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三)
大婚前夕,我终于为心中那个一直不敢面对的现实抹上了最后一缕重色。呆呆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整个身体此时像是一寸一寸的冻结了。刚合上疲乏的眼皮,脑中便翻开了儿时的记忆,一缕缕勾心的旋律逐渐萦绕在了耳边...
敲打着心门那些聊着未来的对话,伸展双手也触及不到的模糊风景。像是要喘不过气的奔跑着,捂着耳朵哼唱着儿时的歌谣。没有开始也未曾结束的记忆中,四处盘旋着,抚慰着我的心。在疲惫的今天,跳动着飞快的心脏,无法忘却的忐忑感。当冰凉的风穿破衣领触碰到我的心,那时候没有忘记的回忆一直历历在目。那时候院子为了平行线的烦恼,擦干汗水调整呼吸.....孤鹜残烛孤灯,摇曳昏黄,一人、一灯、一羊肠。
岁在辛未,花间买醉,大梦初醒今昨非。
天已变,人亦变,怀抱琵琶已遮面。聚散和,今非昨,万千思绪孤饮酌。
鸿雁齐飞一字天,游子离家两担肩。野心若无能力持,俯身卑饮山涧泉。
一粒沙,一细风,孤鹜一隅闹花灯。
落花随流水,坚石水中留。
心似磐石遭水戏,鱼虾翻潮身不移。
依稀记得这首远处求学的表弟寄给我爸的这首诗歌,读完之后,从来没见过流过泪的父亲那天晚上在我面前落泪了。父亲一辈子一共打了我三次:第一次是小学三年级时,自己做错了事,害怕老师处罚,默默同意要好的同桌替我受到了老师的处罚。记得那一次父亲用戒尺各抽打了一下我的两个手心,一星期没能拿起铅笔,父亲让我背下了十篇拗口的文言文和一百以内的乘法。第二天父亲带着我找到了老师和我的同桌,让我一个人站在讲台上将真实的事情讲了出来,并向老师、同桌和班里所有的同学道歉,请求他们的原谅。第二次是在初中二年级,那时班级举行一次春游。当时我是班级的班长,举着小红旗走在队列的最前面。等回来时,老师点名的时候,我们班少了一个人。老师让我去找他,最后在他家找到了。等我将这件事讲给父亲时,父亲又用戒尺抽打了一下我的右手心。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班长并不只是简单的负责在学校时的班级。第三次是在高中毕业时,那时混完高中的表弟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前准备离家出走,而我却将积攒下来的五千元全都给了他。那一次是父亲打我最狠的一次,也就是在那一次,在车站被父亲拉回来的表弟跪在地上哭着求我爸不要再打了......
脑海中所有零碎的记忆此时一点一点的拼接在了一起,两只早早湿润的眼角此时又溢出了热泪。
“林夕,刚才对不起,是我没控制住...”
耳边忽然这句带着浓烈悔意无力的话语顿时将我盘旋的思绪拉回来了,缓缓睁开了湿润的眼睛,抬起垂放在沙发上的右手擦拭着两个眼角的泪痕,脸上挤出了一时宽厚的微笑:
“记得我上初中时,班级举行一次春游。当时我是班级的班长,举着小红旗走在队列的最前面。等回来时,老师点名的时候,我们班少了一个人。老师让我去找他,最后在他家找到了。等我将这件事讲给我爸时,他又用戒尺抽打了一下我的右手心。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班长并不只是简单的负责在学校时的班级。我想我爸一定不会像我一样,这么糟糕吧...”
“......”
在我将这片拼接起来的记忆从嘴巴里讲出来时,虽然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但刚刚擦干的眼角又湿润了。而眼前这个看上去在战场也是流血不流泪的铮铮男儿,此时却将一直垂放着的大手捂在了脸上,久久未能说出话来......
“叔叔,能让我知道我爸的过去吗?”
我稳稳地坐在沙发上,轻轻地用手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仰起头深吸了口气之后,脸上的微笑渐渐便浓了,看了看身前的这个中年男子,又看了看旁边静放的那个单座沙发。
等所有的一切都平静之后,眼前这个满脸沧桑、体型瘦弱却充满力量的中年男子轻轻将身上这件破旧的汗衫解下来了...
迎着此时渐渐明亮的月光,看着眼前这个古铜色肌肤上肌肉线条均匀的中年男子,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最开始第一眼感觉的体型瘦弱此时完全消散了。而也就在我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身前这个留着茂密胡茬的中年男子却先开了口:
“看到了吗?我身上共有五处枪伤,七处刀伤。其中最致命的就是肋骨下面这个距离左肺一寸的枪伤。那一晚我以为我要死了,我和班长与其他人走散了,身上的通信装置也全都失去作用了。我们两个困在了山上,当时我知道如果班长带着我,即使没被敌人发现,也会饿死在这里。所以我趁着班长勘察地形的时候我拔出了鞋里的匕首准备自杀,可就在匕首刚放到脖子上时,班长一下子夺走了我手中的匕首,重重地给了我一个耳光......那一晚,班长将自己的上衣脱下来为我止住了血,在我昏迷的时间背着我不知走了多少山路,将我放在了山脚一户农家,在门口守了一天一夜......”
