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都市娱乐 今古传奇·武侠版 第227期

惊醒(二 )

  七杀都出了门,费画舌自己坐着,虽不说话,但整个人兴奋得颤抖不停,完全无法控制。不时发出的“腾腾”声响,却是他以左拳轻轻敲击着木桌桌面。昏暗的大堂之中,两点热烈的光芒闪动,正是他一双烧着的眼。

  “店家!”费画舌叫道,“店家!酒来!”可此刻客栈上下早就全被万人敌派出去进酒买菜,一个都没回来,有谁来伺候他?

  万人敌在二楼深吸一口气,轻轻一按雕花栏杆,腾身跃下,半空中展臂一弹,先扑向柜台酒架,再一个回旋落到费画舌对面,把右手上的一坛酒放下,笑道:“酒来了。”

  ——朕虽然已极不高兴,但若是以威示人,不免会让这愚夫俗子小看了去,因此便还是笑着吧。

  费画舌一愣,不料万人敌竟然还在客栈,但仍不以为意地笑道:“谢了!”说着拎起酒坛,一掌拍破泥封,仰头痛饮。酒浆淅淅沥沥从他两颊淌下,瞬间浸湿了他的前襟。可这平素爱洁好美的士子,却浑不在意。

  万人敌上下打量他几眼,也拍开左手上的酒坛。他气息绵长,长鲸吸水般几口便将整坛酒轻轻喝干,那边的费画舌却还在连喝带洒。

  好不容易等他放下酒坛,万人敌方道:“李响醒了?”费画舌哈哈大笑:“醒了!”之后将李响激怒仰天长啸、一指击杀狄天惊、震塌义贞牌坊的情形,一一道来。

  原来自从那日骆九风出走、关魔儿身死、唐璜脱困后,李响形同废人,萧晨、吴妍、常自在、怀恨不是消极漠视,就是没心没肺,毫无反骨精神。费画舌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因此这几天,他根本就放了自己该监视的常自在,一门心思地守着牌坊,就盼着李响能做出点什么来。

  ——李响,李响!朕要收你,你如同烂泥;朕要保你,你却奋发振作。你是偏要和朕对着干,偏要驳朕的面子啊。

  万人敌心头冰冷,脸上笑道:“终于让你等到了?”

  费画舌双眉立起,两眼中精光四溢,鼻翼翕动。在连喝带呛地干了一坛酒后,他不仅没有冷静,更因酒意平添了三分狂态。

  深吸深呼之后,他方才朗声笑道:“终于让我等到了!”

  ——倒像那九死一生的废人就是他似的!

  ——倒像那狼心狗肺的反骨仔就是他似的!

  ——倒像那嚣张无礼的青年就是他似的!

  万人敌转过头不去看他,将酒坛放上桌,隔开自己与费画舌:“为什么你好像比李响还高兴?”费画舌大笑道:“是啊!”他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长啸,“我高兴,我都高兴死了!我一直以为反骨仔刚极必辱,李响死定了,七杀死定了!来到义贞之前,我已经为他们设想了几十种死法,这次和狄天惊一道,根本就是来看他们到底会是怎么个惨状的!”

  他的笑容恍惚之间已见狰狞:“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英雄好汉不得好死,这是一个我早就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子路是信礼之人,恶斗中不忘正冠,结果被剁为肉酱;屈子是忠耿之人,却遭遇流放自戕;太史公辱受腐刑;蔡伯喈因言废命……越有才能、越有风骨、越有原则、越讲道义,你就死得越早——七杀、李响,一贯叫嚣正义,凭什么他们能例外?”

  他瞪视万人敌:“这是这世界摆给我们的一道难题,利害和是非,孰轻孰重?年幼时,家父给我说孔融让梨的道理,年长后,同样是他却又讲二桃杀三士。小时候以为言必信行必果,长大了才知道,跟别人要东西须强调一诺千金,而许给别人的就当它是过眼云烟才好。话说三分,事做一半,我看透了——我一直以为我看透了!我虽不愿附和,可却也不能对抗,于是只能习文练武,自保之余抽身于江湖之外,用一杆秃笔,记录那些蠢人蠢事,写一个又一个英雄出世,叹一条又一条好汉末路。”

  ——他醉了,已经醉到分不清主次的地步。

  李响是谁?天山派的二流弟子,妇人之仁的落泊游侠,若不是朕一再出手相救,他早就冻死在破庙之中、惨死在狄天惊手上了!

