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年后,我收到了罗研皓和小蔓的喜帖,同时也收到了他们的辞职书。
原来他们打算一起到北京去闯荡,离开那里,去一个新的城市大展拳脚。
正好是寒假,我带了念儿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美芬此时已经挺了大肚子,行事有很多不方便。再说,我很有可能要多呆上几天。我想,找到云的生父。
那套房子还没有脱手,虽然觉得很奇怪,但还是庆幸有个住的地方。
婚礼布置得很雅致,穿着白纱的小蔓羞涩地露出笑脸,盈盈迎向走来的罗研皓,他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帅气逼人。
我抱着念儿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欣慰地看着。
要是我和云有这么一场婚礼,唯愿足矣。
一时思绪远去,连念儿什么时候溜走,都不知不觉了。
“灵姐!谢谢你!”捧着花捧的新娘朝我鞠了一个躬。
“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瞧你们多般配啊!”我微微笑着扶起她。
“你今天真漂亮啊!”我由衷地赞叹。
她娇羞地笑了,眉眼含春。
等新娘新郎坐上花车远去,我才发现念儿不见了。回到教堂找了一圈,还是不见人影。
我慌了神,结结巴巴地问神父有没有见到一个小男孩,他微笑着说没有,但是可以到后花园去看看,因为很多小孩子喜欢那个小花园。
我急忙道谢,跑到后花园。念儿正和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在一起,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蓝色牛仔裤,浓密的短发在阳光下油黑发亮。
两人正抬头仰望着一棵树,唧唧咕咕地说着什么。
“念儿!”我摆出一副河东狮吼的表情。在陌生的环境里跟陌生人在一起,我不生气才怪!
小家伙怯怯地回过头来喊道:“妈妈!”直觉地往身边的人躲了躲。
这个举动更加让我怒不可遏,正想上前把他揪过来。
这时男人转过身来,笑容可掬地说:“女士,请别生气,是我把他带到这儿来的,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我愣住了,所有的怒气抛到了九霄云外。是他!剪掉了长发的他,还真让人人不出来了呢。
“叶灵!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呐呐地,觉得脸上像火烧过,辣辣的。
真丢脸,在我这么狼狈的时候重遇余霆钧。
“这是你的孩子?”
“是。”
“难怪我一看见他,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他呵呵地笑了。念儿不知道他笑什么,也跟着嘿嘿地笑。
“小念,你笑什么呢?”他和蔼地问念儿。
“余叔叔笑了,我就笑。”
两人又一起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
“念儿!”我装出威严的气度来训斥道,“不许没大没小!”
念儿扁扁嘴,很委屈地看了余霆钧一眼。
“灵,别责怪孩子,他没做错什么呀!”
“我哪有?”我哭笑不得。
“走,我们吃饭去吧!”
余霆钧把念儿背了起来,走到一辆白色的房车前,打开车门小心地把念儿放了进去。而后回头看着我,作了一个请的姿势,一如当年。
“你很习惯这么做吗?”我不情愿地坐进车里。
“不,我只愿为喜欢的女士服务。”他潇洒地关上车门。
吃过饭,他开着车带我和念儿兜了一圈,把我们送到了楼下。
我牵了念儿的手上楼,身后传来他幽幽的声音,“灵,不请我上楼吗?”
我放开念儿的手,“念儿,和余叔叔一起上楼。”
小家伙极高兴地折回身去,“余叔叔!”
“小念真乖!明天叔叔带你去游乐园玩儿,好不好?”
“好!”念儿高声回答。
一进屋,两人便凑到了电视机前。我摇摇头,到厨房去烧开水。
当我端着冲好的热牛奶出来,念儿已经在余霆钧的怀里睡着了。
“这孩子,平常都得喝过牛奶才睡的。”我不好意思地伸手接过念儿。
“还是我来吧!小念不轻呢!”他的手一躲,抱起念儿往房间走去。
屋里剩下了我和他。
“呃,喝茶吗?”
“好的,谢谢!”
“我只带了些家乡的土茶来,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不介意。这些年我在国外,很想念朴实清新的农家茶。”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是在默默喝着茶,不说话。
“灵,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乡下住吗?”
“嗯。”我低声应了一句,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余霆钧,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们母子的慷慨解囊。”
他看着我,轻声问:“为什么不要?”
“嗯?”我疑惑地眨眨眼,但旋即明白他指的是关于“余韵袅袅”的事。
他知道直接把茶楼给我,我肯定不会接受,于是找了个人帮我打理,但是现在罗研皓辞职了,我又要求罗研皓把茶楼还给余霆钧,这才是他回来的原因吧?
