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祝艺菲便和雪影一道离开南岭,第二日日落时分便到了太京城郊外十几里的树林中,瞧着那绿树荫荫,暖阳高照,百花争相斗艳,溪泉叮咚作响,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便喃喃自语道:“记得离开的时候是冬季”
“南岭一日,凡间月余,这并不奇怪”雪影笑道。
“完了完了完了,我答应朋友三个多月便回,还有要参加婚宴的”祝艺菲懊恼的一拍脑袋,自己两次醉酒就是六日,大半年的光阴就在这醉生梦死中过去了,紫阳和小和尚说不定正在四处寻她。
急急施了个搜魂符,方才长舒一口气,不论如何,最担心的还是赵古兰,于是二人便马不停的进了京城,穿街走巷,来到那方青砖青瓦的小院门外轻轻敲了敲。
许久,里边传来一声清冷的女音:“谁?”
“是我,古兰,我回来了”祝艺菲兴奋的推开那其实已经上了锁的房门,带着雪影不由分说便行了进去,两大布迈到东厢房的卧房处,却突然撞在了一个人胸膛上,登时鼻子一酸,禁不住流下泪来。
后退几步,一边揉着鼻子,正要正眼看个清楚,身子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开,雪影一见急忙伸手扶住她,这才免遭一劫。
等祝艺菲舒缓过来,向后一望,只见一个银色的身影已经慌张的窜出院门,消失了踪影。
“哪个丫鬟啊,毛毛躁躁的”祝艺菲笑骂了一句,走进屋内,满室散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走到床前,见古兰正躺在床上闭着眼,被子盖得密不通风,脸上红潮未退,呼吸也有些紊乱。
“古兰,你怎么了?发烧了?”看着她这不正常的模样,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热,便柔声道:“古兰,我已经找来了名医,给你瞧眼睛”
“你这一去大半年的光景,可有遇到什么危险?”赵古兰逐渐恢复常态,这才挣扎着坐起身来,摸索着握住她的双手。
“没有,没有,就是惦记你多些,那些仆从丫鬟呢?我进来时怎么没见到”祝艺菲这才想起,临行时可是亲自选了好些忠心可靠的,怎么刚进了院子却没见着一个人影。
“已经吩咐去买菜了”赵古兰言罢,便问道:“当真能治好我的眼睛?”她的语气淡淡的,似乎并没有什么惊喜。
“放心吧,应该没问题的,呐,雪影?”祝艺菲说着便将雪影的手臂来过来,雪影笑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温和道:“姑娘,先得罪了”说着便伸出双手将赵古兰的两只眼睑扒开,仔细看了一下便皱眉道:“病倒是不大,只是普通的人眼换过来恐怕会难以适用”
“恩?为什么?”祝艺菲不解的问道。
“借一步说话”雪影将她拉到门外,小声道:“她的眼睛是瘴业之目,普通的人目换上之后不超三日便会腐烂坏死”
“瘴业之目?什么意思?”
“几世之前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什么叫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祝艺菲有些莫名其妙。
“兴许是魔,兴许是鬼,兴许是妖,总之不是好的东西”雪影沉声道。
“不太明白”
“简单的说,几世之前她的眼睛是可以纵观三界六道的所有事物,甚至范围还要广泛,也正因此,有可能触及到了魔界,鬼界,或者是妖界的秘密,而被毁了灵根,导致转世后目不能视”雪影道。
“你的意思是说她几世之前是个修者?”
“不一定,也可能只是天目”雪影道。
“那怎么办,还有别的办法没有”祝艺菲问道。
“只能去寻鲛人目了”雪影叹道。
“鲛人目?美人鱼?”
“恩,东海最深处有个胡图焦,焦上住着获了罪的鲛人,鲛人目有股难以被玷污的纯净之力,正好可以对抗这种瘴业的毒嗜”
“东海,那好,我就走一趟吧”祝艺菲叹道。
“胡图焦嫌少有龙族出没,那里除了地处偏僻些几乎没什么危险,那些鲛人被鱼骨锁缚着,你尽管去挖便是了”雪影道。
“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些”想着自己要去挖别人的眼睛,感觉有些接受不来。
“那些鲛人都是生吃活人之罪物,不必同情”雪影道。
“哦,这样也好,去东海的地图你有吗?”实在对自己路痴的个性没什么信心,便问道。
“我也是去寻鹰天海的,他便住在东海的望天崖上,刚好与你一路”雪影笑道。
两人正说着话,院门突然被推开,两个丫鬟提着篮子便走了进来,还有一个仆从身上背着柴,拎着木桶,见到祝艺菲后显然有些惊喜,便上前行了礼道:“姑娘怎么许久才归来?”
