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雪花如鹅毛般四处飘洒,漫天飞舞。
水心在邹府暂住的小屋中挤满了人,男男女女算下来共有五个,却谁也不肯讲话。
房间中一片安静,只有置于地上的火盆中,燃烧的炭火偶尔爆出噼啪的声响。
水心手中握着一只铜制的汤婆子,坐在床上无声的望着自己的恩师。
慕容白坐在她的身旁,仍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水心的另一边是冷小弟,那熊孩子却一脸的安详,闭眼蜷缩在水心的床上呼呼大睡,似是完全不存在任何烦恼。
水心的对面,她的恩师邹老先生与一名年约三十**岁的中年妇人手牵着手,表情略显阴沉的坐在那里。
两人的手,彼此死死紧握着对方,看得出,他们谁也不想与对方分开。
水心的视线缓缓自恩师身上慢慢移开,转到那名妇人脸上,随后,再下移,定在他们紧握的手上。
忽然,水心淡淡一笑,抬起眼来,对着邹老先生问道:“先生,水心是不是该恭喜先生您?”
邹老先生显然没有预料到水心会是这种反应,楞了一下,随后才轻轻的摇着头。
见到他的反应,身旁那名中年妇人眼中神情瞬间黯淡了一下,头也微微低下,似是不愿再看。
水心见状心中暗叹,却也不点破,而是对着那名妇人笑笑,打着招呼。
“秦兰小姐,自上次一别竟已匆匆过去五年,时间……还是真是快啊……”
听出水心话中的唏嘘与感叹,秦兰抬起头,对着水心淡雅一笑,轻声道:“云小姐是忙人,这时间自是不够用的。”
水心闻言有趣一笑,笑语道:“秦兰小姐好心肠,为水心留着脸面呢。水心哪里是什么忙人?说是俗人倒还差不多!”说完,颇为自嘲地哈哈大笑。
秦兰见到水心如此的笑,眼中竟隐隐透着不屑和疑惑。
似是拿捏不准水心现在的态度和用意,不懂她为什么在明知道自己被人给卖了之后,还能笑得如此开怀。
水心目光微转,见到秦兰的眼神丝毫不在意,对于恩师邹老先生为了秦兰而出卖自己一事,也不生气,也不质问,平静的态度让二人心里七上八下,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其实,水心的心里真的没有在想什么。
如果硬要问的话,大概就只有“无可奈何”这一种情绪了吧。
早在多年之前,水心就能感受到自己恩师与秦兰小姐之间的情愫,只是她是晚辈,又是个局外人,除了冷眼旁观之外,实在也不知道到底该作何反应。
而这次在来京之前,水心就已经得到消息,说恩师的府中经常有陌生女子出入。
那女子举止优雅,穿戴考究,每次来时都是白纱覆面,乘坐不同的马车,叫人看不清长相,也查不出来处,正可谓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不过,也不是无迹可寻。
不知是不是这女子酷爱兰花,每次来时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兰花花香。
可是,这京城中喜好兰花的姑娘家成百上千,也不能全都怀疑了去,所以即便知道她酷爱兰花这条线索,也等同于大海捞针,没有任何头绪。
但是,别人或许不知道她是谁,水心却知道。
而且也很清楚,她喜欢的并非是兰花,而是一种用白兰花制成的胭脂水粉。
那是恩师邹老先生送给秦兰小姐的第一份东西,并且这胭脂水粉还是出自自己之手。
所以,算起来,自己也算是促成他们好事的间接人之一。
对此,当水心面对恩师为了秦兰小姐而出卖自己之事时,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该笑,该气,该恼,还是该叹息……
知道现在三个人在这里沉默着也不是个办法,水心眨眨眼,决定还是把话趁着此时说明白的好。
所以她手抱着汤婆子,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秦兰小姐,开口道:“秦兰小姐,夜色已深,水心也就不绕圈子了。您与恩师之事水心早已知晓,所以并无意外,对恩师的决定水心也无意干涉。”
看了眼邹老先生水心又道:“对水心来说,世俗礼法是该遵守,可是那并不代表那些冷冰冰、硬梆梆的东西就完全是正确的。定出那些东西的也是人,而只要是人,那就会出错,这天底下没有不会出错的人,绝对没有!”
