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渊带着法医再度去往重症监护室。正准备进入监护室对林母进行采血,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制止了他们的脚步。
“请问二位有什么事吗?”来人是一个六十来岁,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的医生、护士。
“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我姓秦。”秦立渊出事了警官证,对男人道,“监护室里的这位病人是一起案件的重要证人,我们需要对她进行采血。”
“不好意思,病人身体大面积烧伤,有感染的风险,我不能让你们对她进行采血,至少现阶段不行。”
“请问你是?”
“我是本院的院长,也是病人的主治医师,我姓柯。”
“柯院长,我希望你能了解,配合警察办案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我不是不让你们采血,只是现阶段病人的身体条件不允许,我们医生的职责是治病救人,希望警察先生你能理解。”
秦立渊注视着柯院长,沉默了几秒之后说道:“院长亲自出面为病人诊治,这并不多见,可以冒昧的问一句,除了医生与病人,你们是否还有其他关系?”
“我与病人的丈夫是同窗,与病人本人相识也已经近三十年。”柯院长回答得十分坦荡,让秦立渊无法怀疑他出现的用意。
“那好吧,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对她进行采血?”
“那要看她身体的恢复情况,目前我没办法给出你明确的时间。”柯院长决定结束与警察的对话,“不好意思二位,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请不要站在重症临护室门口,影响医生与护士对病人的救治。”
秦立渊点了点头,和法医退到了走廊边上。
柯院长和随行的医生、护士走进重症监护室,大约过了七八分钟,一行人重新走了出来,转去其他病房。
“现在要怎么办?医生不让对林母进行采血,林父又不配合,要通过DNA核实尸骨身份有点困难。”法医说。
秦立渊没有说话,目光紧紧地盯着重症监护室门口。这时他看到护士端着一个换药盆从监护室里走了出来,盆子里有用过的纱布和药棉,上面粘着血迹、脓水,和药物残渣。
“等一下。”秦立渊将护士叫住,指着换药盆问,“请问这些纱布跟药棉是监护室里的病人换下来的吗?”
“是的。”
护士回答让秦立渊一阵兴奋,他回头冲法医招了招手,法医立即会意,打开随身携带的证物箱,拿出证物袋和镊子。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警察,你盘子里面的东西是我们一起案件的重要物证,我们需要对它进行提取,请配合。”
秦立渊严肃的表情及充满威严的目光让护士整个人都呆住了,法医迅速从换药盘里面夹了两块带着新鲜血迹的药棉,放入了证物袋里。
林母的血样提取成功,秦立渊和法医立即回单位,对提取到的证物进行化验比对。
临近下班的时候,法医的DNA比对报告送到了秦立渊的办公桌前。当看到比对结果DNA相似度达到99.99%,做同一亲子认定,秦立渊有些懵了,因为林父的激烈反应,在这之前他几乎已经认定,林母与现场尸骨的DNA不可能一致。
可是现在结果完全颠覆了他的判断,而林婉聘是林家夫妻的独生女,这便可直接认定,火灾现场发现的尸块属于林婉聘。截止到目前,证人的口供,视频监控,与DNA比对结果,证明林婉聘已经死于别墅大火。
那程曦为何会看到林婉聘被一男一女带走?唯一的可能就是程曦身受重伤,加上当时一颗炸弹已经引爆,火势已起,所谓的一男一女只是她的幻觉。
案件到此似乎已经可以结案,但是秦立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摆在眼前的一系列证据,让他的怀疑显得那样的苍白。
时间一晃五天过去了,在对全市各大医疗机构进行调查之后,始终没有发现林婉聘的踪迹,其他方面也没有更有价值的线索浮出水面,调查至此,所有证据都指向林婉聘引爆炸弹,炸死了自己。
难道真的要这样结案吗?秦立渊很是苦恼,同时也不甘心。
夜晚的咖啡馆,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秦立渊和君泽坐在吧台内外,喝着咖啡,聊案情。
“案子调查的怎么样了,火灾现场找到的尸块确定是林婉聘吗?”君泽往秦立渊的咖啡里冲入比平时都要多的牛奶,因为时间已经不早,太浓的咖啡会影响睡眠。
“我们已经比对过尸块与林母的DNA,确定尸骨的主人就是林婉聘。”
秦立渊的目光看上去有些暗淡,并没有破案的喜悦。君泽将他的状态看进眼里,淡淡地说道:“这样的结果似乎让你不太满意?”