  万人敌强压妒意,豪然笑道:“这便是你写《江湖异闻录》的原因?”费画舌大笑道:“对!我只能写!只剩下写了!”他咬牙切齿,阴惨惨道,“李响该死,七杀该死,他们就是树干上的结突,看着碍眼,摸着扎手,就看谁能把他们削平了!狄天惊武功高绝,义贞村似泥潭无底,本就是埋葬他们的最佳所在。”他深吸一口气,再说话时,声音冷得连万人敌听在耳中都不由打个冷战,“唐璜自律自责,该是第一个死的;甄猛老成笨拙,排在第二个;常自在好斗,会被打得手断脚断,力竭而死;怀恨糊里糊涂,为人偷袭,一击致命;毕守信两面三刀,会叛变卧底;叶杏因为轻信,死在毕守信手里;舒展万念俱灰,自杀身亡;而李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此沉沦,浑浑噩噩,不知所终……”在费画舌的假想中,却是没有萧晨和吴妍的。

  万人敌皱眉笑道:“这是你来义贞之前的设想?”费画舌点了点头,突然间眼圈一红,竟是哭了出来:“可他们竟没死!那树干上的结突居然抽出了新枝!原来这世界其实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冷酷,绝境之中真的有奇迹蕴藏!唐璜醒了、李响醒了,七杀重新站起来,离这江湖天翻地覆的日子,还会远么?”

  他抽抽噎噎地哭着,万人敌侧目而望,心中厌恶,却强自压制。

  ——为什么是李响激励了你?朕隐忍十年,一朝击杀桑天子,尽灭五明子,所谋之大,魄力之雄,哪一样不比李响的误打误撞强?为什么你们都永远只能看见别人,却独独看不见朕?

  万人敌眯起眼强笑道:“好啊好啊!狄天惊既死,拆骨会便散。李响重新振作,七杀却元气大伤。你既如此欣赏他们,不如也加入进来,将来辅佐朕重振魔教,个个都有传世之功……”

  却听费画舌哈哈大笑,笑得捶桌不已:“李响会来辅佐你?”他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狂热,“决不可能!只要你看过李响击杀狄天惊时的样子,你就会知道,这决不可能!”他仰天倒在椅子里,酒意上涌,微闭了双目,“他永不会再去辅佐谁……李响不会再听任何人的命令……他不需要向你低头,他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李响,李响!有你在,七杀便不会帮朕?

  这酸丁醉汉絮絮叨叨只是在夸李响,万人敌越听越不耐烦,拂袖站起,冷笑道:“你既然把他吹得这么高,我便去看看他究竟如何。”费画舌打着酒嗝站起,笑道:“对……对!你该去看看他的……”突然脚下踉跄,一头便撞进万人敌的怀里。万人敌满心厌恶,挺立于原地:“你醉了,到楼上歇一下吧。”却听费画舌含含糊糊道:“万人敌……独孤朗……你当然应该去看看李响,你若早认识李响……你的魔教便不至于凋零至此……”万人敌全身僵硬,呆立不动。

  费画舌继续嗤嗤笑道:“十年前的‘狼教主’……可与桑天子分庭抗礼的武狂人……天下没人是你的对手……可到今天却成了‘万人敌’!你打了十年,仍然只有敌人,没有朋友……”他用手指用力戳着万人敌的心口,让自己的训话更有力量,“为什么?你说说为什么?”

  万人敌嘴角一提,笑道:“你说。”费画舌也笑了:“因为你又独、又孤!”他像是刚发现了一个笑话,大笑着重复一遍,“因为你又独、又孤……李响会犯错,可是你不会……你永远正确,永远威风,永远……”他抬起头来,想了想,又想到一个好词儿,“永远……永远那么无辜……”

  突然,费画舌的眼睛瞪大了,却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万人敌突兀地俯下身来,抱着他。老人的红袍将他的身体整个掩住,再放开时,费画舌的肩膀猛地往背后折去——只是轻轻一抱,万人敌便已勒断了他的八根肋骨和一条脊柱。

  万人敌腾出手来,轻轻抓着费画舌的发髻,让尸体维持不倒。此前,突然充溢他全身的怒气稍稍退却,取而代之的,则是阵阵忍不住的委屈。

  ——你为什么非得逼朕杀了你?

  此刻,酒楼外已是一片大乱,钦差带来的官兵既为李响击溃,便已连同那些修造牌坊的民夫、工匠,一起逃到镇上来。

  他们惊慌失措,被叶杏等人拦住路时,便有人叫道:“快逃啊,不得了了!妖人下界,拆了石牌坊,吃了郝钦差!”

