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静安这才松了手,拉着萧静岚叽叽咕咕地说个没完。萧静岚含笑认真地听着萧静安,讲述他一路上遇到的趣事以及西域诸国一些奇特的传统,姐弟两人说了半天,直到秦夫人屋子里摆上了晚膳,才打断了他们两人的话语。
因为萧静安回来的突然,萧潜带着赖绝和宁景辰巡视河渠等有无拥堵,并不回来用晚膳,只有秦王妃带着两个儿女,便不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母子三人讲得和乐。
用过膳之后,萧静安仿佛才想起什么,从荷包里取出一些红色干丝状的药材递给萧静岚,“这是姐夫让我找得什么番红花,我瞧着西域之人,拿着它当香料用,可姐夫说这是一味药材,姐姐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吗?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即便在西域都被称作红色金子呢。”
萧静岚捻过这些藏红花,心里大概明白了宁景辰寻找它们的用处,“等你姐夫的方子奏效了,安儿你便知道了。”
萧静安还是不明所以,但看到萧静岚心中有数,他便放了心。等到第二日萧潜、宁景辰等人连夜赶回来,镇北王府里素日来的平静气氛便被打破了,萧潜看着平安归来,人又稳重了许多的萧静安,十分开怀。在镇北王府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包括萧潜在内,众人喝酒喝的痛快,也醉倒的痛快。
萧静岚看着宿醉的宁景辰,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脸上挂着甜蜜蜜的笑容,便托腮一直看着他,透过帘子缝隙照射进来的阳光,调皮地在他脸上晃来晃去,如同跳着没有韵律的舞蹈。
但当这些阳光射到宁景辰眼皮上时,他的眼珠快速地滚动几下,人便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萧静岚,对于宁景辰来说,是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你刚刚梦到了什么,笑得好开心。”萧静岚趴在他身上,问道。
宁景辰一想到梦里的场景,又止不住满腔的笑意,他在梦里遇到了个和萧静岚长得十分相像的小女孩儿,粉雕玉琢,还用软软的嗓音叫他爹爹,难道这是上天的暗示,他和岚妹妹将来会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梦到了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孩儿,和岚妹妹你很像。”宁景辰轻声说道。
萧静岚沉默了一下:“我看到你让安儿稍带的番红花了,是给我用的吗?”
宁景辰知道瞒不下去了,便如实以告:“我曾经在一本医书上看过一个古方,里面用到了番红花,和师父仔细研探了那个古方,觉得药效还行。我瞧着岚妹妹你现在也挺喜欢孩子的,便想着用这方子医治你的毛病,许就好了。”“行了,不用担心我,我会配合你用药的。”
萧静岚将头埋在宁景辰的胸口,在遇到宁景辰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她还盼望着生个孩子,她一直以为她对那些软软的、脾气很大的小东西没有好感,可是现在她是想要生一个留着两人血脉的孩子,这个孩子是他们在这世上的传承。
萧静岚答应了之后,宁景辰的行动堪称雷厉风行,不仅亲自烹煮她一日三餐的饭食,生怕里面有和药性犯冲的食物,连住的地方的花卉也日日检查,在他这种高标准严要求下,萧静岚连出行的日子都定为了五日一外出,其他的时候,都待在镇北王府里。
萧静岚在这种日子里度过了整个夏天,在她快要闷出毛病的时候,宁景辰终于欣喜地告诉她,脉相已经平稳了。
萧静岚终于松了一口气,再不愿意整日闷在镇北王府里了,而且她这几日的情绪极易燥怒,每每因为一点小事便和宁景辰不依不饶,萧静岚觉得不能再放任下去了。而凑巧康福长公主两日前给她来了封信,说是要悄悄地到北疆寻她,并与她约了见面的地点,逸兴大酒楼。
拒绝了宁景辰的陪同,萧静岚单独前往逸兴酒楼,推开掌柜的预留的雅间,便看到康福长公主一袭北疆女子时兴的窄衣长裙,从背后看,康福长公主身姿纤细,竟与她当年在宫里时相差无二。康福长公主身边也无人侍候,连宜平、宜安都没有带,萧静岚开口喊了声:“心悦。”话音出口,才觉出沙哑。
康福长公主回身,面上的浸染在权力中造就的威势,与萧静岚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但是,当康福长公主颤声道:“萧姐姐。”的时候。康福长公主身上的那股陌生便烟消云散了。
萧静岚坐到康福长公主身边时,便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而地面上已经摆了两个酒坛,显然是被康福长公主喝光的,而康福长公主的眼神却很是清明。
“心悦,出了什么事情,你要这般以酒浇愁。”萧静岚从她手里夺过酒杯,严肃的问道。
“萧姐姐,我狠毒吗?”康福长公主问的时候,眼神中纠结迷茫,她是真的想要听萧静岚的回答。
“你杀人取乐吗,你视人命为草芥吗?”萧静岚反问。
“当然没有。”康福长公主回答的毫不犹豫。
“谁说你狠毒了。”只从康福长公主的迷茫上便知道,这般说她的人,在她心中一定有着一定的地位。
“北蛮可汗都穆。”康福长公主说这六个字时,眼中痛苦神色更重。
“为什么?”从北蛮处得来的消息,北蛮可汗都穆对大阏氏康福长公主几乎言听计从,而且汗帐里只有康福长公主一个女人,对她是绝对的独宠,怎么会说康福长公主狠毒呢,难道都穆心变了?
