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渊回到陈尸的中心现场。
法医林世朗正在检查尸体，他从业已经二十几年，是名资深的老法医，帮助侦破了许多疑难案件。
秦立渊看着趴在地面，已经被烧得体无完肤的被害人史中福。资料显示他今年五十五岁，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妻子去世十几年，一直未再娶，儿子史同刚今年三十岁，无正当职业，史中福在附近农贸市场有一个摊位，父子两就靠那个摊位的租金收入，勉强维持生活。
“有什么发现吗？”秦立渊询问林世朗。
“所幸大火及时扑灭，被害人身上的伤痕被保留了下来。”林世朗开始对尸体的描述，“目测尸长一六八至一七零，身材偏瘦，背部发现直径五厘米左右的刀口，伤口很深，初步判断可能已伤及内脏，此外腰部还有三处伤口、颈部两处，但都不及背部的这处致命。”
“伤口都在背部，看来凶手是从背后袭击了受害人。”秦立渊又问道，“这么多刀，凶手身上应该溅了不少血吧？”
“我想应该没有多少，因为几处伤口都不处在大动脉上。”
“那凶器呢？”
林世朗抿嘴，略加思考之后，开口道：“应该是水果刀，反正不是菜刀之类的宽口刀，现场还没有发现类似凶器的刀具。”
秦立渊扭头看着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房子，叹了口气。“估计很多线索都已经毁于火灾了。”
“还是有发现的，我在尸体身后一米不到的位置发现了一只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的拖鞋，还有被死者压在身下，没有被大火殃及的半块背心布料，因此可以推判，死者受到袭击前，应该正准备入睡休息，加上院门并不没有被撬的痕迹，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秦立渊询问一旁正在进行现场堪察的年轻刑警：“有没有发现空调的残迹？”
“没有。”年轻刑警摇了摇头，“屋内外都没有发现空调部件残骸，而且只在床头位置发现一处插座痕迹，基本可以排除屋内有大家电。”
秦立渊收回目光，继续与林世朗对话：“夜里气温比较低，死者只穿背心见人，这点很奇怪，难道他被害的时候正准备脱衣睡觉？那凶手与死者的关系应该十分亲密。”
“除了背后的这处致命伤，其他伤口都较浅，显示凶手力道并不大，所以凶手要么是个女人，要么就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林世朗关于凶手是女人的判断，让秦立渊想起君泽在巷子里见到的，那个拉着行李箱的女人。
“死者的妻子早已过世，他有情人的可能性非常大，我会重点调查他的感情生活，而这一带暗藏着一些情色场所，也不能排除情色交易引发的犯罪。”
“其实我没有告诉你，死者的生殖器受伤了。”
秦立渊一惊。“如果我记得没错，白天蛆尸案的死者史同春的生殖器被人割了下来。”
“对，我估计可能是目击证人闯入，打断了杀手的行凶，让她来不及完成‘阉割’的动作。”
“这样一来，情杀的可能性大增，而叔侄两人隐私部位同样的伤口，是否说明凶手与两人都存在情色关系？”
“我觉得存在这种可能性。”林世朗做出他的判断。
“一个寡居多年的叔叔，一个年近四十岁未婚的大龄侄子，与他们同时存在男女关系的会是怎样一个女人？”秦立渊陷入了沉思。
这时一阵刺耳的喊声从院外传来，引起了秦立渊和林世朗的注意。伴随着喊声，一个染着金发，打扮流气的年轻男人从门口闯了进来。
“天啊，我家怎么变成这样了？！”
秦立渊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用词——“我家”，加上来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让秦立渊立即有了判断，他应该就是他们死者史中福的儿子史同刚。
