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祭奠 (二)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我在意的人都还在幸福着。
刘郁文上前道:“宫主之后有何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如今我好歹是个公主,也是襄王正妃,只要我安分守己,求个一世安稳问题不大。”我回道。
“安稳?”刘郁文顿了一下,“但愿世事正如宫主所愿吧!”
很多事情我不愿多想,刘郁文的弦外之音我也不想多做计较,细雨仍旧在空中飘着,远远望去雾茫茫一片,天气不好,天黑得也早。“天色将晚,这雨也有些凉了,娘娘我们回去吧!”身后的千玑提醒道。
我点点头,看向刘郁白他们四个,“今日不便,我们改日再聚吧!”
红城上前扯住我的手,“可可,我不认识什么王妃,也不认识什么公主,我只认得你。你的身份虽然变了,但我希望你的本心不要变,我们还是好姐妹好不好?”
我默然不语,她抓着我的手,顿了一下,放开了,“是我高攀了么?”
我轻声一笑,“认识公主是一件丢人的事么?”
红城抬起头,看向我,眼睛一闪一闪。
“如果你以前不认识,从现在开始就好好认识一下吧,‘我的姐妹是襄王妃!’这话说出去多有面子呀。”我扯回她的手,“日后我们虽然会见得少了,但你我相互扶持的那段日子怎么能说放就放下了呢!如今我身在襄王府,如今王府主事的是季妃,你来找我确实不太方便,等再过几天,我就会搬到公主府去了,那里是我的地盘,你想什么时候找我都可以,当然,我若是想你了,也会去找你的,只要你不觉得烦就行!”
“当真?”红城望着我,不太确定,“你还会来找我么?”
“当然。”我牵着她的手,缓缓向路上走去,刘郁白打着伞也跟在后面,“我在京中认识的人本就不多,心烦的时候连找个人说话都找不到,在王府见到那三个侧妃躲都躲不及,你说日后我不找你找谁?”
“那三个侧妃不好相处么?”红城担忧问道。
“的确有些麻烦——”我有些无奈,叹道:“她们同我毕竟都是女人,所以也不能下狠手……”
“哎——”红城也叹了口气,“原来我问错人了,我该担心的是那三个侧妃才是。”
我扭头瞪了她一眼,“我都说了,我不会对她们下狠手的。”
红城笑的开心,“这我就放心了。”
“几月不见,红城,你气人的功力见长啊,想必郁白是深受其害吧!”我扭头看向刘郁白。
“咱们姐妹说话,你把一个男人扯进来做什么?”红城嗔道。
“也对。”
行至车前,我伸手拂了拂红城被雨打湿的袖襟,“本想今日与你多聊几句,奈何天气不佳……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想那日与你雪中分别,当时情形我还以为此生再难相见,想不到今日……”
“打住——”我忍笑打断道,“若说凶险,当日的确凶险,但也过去那么久了,你现在还在怕么?”
“谁怕了,我是说今天我们能再相见实属不易,你怎么就这么听不懂人家的意思?”红城怒道。
“懂,我全都懂,”我抚平红城身上的炸毛,“已往之事,多思无益,所谓时过境迁,为过往之事伤怀,乃不智之举。”
红城顿了一下,“那你真得要留下来么?”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映过来。
“你不回去了么?”红城又问了一句。
我了然,“我回不去了!”
“我之前想过很多次,若你能留下来,该有多好。可如今你留在这里,我怎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呢?”红城黯然道。
“是你想多了,我留在这里挺好,襄王也待我很好——”
红城满脸不信,“你骗不了我,纵然你如今身份尊贵,华衣锦服,深居王府,位居王妃,可我从你眼中看不到任何欢快之光,只有满目萧瑟……”
“春儿墓前,你要我如何欢快起来?”我反问道。
红城目光飘向不远处的一座孤坟上,“我知道,你是重情之人。”
“我不是重情之人,”我垂下头,“我只是不想欠别人的东西,尤其是人情,尤其是再也无法偿还的人情。”
“别在难过了,就像你说的,已往之事多思无益。”红城反过来劝我道。
我挤出一丝笑,“放心吧,人要活下去,总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你能作此想,我也放心了。”红城叹道。
我转向刘郁白,“郁白,我虽已卸下宫主一职,但有一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宫主,但讲无妨。”
“花无措虽已回到玉泉宫,但毕竟已经二十余年未处理宫中事务,此时处里玉泉宫中事务,怕是诸事不遂。”
“这一点郁白明白,我与父亲都会尽力协助花宫主,重振玉泉宫。”刘郁白忙道。
“不。”我摇摇头,“那样太麻烦了,若依我的意思,花无措只能当一个长老,至于宫主之位,还是你比较合适?”
