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两个孩子对看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这一次,不同于方才眼中的犹豫与不舍,竟然带着些决绝,“……也没有。”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回答。
“这样啊。”水心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有多说,只是沉吟了一番,又再问道,“你们就跟我的姓吧。那你们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字没有,给你们当名。”
“可、可以吗?”小姑娘听见名字可以自己选个字,面露高兴,没有注意到一旁兄长并不赞同的目光,开心的问道。
“当然啊。”水心温柔地摸摸她的头,也不催促着她。
水心早就看出来了,这两个孩子并非他们口说所说的无名无姓,而是处于什么目的,或者该说出于什么理由,而将姓名给舍弃了。
看他们两个的样子,虽然现在穿的破破烂烂,又面黄肌瘦的,可是说话办事却很落落大方,很有家风。看得出,他们原本也应该是好人家的孩子,别的不说,至少这书,是念过几年的。
既然念过书,那知道的理必定也不少,他们应该也清楚自己现在并非卖身,而是帮工,这样的情势下,他们却丢弃自己的姓名是什么意思。
这在大魏国,可说是极端不孝的一种做法,被看作是不认祖宗,如果族中还有长者在,知道了这件事,又决定了严惩,那这俩孩子的下场可就很难说了。
是什么事,要逼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改名又改姓呢?即便是水心这样玲珑心思的人,也一时猜测不到。
“我、我们……要不……”那小姑娘高兴了过后,又再看了眼自己的兄长,看到他眼中的不赞同,就有些胆怯了,开始退缩,改变了主意,想着把刚才的事给回绝掉,叫水心给他们重新起名。
“要不咱先都进去吃个早饭吧。”冷小弟在一旁冷眼旁观,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去,虽然反应有事比水心慢了半拍,却也能看懂这里面的事。现在见到两个孩子为难,就先跳出来拦一下,打算把这件事给先缓一缓,等他们两个吃饱喝足,再去洗个澡,然后再慢慢想也不迟。
他早就清楚,师姐之所以留下他们两个,并不是先前所说的什么“少人帮工”的鬼话,而是怜兮两个孩子的处境,又很喜欢他们两个,所以才打算留在身边,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反正他们开学堂,赚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帮王家圆一个心愿,又顺便帮自家四哥睿王爷的那块金字招牌锦上添花而已。
别说师姐有这能耐让学堂盈利,就算是真的不行,只能赔本,那睿王那边也有办法,让这学堂专为朝廷资助,怎么着,都亏不了的。
当然,这背地里的实话水心自是没有跟他讲过,对满心欢喜,等着、盼着光宗耀祖的王家也更是不会提,可是冷小弟毕竟是水心和睿王的师弟,这点事他还是能够看得清的。
所以,对于学堂,对于这对小兄妹,冷小弟是很“舍得”的,有些东西根本不用去顾虑,去计算。
“是这么个理。”水心对着冷小弟眨眨眼,眼中带着“你开窍了”的笑意,接过他的话茬,“看你们的样子也很累了,那就先进去吃顿热乎饭,吃饱喝再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吧。名字的事不急,等你们来睡醒了之后再慢慢想。”
“……然后还有你们帮工的事情,到时候也一并说。”水心见到那少年要开口,又再补了一句,把话给堵死。
“这……”少年看了看水心,眼中有着感激。
“哎呀,别这个那个的了,赶紧进去吧,我们也还没吃早饭呢。”冷小弟对着水心眨眨眼,直接走过去,捡起兄妹俩放在地上的小包袱,一手拉着一个,就把他们俩往里面带,不给他们再推脱的机会。
“对了……”冷小弟回过头,看着水心,“师姐,你先等会,我进去以后看王大叔吃完没,要是吃完了,叫他出来替你。”
冷小弟口中的“王大叔”,正是原来的王掌柜,他现在客栈也不开了,又一门心思的为着学堂的事忙活,自然不能再称呼他为掌柜。
在书院中,他现在也不是先生,也不帐房,称呼什么都还不合适,只好就先称呼着他大叔,等到日后再慢慢决定他的身份。
