒盐了。
“劳烦萧家大小姐了,只是,等公主醒了,还请萧大小姐帮本汗转述一句话。”都穆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你说。”
“请告知公主,承宗十分想她,这几日一直找我要母亲,不是我阻止,他都要到北疆来找公主了,还请公主看在承宗的面上,早早回王庭。”都穆说完,不敢再停留,一踢马腹带着手下的人,远远地走开了。
萧静岚掀起车帘,康福长公主怔怔地倚在车壁上,神色却一片漠然,显然刚刚都穆的凄惨模样,还没有软化康福长公主的铁石之心。
“萧姐姐,他也真可笑,先拿着刀子狠狠地捅在别人的心窝处,那人命大,自己活了过来,可那颗被捅的心已经七零八落了,好容易捡起拼凑了起来,外面的伤疤也消了下去。这人竟然做出一副情圣的样子,逼着别人交心,真真可笑,她的心早已毁在了他的刀下,又从哪里给他一颗心。”康福长公主满脸讥诮。
“罢了,就随他去吧,心悦你的身子要紧,先跟我回去,在这里养段时间,可好?”萧静岚一想到她狠心地打掉腹中的骨肉,便一阵阵的揪痛。
康福长公主点了头,闭上眼睛,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隐入衣间不见了踪迹,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如她对被她狠心打掉的腹中骨肉。
安置了康福长公主,萧静岚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低落的原因,还是其他的原因,在回去的路上,眼前阵阵发黑。
好容易回到了镇北王府,宁景辰为她精心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萧静岚刚刚坐下,一闻到到肉腥味,胃里便一阵阵地翻腾,冲到净房吐了个昏天暗地。等她拖着发软的腿脚出来的时候,宁景辰保持着目送她冲进净房的姿势,僵硬地如同一块风干的化石。
直到萧静岚重新坐到餐桌前,胃里明明没有东西了,却还是止不住的干呕时,宁景辰终于活了过来,一把握住她的脉搏,诊完右边的脉搏,宁景辰面无表情地换了左边的,两边都诊完之后,竟然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而且下手又狠又重,只一下便破了油皮,渗出了血珠。
“你发什么疯啊。”萧静岚将他的手拍开。
“我在看是不是在做梦,岚妹妹,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这是喜脉。”宁景辰的语声轻而柔,生怕会惊吓到什么似的。
萧静岚手上的筷子吧嗒掉在了地上,第一反应便是摸她平坦的小腹,这怎么可能,宁景辰也说她的身体刚刚调好,连癸水都没来,怎么就会有喜了呢?
宁景辰灌了杯凉茶,冷静了少许,对着怀疑他诊脉的结果,而自己诊脉的萧静岚道:“岚妹妹,我托大了,总以为要来了癸水,才算是治好了,却忘了这世间还要种特殊情况,就做暗经,就是没有癸水,但仍然不影响女子有孕。”
从来不曾怀过孕,又被康福长公主一通刺激,萧静岚十分忧愁地抚在小腹上:“它还要在里面待九个多月,我要怎么样,它才会舒服啊。”
几乎无所不能的宁神医被问住了,脑海里翻过数本医书,却没有一本讲过,这种情况要如何应对,当下,与萧静岚两两相对,彼此的迷茫深深地印在另一方的眼里。
这时候,还是适时出现的秦王妃更让人信任,萧静岚的身体不适,被东跨院的侍女看在眼里,便及时通知了秦王妃。
虽然宁景辰医术高明,但秦王妃仍然担心女儿,便带着橙织急急地赶了过来,一来便看到宁景辰与萧静岚这种诡异造型。
秦王妃脚步一顿,心疼地瞧了瞧萧静岚发白的小脸,“岚儿,这是怎么了,听侍女说,你自今日出府回来,身子便不适。辰儿查出什么没有。”
萧静岚扬起精致侧脸,脆弱而又迷茫地回道:“母亲,我有孕了。”秦王妃以为听差了,又问了一句,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比宁景辰、萧静岚这对准父母都要激动,立马让人将萧静岚的东西,搬到她的主院,又指使着人去给萧潜报喜。
萧静岚忙拦住收拾她东西的侍女:“母亲,这边距离您的主院挺近,而且也清静,我还是留在这里吧。”秦夫人一想也对,她平时在主院处置事务时是比较吵闹,只得同意萧静岚留在这里,但又暗示宁景辰在此期间搬到外院居住。
宁景辰大义凛然的表示,他要负责萧静岚的一日三餐,搬到外院诸多不便,秦王妃却没那么容易妥协了,将她身边的一位严厉的张姓嬷嬷留了下来,专门约束两人行止。