“你是史同刚吧？”秦立渊起身将他拦下，防止他接触到尸体。
刚一走近，秦立渊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精混合着烟草的味道，估计对方应该刚从某个夜场出来。
史同刚扫视了一眼屋内的警察，最后落到了秦立渊身后那具已被烧黑的尸体上。他的眼睛缓缓睁大，身体的动作静止了几秒后，暴发出了巨大的吼声：“那是我爸吗，他被人杀了？”
秦立渊的目光紧紧盯在他的脸上，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爸！”史同刚暴发出了巨大的悲吼，作势就要冲向地上的史中福，被早有防备的秦立渊拦下了。
“你不能靠近尸体。”
“为什么不能，他是我爸，我连我爸都不能碰吗？”史同刚伸手推了秦立渊一把，但没有推动。
他生气地一把揪住了秦立渊的衣领，叫嚣道：“别以为你是警察就能为所欲为，这里是我家，死的是我爸，我有权给我爸收尸！”
“你怎么知道死的是你爸？”
秦立渊的问题让史同刚愣了一下，不过这呆愣仅持续了半秒钟，他立即理直气壮地回应：“这里是我家，死的不是我爸，还会是谁？！”
这个理由完全占不住脚，尸体是面朝下趴着的，而且头发已经被烧光，整个背部及脚部都已被烧去了层皮，而史同刚仅看了尸体一眼，就认定死者是他的父亲史中福，还一口咬定史中福是被人杀害的。
这个史同刚有问题，至少他知道案件的某些细节，秦立渊做出判断。
“你不要那么激动，在没有进行尸检前，除了专业的警务人员，其他人包括死者家属，最好都不要碰触尸体，以免破坏可能存在的证据，希望你能理解。”秦立渊接着问史同刚道，“晚上八点半左右，你在哪里？”
“我去酒巴了。”
“什么酒巴八点半就开张营业？”
“我是去工作的，我昨天刚刚在酒巴找了一份酒水推销的工作。”史同刚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你问那么多干嘛，这和我爸的被害有关吗？”
“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了解与死者相关人员，在案发时间都干了什么。”秦立渊面无表情地解释，接着继续问道，“请告诉我酒巴的名字与地址。”
“狂放酒巴，中原路556号。”
一旁的另一个警察已经拿着笔记本，对两人的对话进行记录。
“既然你是去工作，又为什么这个时间点就回来了？”现在才夜里十一点多，正是酒巴进入营业高峰的时间，酒巴的酒水推销不应该下班得这么早。
秦立渊发现，在他问出这个问题后，史同刚的眼神有些闪烁，接着就听他言词吞吐道：“我想什么时候下班就什么时候下班，你管得着吗？”
“案发后我们找不到你的人，而你说你去酒巴工作，却又在酒巴营业高峰回家，你的说词存在严重的漏洞，我有权怀疑你与这起案件有关。”秦立渊厉声警告道，“你最好给我老实交待，否则立马铐了你！”
“我被开除了。”史同刚交待的非常迅速。
“才上一天班就被开除了？”
“因为跟一个客人打架。”史同刚卷起了袖子，将右手伸到秦立渊跟前，“不信你看，这里的乌青就是那个家伙用椅子砸的，你还可以去酒巴问，我打架的时候服务生和老板都在。”
看来史同刚被酒巴开除是真的，不过秦立渊还是会派人去狂放酒巴，调查史同刚八点至回家前这段时间的行动轨迹，因为要排除他直接作案的可能性。
“你爸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每天都干些什么事？”秦立渊继续向史同刚了解史中福的情况。
“他的生活很有规律，早上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和老友聊聊天，然后到农贸市场带点菜回来，中午做完饭后就午睡，下午去社区活动中心打牌，到点了就回家烧饭，晚上基本不外出，来往的大多是一些邻居老友。”
“那他有没有关系比较要好的女性朋友。”
“哪会有女人看得上他。”史同刚哼了一声，秦立渊的问题让他觉得荒唐。