原来当初祝艺菲选仆从的时候便是挑了些家境穷苦的,买了后便将身家契约尽数分给了他们,又亲自去衙门寻人帮着消除了奴籍,又赏了不少的银两,是以,有了这份恩情在,便都视她为亲人般。
“自然是才寻到医生,怎么你们还好吗?雨霏霏长高了不少啊”祝艺菲笑着摸了摸一个十三四岁小丫头凑近了的脑袋笑道。
“艺菲姐姐都忘了,我今天过生日吗?”雨霏霏撇嘴道。
“哎呀,那恭喜你啊”祝艺菲笑着捏了捏她的婴儿肥。
两个小丫鬟叽叽喳喳的说了几句话,便进入厨房中开始忙活起来,那个背柴的小厮礼貌性的笑了几下,也绕去了后院劈柴。
祝艺菲转身回到屋内,见赵古兰似要下床,便扶她起来,替她穿好鞋子,便道:“已经想出办法来了,我要去趟东海为你寻眼睛,明早出发,若是顺利的话,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回来”
“艺菲,谢谢你”赵古兰被扶着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望着窗子,她的声音很低沉,那被强制压抑的哽咽还是显露了分毫,祝艺菲蹲下身,握住她的手道:“不用谢我,等挺过了这段,一切都会好的”
“恩”赵古兰吸了吸鼻子,似乎想哭泣,只是那干黄的眼白看起来相识枯萎了的花朵般,再也挤不出一丝的香露。
雪影站在门后,看着祝艺菲的有些哀伤的侧脸,抿了抿红唇,一声轻叹逸出,也不知是在感慨什么。
正在这时,院门再次被推开,一身素色的缎子衣的清雅男子迈步而入,袍内露出艳色镂空秀梅的花边。腰系素色丝绦,手持一柄折扇,展开的扇面上“博雅众昶”四个大字刚毅俊秀,见到绝色妖娆的雪影后脸色微微变了几下便礼貌笑了笑。
雪影也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笑,侧身让开,露出敞开的房门,祝艺菲刚好站起来,见到是韩缪来了,高兴地笑道:“还以为将妹妹托付给你是个错误呢”
韩缪瞧了眼面色微红的赵古兰,便道:“艺菲嘱托的事,韩某何曾怠慢过?”
“怎么,又升官了?看你这春风满面的模样”祝艺菲瞧着韩缪头上的玉冠色彩纯澈,当中又镶了块血红色的宝石,非是一般人能佩戴的起,便打趣道。
“艺菲,你有所不知,韩状元得陈太傅的举荐已经入朝作了翰林编修”赵古兰羞涩的笑道。
“哦?那是好事啊,什么时候摆酒啊,这喜酒可不能不喝”
“我的府小,不若今日就借此地吧,还望仙妃娘娘不要嫌弃”韩缪笑道。
“哦,对了,跟你打听个事”听到韩缪如此称呼,方才上前去扯住了韩缪的衣袖道:“你常在朝廷,皇上没未这事大动干戈吧”
“陛下很气愤,刚开始是有几日心情不好,不过冰国这次送来几个绝色美人,陛下悉数笑纳了,其中一个已经封了瑜妃,赐住挽仙楼”韩缪道。
“那就好”想到自己走时留下的那封十分绝情的信,炎晗应该也是伤心了,长痛不如短痛,她们之间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今他能放下过去,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以后不要叫我仙妃娘娘了,我也不想再进宫了,等古兰的眼睛治好后,我们便打算离开京城”
“门外那个就是名医?”韩缪沉默一阵后问道。
“你说雪影吗?恩,他已经看了,目前还需要合适的移植体,明早我与他一同前去寻”祝艺菲道。
“雪影,这名医也太年轻了些”韩缪转头望了望院中那张目对日的男子,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妒忌。
祝艺菲笑笑,心道:若是晓得他都三千多岁了,韩缪会不会疯掉。
时光飞逝在许久未体会到的热热闹闹之中,晚上摆好了酒水和佳肴,四个人便坐在一起斟酌起来,雪影一饮而尽后,对着韩缪笑道:“韩兄前途无量,只可惜命犯桃花,还是多多收敛些好”
“韩某做事,心中有数,难得劳烦雪兄担忧,不晓得雪兄是如何与艺菲相识的?”
“艺菲于我家有恩罢了”
“雪兄看起来也到了婚嫁之龄,若是有意,韩某愿为穿针引线之人”
“雪某已有心仪之人,韩兄倒是要小心了些,脚走两条路,天黑夜里滑,规规矩矩做人方才能得长久”雪影笑道。
“雪兄说的正是,有些人就要有自知之明,好高骛远之辈即使外表光鲜,也难掩其稻草之心的龌龊”
“韩兄教训的是,只可惜尊贵是与生俱来的,否则即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不过是穷乡饭路之类,见识短浅最是可悲”
“一席话,感慨颇多,受教了”韩缪神色暗沉下来,举樽道。
“忠言逆耳利于行,小弟也受教了”雪影也举樽相敬,细长的狐眼眯起,似笑非笑道。
祝艺菲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火药味十足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干笑两声来圆场:“那个,吃菜,吃菜,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