听完了关于父亲这个从来没有给我讲起过的故事,看着眼前这个上身露在月色下,却仰起头想要止住眼眶热泪的铮铮男儿。我缓缓站起了身,轻轻走到了他的跟前,将那只还带着泪迹的右手放在了他带着一道疤痕的肩膀上:
“我答应你,明天早晨离开这里,并保证以后决不再回来。但你也要告诉我一件事,不然我后半辈子将永远活在漆黑的角落。”
听完我这句语气平稳却微微哽咽的话语,身边这个还是未能留住热泪的中年男子轻轻扭过了脸,一种特殊的慈爱顿时在他那双泪眼中折射出来了:
“......你说吧...”
“我只想知道,我爸是为了什么而死的?”
我轻轻将这句话吐了出来,而眼前这个似乎一下子便听出其中意思的父亲的老战友,轻轻抬起了那只粗壮的大手,将我扶在他肩膀上的手挪开了:
“他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语还未落在地上,眼前这个中年男子便俯身捡起了地上的汗衫,转身一步一步向里面走去......
只留下了我一个人独自站在了这个已被月光照亮的客厅,慢慢回味着刚才这句不停在我脑海翻滚的话语。
这一夜,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间倒头睡在了客厅这个连坐沙发上,更不知道房子里面的老鬼和那个中年男子是什么时间离开的。我只知道等我睁开这双惺忪的双眼时,身上多了一条温暖的被毯,头下多了一片哭湿的枕巾。
我抬手擦了擦惺忪的双眼,急忙向跑向了客厅窗户边沿,此时除了那一个个急忙赶路的路人之外,看不到一辆汽车。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距离十点还差半小时。看着静静放在客厅桌面上那个装着三万块钱的皮包和另一身跟换的衣物,还有一张崭新的身份证。我缓缓走向了客厅拐角处的那个卫生间,似乎想要用清水洗掉我的过去......
今天这个对奇、紫两家都十分重要的日子我不知道在婚宴上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今天在婚礼上会不会出现那一个‘木头’替身,我只知道等我将所有的事物都准备好,刮去胡茬,剃掉头发,穿上桌子上那套崭新的衣服、戴上帽子、口罩和墨镜之后,镜中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奇林夕了......
等我将这扇破旧的防盗门再次推开时,墙上的钟表已经十点五分了...
漫步走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楼道,手里提着这个似乎可以用来做点什么的三万块钱,一步一步离开了这个清晨嘈杂的小区...
静静站在站牌前,等待着一辆通往汽车站的公交车。此时周围这些似乎也在等车的市民不断翘首地向远处望去,丝毫没有在意我的存在,我想着和也是为什么老鬼让我做公交车的原因吧。
公交车终于来了,我当我最后一个走上去时,却猛然发现身上口袋空空。我呆呆地站在车门前,傻傻地看了看驾驶座上的司机。而当我准备下车的时候,身边一位穿着学生装的女孩子忽然将又将自己的公交车卡放在了车前的机器上。随着‘啲...学生卡’一声之后,小女孩微微向后挪了挪,似乎给我让出了一个位子......
站在小女孩为我让出来的位子,低头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和鲜花一样温暖的小女孩,空荡荡的心里此时顿时觉得满满的......
公交车刚过两站,身边这个小女孩便背着那个可爱的小书包下车了,留给我的只有那一个春天般、天真烂漫的笑...
我轻轻将手里的这个皮包放在了小女孩刚才所站的位子上,似乎想要为她守住着一丝儿时的纯真。公交车在几次人员交替之后终于停在了汽车站前,我轻轻提起了那个黑色的皮包,下了车,迈着稳稳的步子向汽车站售票口走去。
“你好先生,请问要去哪里?”
“QW市...”
“下午一点半开车,一共一百七...”
握着这张似乎可以将过去全部都遮掩过去的汽车票,提着手里这个已被我翻动过的皮包,一步一步向候车室走去...
而令我完全没想到的事情就在将手里的皮包放在安监处前一刻发生了,一位之前在紫家别墅路边出现过的人今天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令我更加没想到的是,今天他却将一把冰冷的手铐戴在了我的手上......
“奇少爷,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对于这个中年男子贴在我耳边轻轻吐出的这句话,我感觉挣扎此时似乎多余了。
“......”
对于这个忽然转折的事件,我只是在周围诧异的目光中沉默跟着眼前这个像是便衣警察的中年男子一步一步走上了汽车站前的警车上。所幸的是墨镜和口罩都未被拉下来,这对于那场正在举行的婚礼应该是件好事吧。
稳稳地坐在了警车上,手上的手铐也在这时忽然被打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十分和善的话语:
“对不住了,奇少爷,今天只是想请你去喝一杯茶,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中年男子这句十分缓和的话语,我脸上露出了十分和善的笑。不知是他又点燃了我内心复仇的浴火,还是这团浴火一直没有熄灭。我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是将所有的真实全部表现出来了:
“没什么,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哈哈哈,奇少爷,果然有气魄......”
警车在这条宽阔的大马路上行驶着,而我的心此时也随着这辆警车盘旋在了三大家族的上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