“嗯,去吧。”水心点点头,朝着冷小弟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太急,她这才回身坐到椅子上,继续接待着其他早到来报名的学童。
在那之后几天,前来报名的人有增无减,早已经超过王家保守的估计,乐得他们一家人眉开眼笑,脸上全都盛开着一朵朵争相怒放的鲜花。
水心留下的那对小兄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而是在洗完澡过后,连休息都没休息,在冷小弟的带领下,直接去见了水心,双双给水心下跪、磕头,求她赐名。
水心见他们如此坚持,也不勉强,提起笔来,在无字的白纸上写下了两个字,叫冷小弟交给他们。
“看得懂吗?”水心喝了口茶,含笑看着已经被冷小弟扶起来,强拉着坐在椅子上的兄妹。
“看得懂。”兄妹俩全都点头,脸上的表情显示着,他们的确是识字,“谢大小姐赐名。”
两个孩子说着话又要下跪磕头,被站在一旁早就做好准备的冷小弟给再次拦下。
“别这样。”冷小弟稍稍用力,就把两个瘦弱的孩子拦在身前,包子脸微笑着,眼中有着怜兮,“我们家不兴下跪磕头这一套,你们不用这样。你们如果真心的感激我们,那就拿出心思和力气来,好好的干,就算还了我们的恩。”
冷小弟说话很直白,把“感恩”和“还恩”给说了出来,一方面是表明立场,留下他们并不是单纯的做善事,想要能够继续留下来,那就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来。
另一方面,自是借此机会敲打他们一下,立个规矩,免得有些人不识好歹,日子久了,就太过看得起自己,把自己给当成爷,放过来要别人去伺候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用不着水心这个做师姐的开口,那他第一个就不让,怎么着也得保护好师姐,不让她受任何的欺负。
冷小弟的这些个心思和做法,也全是在水心身边,看着她福伯、喜叔那对父子的做法学来的,很有着云家大管家的风范。
水心坐在一旁,喝水热茶,笑看冷小弟一板一眼,滴水不漏的做法,很是开心,也觉得异常的有趣。
“六儿真是长大了。”水心在心中满意地笑笑,同时也有着丝落寞。雏鸟离巢,幼子长成的感觉,或许就是这样的吧……水心轻叹一声,忽然有些明白了那些做娘亲的自觉。
从那一日起,水心的身边就多了两个跟着伺候的,名为云诺和云朵的一对兄妹。身为兄长的云诺少年老成,个性沉稳,且学习刻苦,天资聪颖,没过几年,就成为水心身边最得力的大管家,是冷小弟之外,水心用得最顺手,也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名叫云朵的小姑娘开朗,机灵,在水心身边久了,挨饿受冻那段日子里被压抑的活泼性子全都一点点显露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水心相处的日子越久,性子也是越来越泼辣,说话办事很有个“敢”劲。凡是男人不好出面的场面全都由她去,做得事很漂亮,很对水心的心思,对水心的感情很深厚,忠心不二。
当然,这些也全都是后话了,现在他们两个还只是刚刚留在水心身边的一对小苦人儿,还没有摸透水心的心思和性子,对她自是加着小心。
从他们兄妹留下的第二天起,王春花和王语蓉姐妹俩负责的一切跑腿,报信的杂事,全都留给了他们俩,而这事,还是他们俩抢着去干的。
用他们的话说,他们年纪小,没什么力气,也没认几个字,别的事怕是做不来,可是这传话,跑腿的事就是要个勤快劲儿,正适合他们。
水心他们兄妹俩能有如此的眼力劲也很开心,特意在晚饭时跟春花娘好好地交代了一番,叫他们王家不用客气,有事尽管吩咐,还说他们兄妹俩,跟冷小弟一样,都是自己身边的人。
水心把他们俩和冷小弟放在一起说,那自然是抬高了他们的地位。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那王家人自然是明白,冷小弟和水心姐弟俩的关系。再加上水心又有言在先,说不用客气,尽管使唤,那对这话中的含义自然是明白的。
为此,春花娘和语蓉娘几个都很高兴,对他们兄妹俩也愈发的好,不光是熬夜为他们俩一人做了一身的新衣裳,一日三餐也是跟着王家一起吃,没过几天,脸色就已经从原来的蜡黄渐渐好转,变得有些红润。
因为这个事,水心还刻意去逗着冷小弟逗笑了半天,看他会不会因为有人抢了地位而生气。
结果,令水心十分的满意,冷小弟的确是长大了,对内外亲疏看得很透彻,并没有“吃醋”的酸味。
只是,有一个人的反应,却叫水心哭笑不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