之后,萧静岚的身边时时都跟着位嬷嬷,一举一动都被人小心地盯着,生怕她出了什么事,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成了萧家最大的宝贝,尚未出世,已经成为萧家众人焦点所在。就连留在云岐山的崔老夫人和清风老人,都送了不少的有利于安胎的东西。
想比与这些人,康福长公主更是激动,她将对自己无缘的孩子的一腔母爱,尽数转移到了萧静岚腹中胎儿之上,在萧静岚尚未显怀的时候,便缝制出一件件精致可爱的婴儿所穿的衣衫,萧静岚拿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阵脚,触感细腻柔滑,婴儿穿上,完全不会伤到皮肤。
来年暮春,百花盛开,萧静岚迎着第一缕朝阳,生出了腹中的孩子,这场耗时一天一夜的生产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强撑着困顿的眼睛,瞄了一眼哭的很丑,皮肤皱皱如同小猴子般的婴儿,萧静岚沉沉地睡了过去,梦中见到了一堆一堆的小猴子,急的她分辨不出那个是她生出来的,一焦急,便醒了。
因为生产的时候,萧静岚坚决不许宁景辰守在旁边,所以,宁景辰在听到了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之后,只来得及瞄了一眼,便守在了萧静岚床边。
“岚儿,辛苦你了,以后再不生了。”宁景辰眼圈泛红,萧静岚生了一天一夜,他也熬了一天一夜,且比萧静岚还要紧张焦躁,看上去很是憔悴。
甫一出生,便被父母选择性遗忘了的小猴子,正窝在康福长公主怀里,以嘹亮的嗓音抗议,康福长公主动作娴熟地哄着她,一旁的奶娘暗暗赞叹,这位夫人学得真快,不过看一遍,便学会了如何抱孩子。
直到两天之后,脸色白嫩舒展的小猴子被抱到萧静岚身旁,萧静岚才算松了口气,宁景辰也总算是想起了女儿。为了避免再想到那个小猴子的梦,萧静岚决定及早给她取名字,宁景辰提了几个她都不满意,最后,想到小猴子是在朝阳初升的时候出生的,便为她取名为皎,宁皎皎。
从此小猴子的正式称呼便是宁皎皎,如朝阳般明亮的女孩。
康福长公主对宁皎皎的喜爱,连秦王妃都看不下去了,自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止一次的劝解她,而北蛮可汗都穆,在康福长公主避居北疆时,竟也冒着极大的风险,经常来到北疆,很多次都让镇北王萧潜手心痒痒,恨不得立马拿下他,挑起北蛮的内乱,还是萧静安为他分析了形势,说道都穆活着更有利于他们镇北王府,才忍了下来。
宁皎皎将要周岁的时候,冷不丁地冲着康福长公主喊了声娘,她这一声喊,直接让萧静岚黑了脸,让康福长公主泪水涟涟。后来,只有萧静岚和宁皎皎时,萧静岚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具体方法不得而知,但是效果显著,以后宁皎皎再也没有认错娘。
而她对康福长公主喊得这声娘,终于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康福长公主在离开北蛮两年之后,挥别了宁皎皎,在都穆欣喜若狂加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登上了马车,一路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北蛮王庭。
至此,都穆视宁皎皎为福星,甚至想要册封宁皎皎为北蛮公主,惹得镇北王萧潜暴跳如雷,最后不了了之。
宁皎皎三岁时,一张小嘴已经伶牙俐齿起来,不仅会拍马屁还会记仇。一日,宁皎皎又一次在睡熟之后,被抱离了阿娘,等她醒了之后,再也不愿意理趁着她熟睡欺负她的爹爹宁景辰了。
宁皎皎表现的太鲜明,宁景辰逗她她不笑,喂她东西她不张嘴,陪她玩她不乐意,这种异常连秦王妃都看了出来,心疼地哄着宁皎皎,宁皎皎趁机告了宁景辰一状,当天,萧静岚和宁皎皎都被留在了秦王妃的院子里,可怜宁景辰独守空房。
尽管秦王妃一再的说,宁皎皎这是人小聪慧,萧静岚还是觉得她这是被人宠坏了,性格乖戾,想要扳扳宁皎皎的性子。而这时,之前一直压在脑海深处的一个念头浮了出来,当初,她这皇宫的时候,最向往的是自由自在的天地,最大的愿望便是看遍这壮丽河山,只是,后来被宁景辰和萧家众人,以爱情和亲情牵绊住了脚步。
萧静岚看了看身边精力充沛地挥舞着木剑的宁皎皎,只得承认她这女儿投错了胎,分明是个女儿身男儿心的小家伙。看了片刻,萧静岚终于承认宁皎皎习武的天分比她高多了,于是,试着和宁皎皎进行民主沟通。
“皎皎待在王府里闷吗?”
