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
拥挤的道路不知在我脚上的迪奥踏出第几步之后恢复了正常,一声声清脆照相机的快门声顺着微微的细风弥漫在了群人之间,一台台摄影机高高扛在早已汗水的肩膀上生怕漏掉那个瞬间。一直都走在最前面开路的那两个穿着制服的男子当走到台阶下面时瞬间便止住了错落有致的脚步,像是两个门将昂首站在了那里。而今天令我感到最意想不到的是,大厦门前此时站的不是我预想到的人,而是一群手中拿着鲜花,穿着洁白校服的小朋友。一张张天真的小脸上流出了烂漫的笑,而此时我也不知道我为了附和周围这些身经百战的‘老油条’流出的笑意和这些孩子的笑意参杂在一起合不合适了.......
尼采:一件事的荒谬,不能成为驳斥它存在的论据。相反,这恰恰是它存在的条件。
今天我又一次站在了摄影机前,面对着全国大千同胞,肆意委婉地宣扬着罪恶之徒最能伪装的善良面。和第一次相比此时我已找不到那丝愧疚了,只觉得所有的所有都是符合规矩的,没有人想要打破这个规矩,至少现在我没有见到,而我也早早被这道规矩俘虏了...
脸上带着极其自然的和善轻轻地踏上了已经让出一条道的台阶上,俯身张开双臂轻轻地抱起了站在最前排的那个还在换牙的小男孩。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脸,我轻轻地将双唇吻在了他像是常年风吹热晒而粗糙黝黑的小脸颊上。怀中这个似乎害羞了的小男孩,傻傻地看着我的眼睛,从她童真的瞳孔中我看不到一丝的虚伪,有的只是像是他小手中那束鲜花一样色彩动人的纯真...
当我左手抱着一个小男孩右手牵着其他孩子走进大厦玻璃门之后,终于见到了今天的主角:大约三十位衣着简朴、心地纯真的大山里的农民和两位之前在网上见过为了山区里孩子而不停奔波的支教老师。而当他们看到我带着孩子走进来时,本来还未擦干的泪痕顿时便又湿润了,有的哭出了声响、有的默默地流泪、有的甚至想要用自己那双跪天、跪地、跪父母的双膝来跪我...慌忙放下怀里的孩子,脸上带着歉意的和善连忙将这些情绪顿时失控的父母和老师安抚了下来,看着周围有些记者此时似乎也为这片动人的场景动容了,我想今天这场招待会应该是早已安排好的吧...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我和那两位山区支教老师和两位家长代表还有两个孩子坐在了摄影机前的那几张塑料椅子上,望着前面桌子上清一色的某种饮料,我想这不必多说,台下的有些记者也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因为有的摄影机几个特写中没有出现某个人......
我记得不错的话,这个大厦名叫‘常事大厦’,也被人叫做‘传奇大厦’。因为平时这个大厦是不开门的,这里没有其他事物,只有会议室、招待室。如果想要在这里开会,必须提前三天预定,在这里开会的人大部分都是在商界和政界有点地位的人物。记得上高中时,曾经和同学玩笑说,如果这辈子能在这里开个会,一辈子就算是知足了。现在想想,当时真的只是一个学生...
今天传奇大厦大厅分外敞明,也许是昨晚刚下过雨的缘故吧。四根粗壮的大理石圆柱成正方形四点死死地镇住了高楼的基层,石柱圆顶触摸的天花板上绘出了一片蓝蓝的天和几朵洁白的云,简单的设计似乎蕴含深奥的韵味,毕竟我们奇家安排的招待会只能在这最基层的蓝天下,上面是什么?有什么?我想应该还有点不该让我知道的秘密吧...
望着眼前这一排排早已习惯了的电视台的工作机器,又微微转过脸看了看周围表情微微拘谨的大山里生活穷困的农民,还有呆呆坐在父母怀里表情不太自然的孩子,又看了看那两个似乎也习惯了这种生活为了孩子可以豁出生命的支教老师。我脸上还是露着虚伪的和善,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个个如狼似虎的记者们。果然不知是他们得到了信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最终还是他们先开口了。只是今天这个问题和第一次在红十字会相比,此时第一个问题并不是那么入骨:
“奇先生,今天看到这么多孩子在你们奇家资助下重新得到了受教育的机会,请问你心里是不是也像孩子们一样高兴呢?”
眼前这位戴着眼镜、扎着马尾、挂着工作证的女记者这句话似乎像是一个定心丸,让人听完之后心里猛然变得豁然多了。婶婶猛然安排这个莫名的招待会,对于我来说,眼前这个女记者一个问题似乎将所有的信息都包括完了,剩下的就是我接着将故事编下去了。
女记者话音刚落,我这张不知骗了多少人的脸上顺遂露出了一怀淡淡的忧伤,缓缓抬起了平放在桌子上的左手,抹了抹不知为何便湿润了的眼角,而后忧伤的表情之中自然的流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在看到这些孩子之前,我心里是十分欣慰的,想着他们能吃上...吃上饱饭,坐在课堂上......对不起,情绪有点...”
所有的所有都在我的安排走着,平稳的话语,逐渐的哽咽,直至最后的断开,这些似乎在我听完问题之后,都在脑海过滤了一遍。而这时令我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眼角这几颗早已设计好的热泪此时流了出来,哽咽的话语此时也都十分自然的断开了。只是令我没想到却是,身边这位衣着简朴、半头白发的母亲怀里的这个小男孩却轻轻地将他的小手抚在了我湿润的脸颊上。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学着为母亲擦拭眼泪的样子为我擦拭着心中另一种莫名的伤痛...