“其实这个案子是存在疑点的。”秦立渊拿起勺子,在咖啡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搅拌着。
“我听程曦说了,在昏迷之前她看到了有一男一女将林婉聘带出了别墅。”
“这是其一,不过当时程曦受了重伤,有可能她看到的仅仅只是幻觉。”秦立渊放下勺子,双手交握在桌面上,注视着君泽,“其二,我在火场发现程曦的时候,她脑袋上的血迹已经发黑凝结,这说明她头部受伤已有段时间,而程曦说她昏迷之前被人袭击了头部,如果爆炸与火灾真的发生在我到达赵方平别墅的前十几分钟,那程曦头上的血迹不可能呈现黑色凝结状,当然,她头上的这处伤也有可能是车祸留下的。
还有就是林家夫妻到达市中心的时间,林父解释说因为接近交通晚高峰,所以车速比较慢,而他又因为急于救妻子,所以才发生了与大货车的追尾事件。可是我总觉得,这是他们夫妻的苦肉计,为了逃避警方的调查,而那多出来的二十几分钟行车时间,肯定藏着猫腻。”
“看来你现在非常矛盾,你心里存在疑问,但是又能对这些疑问进行合理的解释。”
“是的。”秦立渊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如果疑问只是一个,也许我今天就能轻易的做出这份结案报告,但是这么多的疑问存在眼前,这笔我是怎么也拿不起来。”
“听你这么说,看来现在案子纠结的地方是‘时间’。”君泽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奶加的好像有点多了。
“是的,可是关于时间,受害人与证人的口供都证明了案发时间是在下午四点三十分左右,还有现场找到的那部手机,最后显示的时间也是下午四点三十分。”
“其实时间证人中也包括你吧?”君泽看着秦立渊,淡淡一笑,“你是晚于林家夫妻和护林员,第三方到达火灾现场的人,所以你的亲身经历也印证了前面两方的证词,所以虽然你对案发时间存疑,但是又无力去反驳。”
“一语中的。”秦立渊端起咖啡一口饮尽,就像喝白开水一样,心中的烦闷让他根本无心去品尝咖啡。
“听你这么一说,这个案子真的很好玩。”
看着君泽脸上的玩味,秦立渊表情有些不悦。
“人命关天的事,你怎么可以讲得这么轻松。”
“其实对于林婉聘,我的感觉是非常矛盾的,虽然我憎恨她伤害了程曦,但是其实她变成这个样子我也是要付很大责任的,当年如果不是我引导她欺骗哥哥,也许她不会受情伤,更不会经历后面的不幸。”君泽叹了口气,碰触咖啡杯的手指,轻轻地摩擦着杯壁,“在知道这几年林婉聘的不幸遭遇之后,哥哥也承受了很大的心理煎熬,今天程曦和哥哥所遭受的痛苦,其实是在惩罚我当年的自私,我真心希望林婉聘就这样死在那场大火里,也许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也是彻底的解脱。”
褪去笑容的伪装,君泽的脸上是无尽的懊悔与自责。
“看来我今天是白找你出来了,听这话你根本就不打算帮我。”秦立渊话锋一转,“林婉聘也许是不幸的,但是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更多的是她那扭曲的自尊心,如果在被史同春拍了luo照之后她能够第一时间报警,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再回到几年前,你和她联手欺骗了君暮,那件事中你是自私的,林婉聘又何尝不是,如果把当年的林婉聘换成程曦,你觉得程曦会跟你合伙去欺骗君暮吗?”
“估计她会义正词严地骂我。”君泽露出一记苦笑。
“这就对了,性格决定了行为,行为决定了命运,林婉聘骨子里的骄傲、自私,还有脆弱,把自己所有的错误与不幸都归咎、发泄到别人的身上,注定了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看来你能坐上刑侦队队长的位子不是没有原因的,除了本身的专业能力,还十分的会做思想工作,让我觉得如果不帮你,就是自私、逃避。”
秦立渊呵呵一笑:“我口才有这么好吗?可能是平时被局长教育多了,耳习目染的。”
“当了官就是不一样。”君泽也笑了。
“言归正传,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的确有疑点,不过能把证据做的这么全面,林家夫妻不是简单人物啊,这回你是遇上对手了。”
“是呀,从市区到凤凰山度假村,再从凤凰山度假村到市区,一路上的监控视频清清楚楚地记录下夫妻两人的行动,但却不见林婉聘的身影,还有就是DNA比对结果,让我根本找不到理由去质疑他们。”
“不过现在可以肯定一点,林婉聘的确受了重伤,林家夫妻肯定会送她去就医,你去市里各大医院找过了吗,难道没有发现林婉聘?”
“这么多天下来,我的同事把全市各大医院、卫生所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有找到林婉聘,我曾一度怀疑自己神经过敏,林婉聘根本已经葬身火海了。”
对啊,所有的客观证据都指向了林婉聘已经在爆炸中死亡,可是这案子又存在许多模棱两可的地方。三条人命,外加一起谋杀未遂,秦立渊不敢在案子还存疑的时候轻易做出结案报告,这是一个警察的责任心。
如果程曦看到的是真的,林家夫妻在带走女儿后将身受重伤的她藏在了哪里?还有火灾现场找到的三块尸骨又属于谁?
而影响这个案子性质的最关键因素——‘时间’,如果案发确定在下午四点半,那林家夫妻根本就没有时间带走女儿,清理现场证据。所以如果能解开时间谜团,也许其他看似坚不可摧的证据就会自行瓦解。君泽心里有了头绪。
“方便带我去案发现场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了。”见君泽愿意帮助自己,秦立渊十分高兴。
“我们就约在明天下午四点,上凤凰山赵方平别墅。”君泽查看了手机的天气预报,正好明天是晴天,天气情况跟案发当天一样,“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天气情况,也许我们能有所发现。”
......
同一时间的康爱医院,林父的病房里。
“老同学,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此时的柯院长已经退下了白大褂,纯粹以同窗老友的身份看望林父。
“我觉得我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应该可以出院。”
“你肋骨骨折怎么可能那么快出院。”
“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实在不能再在医院躺下去了。”
“可是作为医生,我必须对你的健康负责。”
“算我求你了,明天让我出院吧。”
林父恳求的目光让柯院长有些为难,犹豫了片刻后道:“除非你答应我出院之后在家休养,否则我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这个你放心,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我想去上班也不可能。”
“那好吧,明天我签字让你出院。”
又聊了一会儿,目送着柯院落长离去后,林父思索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警察又来医院找了他几次,反反复复就是问他,那天带着妻子下山之后的行动轨迹,言谈之间可以看出他们的调查依然原地踏步,而真正的重点并没有涉及到,这让林父多少有些放心。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带女儿离开这座城市,只有离开这里,她才能真正安全,他和妻子的牺牲才没有白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