宁皎皎停了手里的木剑,眨巴着和宁景辰如出一辙的桃花眼,萌萌地问道:“闷是什么呀。”
萧静岚失笑:“就是皎皎想不想去很多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山水,见不同的人。”
宁皎皎歪着脑袋想了想:“是不是皎皎可以有不同的木剑、吃不同的点心、揍不同的人呀,皎皎要去。”
萧静岚勉强认同了宁皎皎的理解,于是,母女达成一致,宁景辰一票忽略,萧静岚便带着宁皎皎收拾东西。在这过程中,宁皎皎从不同的角落里,拖出了数十把在萧静岚看来一模一样,在宁皎皎看来,每把都是宝贝的木剑。而那些漂亮衣服和首饰,宁皎皎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这让萧静岚更确信了她这女儿天生的霸王性子。
在答应了秦王妃至少一个月送封信,两年回一次王府的要求后,萧静岚、宁景辰才算带着宁皎皎离开了北疆。想起自宁皎皎出生之后,崔老夫人颠簸回来两次,只为赶上宁皎皎的生辰,但因为崔老夫人的身子骨越来越弱,只得长年待在云岐山。萧静岚和宁景辰便带着宁皎皎先回了云岐山。
行路途中,宁皎皎趴在马车门前,精力旺盛地见什么都问,遇到小动物时,还从马车上跳下去,追着小兔子跑,赶着野鸡飞,一路上用时无限延长,足足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两个月才到达云岐山。
仍然鹤发童颜的清风老人,摸了宁皎皎的骨骼之后,说宁皎皎是天生的练武胚子,比宁景辰的天分都要好上十倍,足可继承云岐山的衣钵。
萧静岚瞧着宁皎皎十分喜欢学武练剑,便由着她去,在云岐山盘桓了三个多月,拉着不情不愿的宁皎皎离开了云岐山,按照之前拟定的行程,去往云岐山附近的大理城。
这座城镇充满了异族风情,让从不曾见过这些的宁皎皎,瞪大了眼睛,甚至连不离手的木剑都交到了萧静岚手里。一家三口在这里待了一段日子,游玩了有名的苍山洱海,萧静岚还拿出随身携带的线装纸本,用炭笔将这里的风景、特产等等一一记录下来。
离开大理城之后,三人向北行进,路上行走速度缓慢,遇到宁皎皎感兴趣的东西,还要再停下来,一路上风景山水的美丽在两人意料之中,而一路上遇到的百姓大都安居乐业,倒是有些出乎萧静岚的意料。
“俺们有这好日子多亏了皇上万岁,之前俺们这里三年两年涝一年旱,年年逃荒,日子可惨了,还是这几年咱们万岁爷,每年冬闲的时候,征集人手开沟挖渠,还给白面饼子吃哩,咱们这儿挖了河渠之后,涝年不涝了,旱年也有水了,你说要不要给皇上磕头啊。”这是一个村子里活了快八十岁的人瑞老爷子说的话。
萧静岚听了之后,握紧了宁皎皎的手,对宁景辰道:“只要能够让治下的子民吃饱穿暖,便算是个好皇帝吧。”
宁皎皎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睛:“阿娘,皇帝是什么,好吃吗?”
萧静岚大笑,抱起女儿:“皇帝不好吃,也和咱们没什么相干,来,娘抱着皎皎,让你爹给你煮好吃的。”
宁皎皎拍手笑声如银铃。
宁景辰微笑着看着他生命里最挚爱的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心中涌上满满的感动。
远处,朝阳跳跃在山后,慢慢攀爬,最早的一缕朝阳照耀在大地上,碎金般的光线将一家三口的背影拉长,并牵连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亲密无间,永不分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