顿时整个场景让台下的一些记者又一次陷入了一股淡淡的感动之中,抬起眼镜、鼻子一酸、擦拭眼泪、稳住呼吸...
我顺着孩子的小手,微微的转过了脸,看着这个年纪不到七岁、眼角也噙着热泪的小男孩,我的心顿时不知怎么就怔了那么一下,而后脸上挤出了那一怀甘甜的笑,轻轻将小男孩的小手抓在了右手手心,学着他的样子用他的小手指擦拭着他的眼角:
“答应哥哥,以后做一个男子汉,好不好?.......男...男子汉,是不流眼泪的...呵呵...”
听完我这句中间用手捂住嘴巴,眼角却又晶莹的话语,抱着孩子的这位命苦的母亲却怎么也忍不住了,用那只不知被山上杂草割伤多少次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双眼。这一刻,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想让我看到她流泪了,还是不想再让自己怀里的这个男子汉看到她又落泪了......
等处理完自己的情绪之后,我又将桌子上的话筒向前挪了挪,脸上挂上了朝阳般的希望:
“其实,今天看到孩子们之前,我也为自己打过气,自己不落泪,为孩子们做个男子汉的好榜样。可见到孩子们之后,我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不知为何,这次在我捂住额头低下头时,先是听到了两声鼓掌的声响,而后便是一阵阵随和的掌声。等我再次收拾好情绪的时候,身边的这两位支教老师却不见了,另一边那两个小孩子也不见了。而当我随着记者的目光回头时,眼前的场景一下子便触及到了我内心已经掩藏很深最脆弱的那寸神经...
舞台上那台像是某个电视台提供的音响中那曲熟悉的旋律,刚刚响起瞬间便贯穿了整个大厅。伴随着这缕熟悉的旋律整整齐齐站成三排的孩子们,脸上露出了纯真甘甜的笑,每个孩子的手中都拿着一朵开的绚烂的花朵,随着旋律的浮动,左右摇摆着自己瘦弱的身子,统一的服装,统一的旋律,有的孩子还在换牙,有的孩子还在变声...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想家的夜晚,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
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童年的蝉声,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
手心握住繁华,心情却变得荒芜,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
当青春剩下日记,乌丝就要变成白发,不变的只有那首歌,在心中,来回的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
不知孩子们唱到第几句歌词时,我的双眼便由清晰变得模糊了。这一刻,我也分不清是因为我想起了我的母亲,还是我被身边这位泣不成声的母亲感染了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孩子们脸上带着天真的笑意唱完了这首今天打动了不知多少少人心的儿歌。当大厅的旋律婉转最后一缕童真之后,站在舞台后面的那两位值得很多人尊敬的山村支教老师迈着沉重的步伐,脸上带着十分和善的笑意缓缓走到了孩子们的前面。虽然此时他们脸上已经失去了眼泪,只是那一道道似乎永远都抹不平的泪痕此时一级留在了他们那张沧桑的老脸上。
“今天,你们想见的的大哥哥就坐在我们的面前,我们将手里的鲜花送给他,好不好?”
这声像是压制住内心哽咽的话音刚落,舞台上的这群孩子们并没有像大家所想象的那样蜂拥跑过来,而是有节奏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位子,而后按照顺序一个接一个地向台下走来......
此时就在身后这些‘咔咔咔’的闪光灯中,第一个小女孩带着纯真的笑意,缓缓走到了我的身边,轻轻将紧紧住在手中的这朵我也叫不出名字的花送到了我的手边。小女孩脸上童真的笑意一直没有掉过,依稀可以看到她小小的嘴巴里刚刚扎出的门牙...
还未等我将已经流到嘴边的话语哽咽地吐出来,这时小女孩却先用她那还未洗去童真奶声奶气的话语开了口:
“大哥哥,你别哭了,我们都会好好学习的...”
就在眼前这个小女孩说完这句奶声奶气的话之后,我顿时便觉得鼻子又不经意的酸了那么一下。而我知道,这时我不能将眼泪流下来,因为我要为孩子做一个榜样,做一个男子汉的榜样!我稍稍扬起了头,不眨眼,告诉自己不能哭,可泪水自己还是落了下来...
我一把将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搂到了怀里,任热泪在我脸上滑落....
这一刻,我坚实的臂膀清晰的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湿意,我也分不清是我的热烈滑到了肩膀,还是肩膀上贴着的这张小脸此时也哭出了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我缓缓地将眼前这个已经哭花了脸的小女孩从我已经湿了的肩膀扶了出来,脸上带着抹了蜜的甘甜轻轻地将嘴巴贴在了她娇小的耳朵边沿:
“你去告诉剩下的小朋友,爹娘才是你们该感谢的,这朵鲜花最该送给他们...”
话语刚落,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楚楚动人的大眼便又噙满了热泪,开始我并不理解其中真正的含义。直到她将这句话告诉所有的孩子,等孩子们手中的鲜花都交到父母手中之后,此时手里也握着三朵鲜花的一位支教老师沟壑的老脸上噙着热泪慢慢走到了我的身边。而等他一开口,我本来已经恢复的心便觉得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疼痛难忍:
“他们四个孩子,父母都离世了,在学校他们四个特别懂事,他们......”
话未说完,眼前这个年纪和我大伯差不多的老者终于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了,就在这十几架摄影机旁边哭出了声响......
我顺着老者的话语,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四个孩子,站在最前面的还是那个在我肩膀哭泣的小女孩,而她的小手还是握着的那束鲜花却依旧紧紧握在手中。顿时我只觉得我做的还不够好,这一刻,我觉得消散已久的七窍似乎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