“因为我一直服药,一直不愿意为他生个孩子。”康福长公主双手遮脸,显然这件事情,她也很痛苦。
萧静岚心尖一颤,她之前便知道康福长公主看似好相处,其实内里极为倔强,而且和她一样,很缺安全感。她隐隐知道都穆将康福长公主当做棋子设计过,可后来,都穆的表现在天下人看来都称得上对康福长公主有情有义,没有想到到了现在,康福长公主仍然对都穆深深忌惮。
康福长公主接着说道:“我一直服药,之前都隐藏的很好,后来,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被他发现了,他掐着我的手腕,恨恨地质问我。萧姐姐,你不知道当时他的表情,像是被我深深伤害,真是太好笑了,一直被他当做棋子的是我。如果不是我命大,我坟头的青草都长得很高了。我看不惯他的样子,一时头脑不清,竟然将我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告诉他若是我怀了孩子,我怕是会一尸两命,不得善终。当时,我看到他脖子旁边的青筋都绷了出来,在我的以为他的拳头马上就要落下来的时候,他怒气冲冲地走了,这一走,便有三个月没有进过我的帐篷。”
萧静岚从康福长公主换气的间隙猜测这个事情还没完,果然,最刺激的情节还在后面:“三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他要进了我的帐篷,第二日早上,我便当着他的面喝了药,反正都被他知道了,我也不想着再隐瞒了。没想到,都穆这个卑鄙小人,他竟然换了我的药,将避孕的药材换成了暖宫的药材,过了一个多月,我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我找他大闹了一场,他也没和我吵,可我看到他洋洋得意的脸,愤怒几乎冲垮了我的理智,萧姐姐,我这北蛮经营我的势力并不容易,那些支持我的北蛮贵族,不愿意看到我生下皇子,怕我偏袒大齐。但是,他们不知道承宗的身世,他们一直以为承宗的生母也是为北蛮人,而大力支持承宗。我是承宗血脉上的亲姨母,名分上的嫡母,承宗又十分依赖我,我只要有承宗一个孩子便够了,都穆让我怀的这个孩子,会毁了我的人生。”康福长公主越说越痛苦。
“而且若是我生下一个儿子,这个身具大齐皇室与北蛮王庭血脉,且有着名正言顺出身的孩子,注定会成为双方的筹码,我不愿意我的孩子尚未出生便坠入肮脏的交易之中,所以,我做了个决定,在都穆尚未大肆宣告我有孕的时候,自己动手,堕了腹中的冤孽。”康福长公主说的轻松,可从她紧紧捂着脸孔的双手指缝里渗出的泪水,显示着她的伤心痛苦。
萧静岚心疼地抱住康福长公主,触碰到她肩颈处时,只感觉到硬硬的骨头,心下难过,原来康福长公主已经这般瘦了。在萧静岚将康福长公主带出逸兴酒楼的时候,隐匿在暗处保护康福长公主的小巧现了身形,见到萧静岚这个昔日主人,恭敬地行礼之后,便以保护着的姿势站到了康福长公主身后,以她明确的肢体语言,告知萧静岚,她时刻记得萧家暗卫的守则,时时刻刻将保护对象放在心上。
康福长公主喝了很多酒,在酒楼里也就勉强维持清醒,一出门,风一吹,酒意上涌,很快便醺醺欲醉,萧静岚和小巧将她扶上马车,向着女学塾的方向而去,萧静岚喜欢那边环境清幽,特意置了套宅子。康福长公主的身份不方便进镇北王府,但是去她的私宅,却是没有问题的。
马车拐了几个弯之后,在一处易守难攻的地形处,小巧停了马车,腰间宝剑出鞘,一脸森然战意。暗中保护萧静岚的萧家暗卫,周身俱都杀气隐隐,空气紧绷地仿佛拉倒极致的弓弦。
“萧家大小姐,本汗来寻大阏氏,无意与你发生冲突。”隐在暗处的都穆,怕局势失控,误伤了康福长公主,露面解释道。
萧静岚第一眼竟然没有认出都穆,与很久之前见到的浑身充满野望但仍然无法掩饰俊朗的青年想比,眼前这个满脸胡茬,眼窝凹陷的邋遢憔悴的形象,差别实在太大了。此时,萧静岚竟然对都穆有了怜悯之心,从他隐忍痛楚的眼神里,萧静岚看出了他对康福长公主动了真情,可惜,康福长公主再也不信任他了,这真够悲哀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