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谢姜便察觉到不对。
再后来听说陈元膺抓了两个老妇人,谢姜与萧仪乔装改扮去惊涛别宛时,乌铁山又遍探别宛,仍然没有寻到韩嬷嬷与骄阳两人。
现下她俩个突然回来了……谢姜心里一喜,坐起来问:“嬷嬷呢?快让她进来。”
听得帘子里窸窸索索,乌铁山忙道:“夫人,现下马车驶不上来,夫人即便要见,也得等冰雪化些才成。”
上不来么……
屋里碳盆儿多,北斗便打开半边窗扇跑烟气。谢姜扭脸望了窗外,云层压的极低,且风一阵紧似一阵,眼看转瞬又是一场大雪。
看见远处房檐上的积雪,谢姜心里一动,转眸看了帘子道:“我来时不是用了平底船,可用它载嬷嬷上来。”
听她这么一说,乌铁山瞬间一呆,呆愣过来,揖礼道:“仆倒是忘了这个,仆这就去准备。”说罢,退后两步便去掀外厅帘子。
“慢着。”谢姜瞟了眼北斗,示意小丫头快些去拿披氅,自己则出了内室道:“闲来无事,索性我也同去。”
乌铁山有些为难。
几天前众人上山时刚下过雪,当时积雪松软,马儿拖着平底船也无碍。而现下要下山,山路上不仅结了冰,有两三处弯道甚至贴近悬崖。
要是马儿拖着船左咣右荡滑下悬崖,到时候……
谢姜见乌铁山皱眉,知道他是顾忌山路多险,便道:“乌领队不妨再寻些枯藤缠绕船底,这样便可以防滑了。”
既然主子连应对法子都想了,乌铁山无奈道:“是,仆这就下去准备。”说罢,躬身后退两步,待临近厅门,这才转身掀起来帘子。
听得门外“刷啦!”一响,谢姜回头吩咐北斗:“快些收拾。”
从半间亭到山下也不过三四十里,北斗便拿了暖手用的铜烫婆,咬唇想了想,又跑去厅外加了些碳。
谢姜自顾拿了狐氅披妥。
等两人收拾妥当,再坐了软轿到外院,乌铁山已在栅栏外等候多时了。
谢姜便上了船。
这艘小船,原也是谢姜为雪夜赶路从颖河调出来的,此时舱里又加了毯子及绒枕等物什。谢姜便倚着舱壁坐下。
北斗踞坐了毯子上,边用锦帕子包烫婆,边小小声问:“夫人,不知道骄阳回来没有。”说罢,捧了烫婆子递上。
谢姜懒懒接过来,只觉入手灼热滚烫,便小心拢在衣袖里,这才看了北斗道:“依我猜……想必回来了。”
北斗大眼转了几转,嘟了嘟嘴。
地上积雪盈尺,前几天虽然睛了,因天气太冷,雪面上反而结了厚厚一层冰壳。
马儿拖着平底船轻若无物,驰起来自然极快。
谢姜算着下山最快也要大半个时辰,如此在船舱里又无事可做,她便抱着烫婆子阖目养神。
北斗闷闷坐了一会儿,耐不住凑到窗前往外看。
过了约有三四刻,外面忽然“嗵嗵!”几声闷响,北斗讶然叫起来:“哎呀!山上怎么滚下来雪了?差点砸到船。”喊了这声,又拍拍胸脯:“吓奴婢一跳。”
山上滚下来雪了?
不好!谢姜念头一闪,尚未来得及出声,“呯呯!”又几声闷响,马儿刹时长嘶呜叫,船身亦随之抛高砸低,剧烈震荡。
“快扶住窗棂!”谢姜心里一沉,两手撑住舱壁,先稳住身子,转而扭脸看了窗外问:“怎么回事?”
没有人应声。风声呼啸中,似乎平底船已失了控制般急速下滑!
两侧山崖由帘缝里闪退而过!
再远远传来乌铁山惊惶大喊:“快!快射马!”
他尾音不落,外面又“呯!呯!”几声钝响,谢姜匆忙中只瞥见嶙峋凸显的山石一闪,瞬间船舱便倒翻而下。
山石……积雪……轰隆隆连番巨响。
谢姜随着船身头下足上,足上头下,连翻了几个跟头,只再是难捱,她一手抠住座上舱板,腾出来另只手抓住毯子扔给北斗:“……快裹住!”
“夫人!”北斗死死扳住窗棂,就算此时谢姜将毯子甩到了身上,小丫头亦是不敢松懈半分,只尖声喊:“夫人先裹住……。”
喊了半句,“咚!”一声巨响,刹那间船身一颠,舱顶直裂下来,谢姜电光石火间身子向下一伏:“伏下,快!”
声音不落,狂风挟裹着积雪碎冰碎石峰涌而至,谢姜来不及再看北斗,只扯住绒被角伏身一滚。
瞬间又是一声巨响,再船舱似乎向上一弹又重重一落……
谢姜头脸裹在被子里,只感觉身子腾空向上,头顶“咚”磕住了什么尖锐硬物,刹时一痛,只疼痛刚至,身子又重重摔下来。
这么一颠一摔,谢姜刹时胸中一闷,几乎闭过气去。
风声呼啸,又过了一会儿,碎石雪屑滚落之音渐小渐消,终于停了。
谢姜听得外面只有风声,便动了动,感觉到船似乎落到实地上了,她这才掀开绒被,转眸看周围。
周围只有雪。
幸亏是雪!
谢姜眉尖儿一蹙,先扭扭脖子,再动动胳膊蹬蹬腿,察觉到除了刺痛之外骨骼好似没有大碍,这才心下一松,还好,胳膊腿没有断,还能动。
北斗……谢姜转眸,除了身下这半付船头,其余别说窗户,连船尾都成了碎木板,谢姜心里顿时又一凉:“北斗……北斗!”
“咳,哎!奴婢在……在……。”北斗爬出雪堆,边扒拉头上脸上,边大声问:“夫人没有伤着罢?”
“我无事。”听见她的声音,再看她雪人儿似的爬出来,谢姜不由抿嘴道:“我无事,你呢?”
“奴婢摔雪窝里了……没事。”站脚的地方虚虚的,好像还是雪,北斗索性手扒脚蹬,使了劲儿往船边爬:“夫人,这里雪深的很,奴婢两只脚都没有踩住地。”
“嗯,这里是风口。”谢姜抬头,两侧只有积雪与凸显的崖石,而再往上便是灰蒙蒙的云层。
谢姜蹙了眉尖儿,难不成掉进杏花谷了?这个念头方闪出来,她刹时浑身一凉,偌若是……从谷底到顶端,则至少有二十丈,且山谷一端崖壁几近垂直,另一端则是深涧。
莫说现在到处都是冰雪,就算搁天朗云清的夏天,凭她与北斗两人也绝计出不去。
要是等人来救……谢姜抬头望望天际,脸色更是难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