“他就没有走得比较近的同性朋友吗？”
“据我所知，没有。”史同刚撇了撇嘴。
“你有去过你爸经常散步和打牌的公园、社区活动中心吗？”
“那是老人家去的地方，我去哪里干嘛。”
史同刚一脸鄙视的神情让秦立渊意识到，其实他对他父亲的生活及交友情况并不了解，估计这个做儿子的，平时也就是回家吃个饭、睡个觉，还有跟父亲伸手要钱，对父亲的生活是莫不关心。
“你堂哥史同春跟你爸平时来往多吗？”
“大家住得这么近，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说来往多不多？”史同刚斜眼睇着秦立渊，左肩耷拉着，左脚开始抖动。
“除了日常的打招呼，他们有没有一起吃饭喝酒，一起外出活动，给我老实回答！”
秦立渊呵了一声，史同刚赶紧站好，正而八经地回答道：“我堂哥平时跟我爸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手头紧的时候，会跟我爸借钱。”
“你堂哥有没有女朋友，或来往密切的女性朋友？”
“半年前好像交了一个女朋友，不过才交往不到一个月，对方发现他没有正当工作，就跟他分手了。”
“你知道他女朋友的情况吗？”
“好像是在网吧认识的，一个坐前台的妹子。”
“知道那姑娘的名字，跟工作地址吗？”
“只知道她姓王，工作的网吧好像就在附近，你可以去附近的网吧调查一下。”史同刚忽然话锋一转，对秦立渊道，“你问了这么多，可不可以让我也问几个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秦立渊轻挑眉头，看着他。
“我爸被人杀了，政府给不给丧葬补贴？”
“等凶手抓到，你可以向法院起诉，要求民事赔偿。”
“那你们什么时候能抓到凶手？”
“要想尽快抓到凶手，你就要配合我们的工作。”
“说了等于没说。”史同刚低声抱怨了一句，接着又问道，“我房子被烧了，眼看着就没地方住了，这个问题政府总该帮着解决吧？”
“我建议你尽快修缮房屋，而在房子修好前，你可以暂时去亲戚朋友家借助。”
“我现在工作都没有了，哪有钱修房子，政府总该给我一个低保什么的吧。”
“你可以去民政部门申请，我是刑警，对低保政策并不了解。”秦立渊压抑着内心对史同刚的厌烦，年纪轻轻有手有脚，不去工作，就想着拿低保，真是社会的蛀虫。
反正他该问的，也都问得差不多了，秦立渊不想再跟史同刚废话，立即结束话题。
“在案子侦破之前，请保持手机4小时开机，以方便我们联系你。”
“那你给我开一张‘父亲死亡、房屋被烧’的证明吧，我好拿着它去民政局要低保。”
“不好意思，我们单位没有这种证明。”秦立渊话落，不理会史同刚的叫嚷，开始指挥同事，将尸体搬离现场，准备回单位后进行下一步的尸检工作。
参与现场勘察的警察也开始收拾物品，准备撤离，这时一件被收进证物袋的东西引起了秦立渊的注意。
“难道被害人遭遇凶手的时候正准备去洗澡？”
“什么？”站在尸体一旁的林世朗听到了他的喃呢。
“你看这个。”秦立渊拿过证物袋，递给林世朗，“你看，这双被烧了一半的拖鞋，是一双塑料材质的人字拖，现在这个季节是不可能穿这种拖鞋的，结合死者的衣着装扮，及遇害时间，我怀疑他可能是准备去洗澡，而不是上床睡觉。”
“你说的有道理，凶手可能是在死者正准备去洗澡的时候，敲门进入，然后趁死者不备，将其捅伤。”
“不过能以这种清凉装扮示人，可见死者对凶手并无防范，依然是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大，而且死者与凶手的关系比较近。”
“我依然顷向于情杀。”林世朗说。
“是因为死者生殖器的伤吗？”
“各个方面，有生殖器的伤，有伤口力道的表现，还有死者的装扮，等等。”
林世朗的话让秦立渊陷入了沉思......
尸体运走后，警察也陆续撤离了，而这个晚上他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