“这些年你给我的够多了,我们非亲非故…我不想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馈赠。”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他急切地说,“而且我完全相信,你能打理好这家茶楼。”
“谢谢你的信任,可是我对做生意是一窍不通。”
“只要你懂茶,爱茶,就行了。”
我摇摇头,“光有这些是不够的,商场如战场,我可不想败了你的产业。”
“我不介意!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可是我介意!凭什么我平白无故得到一座茶楼呢?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们认识吗?”我微微有些激动。
“好了,我们不讨论这个了好吗?我有些困倦了。”
“那好,我就不送了。”我站起身来准备开门送客。
“可是,我没地方去。”他可怜兮兮地窝在沙发里,“能让我在这儿呆一宿吗?”
我站在那儿,瞪着他,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这人分明是故意赖着不走的!
次日,一大一小起了个大早。我故意眯着眼睛,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妈妈,妈妈!快起床!我们要去游乐园的!”还是小家伙耐不住劲,跑到床边来摇晃我了。
“起来吧!孩子都等不及了!”余霆钧也跟着进来,那神情像是丈夫对妻子说话。
我赧然。他弯腰对念儿说:“出去一下,妈妈要穿衣服。”
我迅速起身,找了一身简单的连衣裙,样式极为简单大方,只在腰间点缀着一朵大大的蓝*结。顺便扫了些粉蜜色的腮红,涂上淡淡的唇彩。
我走出房间的时候,余霆钧的眼光闪了一下。
我们很快驱车来到了游乐园。因为是假期里,而且是双休日,游乐园里人山人海。
念儿没见过这些,很是觉得新奇,一路上不停地问东问西的。余霆钧都在一旁耐心地解答,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汗颜。
过山车,摩天轮,海盗船,旋转木马,碰碰车……。在余霆钧的带领下,念儿玩了个尽兴。
回家的路上,余霆钧又说要带我们去九寨沟玩。我心一动,曾经云也承诺过,要带我上那儿的,可是因为种种原因竟未能成行。
短短的两天时间,念儿已经十分依恋余霆钧了,好得跟什么似的。反倒是我这个做妈妈的,被晾在了一旁。
“怎么样?是不是身未动心已远呢?”
最后道别的时候,望着欢叫着进门的念儿,余霆钧笑着说了一句。
“不,谢了。我还有些事情没有了结,不能跟你结伴同行了,祝你玩得愉快!”
“可是,小念他非常想去!”他不甘心地说。
“孩子还小,他不懂事。”我淡然地说,“我们很快就会回去了。”
那天,余霆钧倚在楼下的路灯边,直到半夜才离开。
第二天给阿然打了个电话,简短地说了一遍,她马上说过来一趟。
“什么?!你是说,要找云的亲生爸爸?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眼前的阿然脂粉未施,素面朝天的她甜美俏丽,让我恍然回到了那个年少痴狂的时代。
“叶灵,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想起过去了。”
“是不是没见过我素净的样子啊?”她笑道。
“这还不是为了孩子喜欢嘛!”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嘴不停,“没有哪个小朋友会喜欢一个化着大花脸的阿姨的!”
“是吧?”她捏捏念儿嫩嫩的小脸蛋儿,笑了。
“念儿,快叫然阿姨。”
“然阿姨好。”念儿抬起头冲阿然笑了笑,这让阿然笑开了花。
“念儿真乖!”
“阿然,不会耽误你的事儿吧?”
“不会不会,你忘啦,我不过是个挂名的经理嘛!我有大把的时间。”
“念儿,然阿姨带你上海洋公园玩儿,好不好?”她讨好地涎着笑脸。
我有些呆了,还真没见过阿然这么喜欢小孩子,在孩子面前什么风度都没了。
“噢!去海洋公园喽!去海洋公园喽!谢谢然阿姨!”
“不客气!”阿然笑着挥挥手。
“这孩子!就知道玩儿!”我瞪了念儿一眼,他马上噤声了。
“别对孩子那么凶嘛!”阿然拉过孩子,“我们走了,念儿,跟妈妈再见!”
“妈妈,你不去吗?”念儿说着,往后退了几步。一副你不去我也不去的架势。
阿然很快看出苗头不对,马上说:“妈妈当然回去,我和念儿先去,妈妈一会儿就来!是不是?”
她用肘部撞了撞我,我点点头,“你们先去吧!”
“妈妈,你真的会来吗?”走到门边的念儿,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妈妈当然会来,念儿好好玩。”我强作笑脸。
也许孩子太小,我让孩子过早地懂得。很少在他面前隐瞒,说那些善意的谎言,对于云的死,他承受的几乎和我相差无几。我是否没有给他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在坐车去林家村的路上,我反复想着这个问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