  李响复活的声势实在太大!虽然击杀了高手狄天惊,可这些凡夫俗子并没有看出好来,但两座巍峨的牌坊因他而倒,却是有目共睹的;后边更有五十弓箭手、五十长枪手、二百操刀手对他的围攻不堪一击,着实令人惊叹。因此虽然只过了片刻,李响便已被传为“妖人”。整个义贞为之沸腾,想去看热闹的,想要慌张躲避的,狼奔豕突,乱成一团。

  叶杏一行出来得太急,甚至没听费画舌说清缘由,虽然早知御赐牌坊已倒,却不了解昨夜翻脸的内情。这时稍微冷静,听李响闹出这么大事来,不由有惊有喜:霍守业、周宗法只道李响惹下泼天大祸,已是死到临头,不由冷汗涔涔;常自在、吴妍却觉这才是李响风采,当浮大白。

  一行人逆流而上,直奔镇后寡妇村,在高粱田里又遇到些慌张出逃的寡妇,再拦住一问,原来是李响已让她们赶紧分头逃命,免得官府的援军赶到,再受围捕。

  他既能有这样的安排,可见真是神志清明了。可是狄天惊在一旁虎视眈眈,若是见了他振奋,岂不动手弹压?七杀与拆骨会的决战终于要开始了,是死是活到底必须有个交代。一路赶来的几个“聪明人”眼望身边几日来寸步不离的同伴,心中隐隐都有不舍。

  大家硬着头皮来到义贞村口,只见两座牌坊的废墟一前一后,恍如梦幻。那乱石之中探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却更令人触目惊心。那手又大又薄,主人是谁,几乎让他们不能相信!原来官兵村民根本没人知道狄天惊的存在,因此当然没人告诉他们狄天惊已死的消息。

  霍守业走近前去,战战兢兢地翻转那孤手来看,果见脉门内侧二十一片逆鳞刺青,这才确认这正是狄天惊。他站起身来,脸色惨白:“狄……狄帮主……”周宗法更是摇摇欲坠。狄天惊的功夫他们都是见过的,又怎么会埋尸于碎碑之下?

  云申大着胆子道:“是……是李响?”连自己听来都觉得像是胡话。

  常自在踢了踢地上的大块石料,咂舌道:“响当当真的能跺塌石山啊……”居然是想起了当日在泰山上李响为妖太子指点,一脚引起塌方的事来。只是眼前新人换旧人,却只有叶杏等少数几人能听懂他的意思。

  狄天惊猝死,出乎所有人意料,而李响离奇爆发的力量,更让人惊心动魄。霍守业冷汗涔涔,周宗法蠢蠢欲动,吴妍、云申振奋激昂,常自在、怀恨觉得李响帅得霞光万道。叶杏则抬目来望,眼前一条大路从村中穿过,虽然没有一点人影,但断枪断刀扔了满地,零星箭羽斜插攒射,仿佛猛兽经行,可见经过了一场怎样激烈的大战。叶杏的心莫名发虚,竟不敢疾行,便只小心翼翼地沿着一路大战的痕迹向前摸去。

  大路的尽头便是卜氏祠堂,大门虚掩,里边隐隐传来人声。

  常自在叫道:“李响?”

  祠堂里“扑通扑通”一阵乱,隐约像是有人惨叫,旋即“轧”的一声,房门大开。当先走出个怨气冲冲的萧晨,后边跟着破破烂烂的李响。

  只见李响两腮鼓起,像塞了两个拳头,一张嘴勉强闭合,咀嚼时仍不免有馒头渣子簌簌而落——原是他饿得狠了,之所以会一路打到祠堂,根本就是来找东西吃的。

  前面好不容易积累的威严帅气,瞬间被这吃货的尊容冲了个干净。叶杏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好了啊!”李响两眼翻白,嘴里的东西一时嚼不烂、咽不下,根本无法答话。萧晨脸色铁青地替他答道:“好了,当然好了!全靠他及时好了,义贞村才有机会杀官造反,亡命江湖!”众人一愣,都琢磨不出萧晨是在谢人,还是在骂街。

  周宗法皱眉道:“狄天惊死了,石牌坊倒了,朝廷钦差被杀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给咱们说道说道啊!”大家齐声附和。

  萧晨犹豫一下,这才将朝廷强征寡妇充军、义贞上下悲恸莫名、李响奋起打死狄天惊之事详细说了。

  原来那李响震塌牌坊之后,迎锋冲入官军阵中,一番搏杀直如虎入羊群,瞬间将三百人打散,又击倒了领队的将官,吓昏了颁旨的郝钦差。

  卜氏要被充军边塞,寡妇们谁不是又悲又怕?因此昨天晚上不约而同来祠堂祭奠亡人。虽然没有哪位的祖宗真的显灵相助,但供桌上的肥鸡馒头却留了不知多少。此前官军抓人也曾来过,把东西祸害了一地。之后李响在祠堂里捡了两只没腿儿、没翅的烧鸡乱啃一气,压住饥火,这才听见身后呜呜连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萧晨被五花大绑地堵了嘴扔在祠堂的角落里。