他们四人皆是一惊,刘郁白更是不能理解,“花宫主虽离宫日久,但毕竟是名义上的宫主,从未变过。他是长辈,就算花宫主有意让贤,也该是父亲来接任,郁白若就此顶替,岂不是失了江湖道义?”
“我不懂什么是道义,况且当初我来当宫主的时候,就没这么麻烦。现在时局缓和了,怎么反而麻烦起来了呢?”我问道。
“宫主你当时是临危授命,旁人说不得什么,如今既无外忧,那规矩就要重新立起来!”
有些冷,我裹紧身上的外衣:“许是我多言了,但我还想问一句,郁白,你当真不想当这个宫主么?”
看到刘郁白凝滞的表情,我顿了一下,“现在站在这里的,有两个是你的亲兄弟,一个是你的枕边人,只有我是一个外人了。”
“郁白从未把宫主当成外人!”刘郁白解释道。
“我明白,所以今天我才跟你说这些,那些所谓的道义,不过你自己跟自己设立的障碍而已,当年花无措抛下玉泉宫只身犯险时,他已经不在具有守护玉泉宫的资格了!在他心里,玉泉宫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他可以随时为了别的事情而舍掉玉泉宫的。但你不同,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玉泉宫,包括当时扶持我,或是日后扶持花无措。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成为玉泉宫的宫主,就连我,当时成为玉泉宫的宫主也只是为了要回家而已。”
“当日宫主携着玉泉令执掌玉泉宫,虽是另有打算,但毕竟宫训有示:携令者即为宫主,所以当时就算王长明再如何发难,也无济于事。但如今郁白前有宫主你执令于先,再有花宫主稳坐于后,我要登上这宫主之位,要想服众怕是不容易。”郁白道。
我笑笑,“有什么难的,拉几个得用的,再踩几个不听话的,时者,势也。”我望向刘郁白的袖口,“况且,我不刚刚把玉泉令亲手交到你手上了么?”
我转过身去,“罢了,你想怎么做,随你吧!”
扶住千玑的手,正欲登车,忽听背后有人唤了一声“宫主——”我回过头去,却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刘郁文。
刘郁文站在刘郁白的身后,目光直直射向我,“无论怎么说,当年花宫主都曾救过你,今日为何不见你对他有丝毫的感念呢?”
我回过身直视着他,认真回道,“其一,就事论事来说,我觉得郁白能把玉泉宫好好经营下去,而花无措我并不看好。其二,二十余年前,我并未求他救我,他做的事情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我何必领这个情!”
“一厢情愿?”刘郁文重复了一句,“是啊,都是一厢情愿!”
我不再理会刘郁文,只是向红城点头示意道:“我真得要走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互别之后,这才终于登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我靠在车身感觉自己浑身麻木,连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娘娘——”千玑在旁叫了我一声。
我转动眼珠,看向她,她马上垂下头去,但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娘娘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你知道今日为何带你来么?”我的声音有些漠然,有些冷!
“奴婢不知。”
“你记住,躺在那座坟墓里的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我抬眼看了她一眼,“怕么?”
千玑将头垂得更低,“前几日奴婢是怕的,但今日,奴婢反而感到踏实多了!”
“做人不能太聪明,因为聪明总被聪明误,我已经变了,我已经不能像对待春儿一样对待别人了。还有,今日郁文会伤心吧,我这么冷静,这么毫无感觉的伤了一个人的心,是不是我的心也麻木了呢?”
依旧靠在车身沉默不语,许久,一个素色绢巾递了过来,“做什么?”
千玑依旧是垂着头,“稍后就到王府了,娘娘还是把脸上的泪渍擦一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