听见水心的话,秦兰眉头一挑,眼中有着喜色,眼底的不屑稍稍褪去,嘴角挂着笑意道:“云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
水心回望着她,却毫不领情,无辜反问道:“水心又不上阵打仗,替父从军,怎么会是女中豪杰呢?您说对吧,秦兰小姐?”
“这……”秦兰闻言尴尬的笑笑,嘴角笑得勉强。
一旁的邹老先生听见两个女人的对话想要插嘴,却被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慕容白用眼神给制住,无声的摇摇头,叫他不要开口。
邹老先生看看水心,再看看秦兰,嘴唇微动,终是还是没有出声,选择了继续旁观。
水心看着恩师与秦兰的表情,在心中又是长叹,并不算完全看好他们。
恩师与秦兰年龄相差十五岁,虽然并不算大,可是这秦兰的名声却算不得好。
秦兰是当朝丞相的亲妹妹,是大魏国出了名的才女。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是天妒英才,这秦兰三岁识千字,四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十岁就已经出口成章,写得一手好字。
只是她这人颇有些恃才傲物,为人也非常的高傲。
自认为唯有读书高,对一般不太识字的平民百姓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寻常人难以接近。
就在她十三岁那年,家中给她订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当朝礼部尚书之子,也是位在京城出了名的才子。
这样的二人订了亲,本可以说是天作之合,羡煞旁人。
只可以,天有不测风云,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十年后,秦兰二十三那年,在即将嫁为人妇的前一个月,礼部上书一家突遭横祸,被人告发偷藏禁书,且父子二人全都写有反诗,被人一纸奏折密奏于圣。
圣上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不出五日,就在负责彻查此事的官员带回大批所谓“反书”“反诗”等根本不足为证据的“证物”面前,被当朝赐予死罪,满门抄斩。
听到消息,秦兰跪在父兄书房门外,求同朝为官的他们出手施救,却不想,这一跪就是三日,等到一直躲着她的父兄终于肯出来见她一面时,她的未婚夫一家早已经在前往刑场的路上。
再得到消息,就已经是天人两隔,今生无缘的噩耗了。
秦岚明白,父兄不肯出面帮忙也是为了秦家一家。
圣上为反书反诗一事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谁敢为礼部侍郎一家出面都绝不会有好果子吃,倒霉点的,很可能被圣上一怒之下一同处死。
为此,她也不可能去责怪父兄,而是默默的为未婚夫一家披麻戴孝,以未亡人的身份为他们诵经超度,祈求佛祖慈悲,让他们早日投胎,多累福报。
而她的这个孝,则是一守就是三年。
三年后,秦兰也已经年近二十七岁,这在大魏国来说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寻常女子十五六岁就已出嫁,像她的这个年纪,早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所以即便她是丞相亲妹,重臣之女,她的婚事也是被彻底的耽误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四处瞎传,在京城中竟然有个风声,说之所礼部尚书一家惨遭横祸,全是由于选错了媳妇,被秦兰这个克夫克子的扫把星所牵累,才会满门惨死。
如此一来,秦兰的名声在京城中彻底是被人搞臭了,别说是明媒正娶,就连那些已经有了妻室,曾经想娶她为妾的老色鬼们也都不敢再随意登门,生怕被她这个“扫把星”给克到。
其实,众人都不知道,那个难听的流言正是秦兰自己雇人放出去的,为的就是想让围在自己周围的苍蝇、蚊子们不要再来缠着自己,还自己一个安静。
经过这件事,她也已经看透了,人世间的情爱强求不得,随缘而为吧。
正是以着这样的心态,她虽未剃度出家,却也已在红尘中自修,终日看看书,喝喝茶,下下棋,抚抚琴,诵诵经……求得自己心灵上的平静。
可惜,月老手中的红线有时也会在不起眼的地方打了个结,开人世间痴男怨女们一个玩笑。
就在秦兰终于获得了平静,享受起安静的生活时,却无意间遇到了水心的恩师,原太子少傅邹老先生。
初相遇,两人就有一种相识恨晚的感觉。
好像自己等待了几十年,找寻了几十年,就仅是为了找到对方!
这样的二人相遇,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彼此互相吸引的二人最终还是不顾世俗的偏见走在了一起,谁也不舍得与对方再分离。
至于水心呢,她早就已经暗中调查过,清楚他们的所有事,对于他们,她是祝福的,希望他们能幸福。
只希望他们能够坚守自己的爱情,不要让其他东西蒙蔽了双眼,被有心之人给利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