  白日里萧晨为村中姑嫂请命,再三恳求郝大人网开一面,却惹怒了钦差。侍卫来拿他时,他又犹豫着不敢动手,只能束手就擒。可待被关押在此,眼见官兵肆虐,姑嫂遭辱,他不由悔恨交加,痛断肝肠,被李响放开之后,二话不说,先冲到外面,找着软倒的钦差、领军胖揍一气。

  其时官兵已经全散,剩下金婶带着一群寡妇抱头痛哭。李响吃了两只鸡、三个馒头,勉强控制自己先歇歇嘴,到外边来先安排萧晨放走领军,又吩咐寡妇分几拨快逃,这才又指挥萧晨将钦差弄到祠堂里去。

  周宗法惊得压低了声音:“你们把钦差抓着干什么?还嫌犯的事不够大么?”李响终于把嘴清得利索了:“对啊,事情就是不够大啊!”

  吴妍笑嘻嘻地走过来,伸手戳了戳他的肚皮,笑道:“好大。”

  李响饿了几天,在方才的片刻停嘴后,早就不知不觉又吃起来,这时肚子已胀大如鼓。吴妍看着好玩,又蜷指敲了敲道:“好硬。”

  此语惊醒吃撑人,李响顿觉肚皮绷得快要裂开,难受得既站不住又坐不下,只能双手撑腰、驼背低头地待着。常自在、怀恨哈哈大笑,霍守业、周宗法等正派人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可其实,道貌岸然不是李响,苦大仇深不是李响,一丝不苟更不是李响。没正形、不靠谱、狼狈慌张、一惊一乍,才是李响本色!

  叶杏看他的丑态,一颗从英嫂坠碑起便悬了十几天的心这才真正放下,笑道:“闯了祸就走吧。唐妈当初定下一条出海的船——金都号,我已让船长多留了几个舱位。你若想走,先藏几天,四日内上船即可。”

  李响喘气呻吟,脸色惨白,百忙中回过头来看了看叶杏,忽觉好笑。他此前痴恋叶杏,百折不回。因她要与万人敌成亲,更伤心得五内俱焚,甚至想自寻短见。原以为这段情会至死不渝,可是此刻光天化日之下,眼睁睁看着叶杏巧笑倩兮,他的一颗心却如怒潮消退,带着沙沙声,慢慢干涸了下去。

  两情相悦,方是挚爱。叶杏拒他、负他,李响的这段单恋实在已强撑了太久。此次的沉沦,他几回在鬼门关上打转,生死煎熬、椎心刺骨,一朝脱困,小小的情爱自然就不放在心上了。

  李响心结既解,一时风光月霁:“这个安排好,多谢多谢!可是这几天我却不打算藏着——我让寡妇们都逃了,可她们毕竟是朝廷下令要的,官府不可能善罢甘休,如果对她们加以追捕怎么办?若是我放着不管,那和直接把她们卖了,又有什么区别?”

  云申被他的侠义心肠感动,忙问道:“你要怎么做?”

  李响仰天打了个“哈哈”,待要笑下去,只觉肚子快裂了,连忙收声,声音微弱:“我已让那领军将领替我传信:是我李响拆了牌坊、劫了钦差,更要在此举旗闹事。你们猜,官府方面还会有多少精力去追捕寡妇们?将来她们是改名寄身于亲友之处,还是避世逃难于山林之中,就要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常自在喜道:“有架打?太好了!终于不用去收拾那些零碎了!”

  原来万人敌极要面子,事事求好,要求多多。这几天几人四处采买,实已累得心浮气躁。对常自在这种粗人而言,在不耐烦之余更多了许多的不解,他不明白怎么娶个媳妇还要马鞍、弓箭这些玩意儿,故而意见多多,差错多多,因此没少挨周宗法等人的呵斥。

  怀恨叫道:“算俺一个,算俺一个!”也迫不及待要一起脱离苦海。

  李响赞许地跷起兰花指,朝两人点一点,欲言又止,捧着肚子回了祠堂,未几拿出一团白布,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幅原本悬挂于祠堂的幔布。这时上面已被他摸得油呲麻花,又被他写了两行墨字:

  杀人放火为寡妇春风送暖入屠苏

  在场的几人,但凡有点文化的都惊得呆了。

  霍守业怒道:“这两句怎么连得起来?”李响挠头道:“‘为寡妇’这句是‘腾’地一下跳到我脑子里的。可却怎么也对不上下句,想来想去,‘入屠苏’这句‘刷’地就出来了。”

  吴妍笑出声来,霍守业等人颇为无可奈何:“你……你……”想骂他不学无术,糟蹋祖宗的好玩意儿,可是李响明明已经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他又有什么用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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