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由不得秦无双瞻前顾后。
她甚至来不及深思后果,双脚已下意识地移动,避开宫婢们的耳目,悄然去了后园。
青藤秋千架下,阳光的阴影笼罩,她感到一丝寒意,环臂抱住自己。
不一会儿,后园的侧门,一道人影似鬼魅,无声无息地靠近。
“司徒太医。”秦无双并不惊惶,沉静地举眸望去。
司徒樊的神情异常冷峻,低沉着嗓音道:“请娘娘速去换上这套太医院内监的服饰。时间不多,必须抓紧时机。”
秦无双接过他手上的那个包袱,不多问,绕到后园厢房,快速换衣,复又折回。
司徒樊领着她从侧门离开,一路顺畅,竟没有遇见巡逻的侍卫。
秦无双心知他早就安排妥当,也不觉得害怕,只是双手莫名冰凉,只能紧紧地拢在宽袖里。
今日正是司徒樊轮值出宫采药的日子,他有令牌在手,出行得十分顺利。
秦无双自然知道,他肯定先前就已经打点过,而且恐怕是筹备了多日。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可以这样简单地离开皇宫。
当马车奔驰在繁华街市上,她犹回不了神。
“娘娘,四王爷伤势极重,无法赶路,尚在京城之中。”司徒樊靠坐车厢,目光坚毅,定定地看着她。
“司徒太医,你不怕事后皇上发现,追究责任?”秦无双语调轻浅,面色平淡,与她内心翻涌的情绪恰然相反。
“我不会再回皇宫。”司徒樊的唇角扬起极淡的弧度,却有一分傲意绽出。
秦无双听着他以“我”自称,便知他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回头。
乱世出英雄,他本是人才,不甘埋没在深宫之中,也无可厚非。
“王爷的情况如何?”安静了会儿,她终于开口问。其实她有些怕,怕听到噩耗。
“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司徒樊言简意赅,没有夸张描述。
秦无双轻轻“嗯”了一声,便静默下来。
马车嗒嗒地穿过闹市,进入一条静僻窄巷,在一间破旧民宅前停住。
司徒樊携着秦无双下马车,推门踏进屋子。
这是间空置的大屋,满室灰尘,墙迹斑驳。秦无双忽然有些情怯,步伐变慢,心跳却是加速。
“咳……咳……”内屋房间里,传来沙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气虚孱弱,令闻者揪心。
秦无双眼眶一红,已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她走至房门口,吱呀地轻推开门扇,缓慢地走了进去。
简朴的木床上,一人蜷缩地侧躺着,面朝外,咳声不止,脸色涨红。
“王爷?”秦无双趋近,半弯下身子,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皇甫恒枫并未醒来,只是痛苦地咳嗽着,唇色一片惨白。
“王爷为何咳得这样厉害?”秦无双扭头,问随后的司徒樊。
司徒樊眸光窒暗,低声回道:“王爷断了手臂,不仅身痛,只怕心更痛。咳嗽并非感染风寒,不过是痛苦无处宣泄的一种压抑表露。”
秦无双听得恻然,视线移向皇甫恒枫的手臂……
空荡荡的左边袖子,垂挂下床沿,微微晃着,内里空无一物。
秦无双猛地闭眼,不忍再看。
她听到身后司徒樊离开房间的声音,没有回头,思绪沉浸在幽痛之中。
再重的伤,都有复原的可能。可是,断臂之残,永远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她无法想象,等皇甫恒枫醒来,看见自己空荡的左臂,能不能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无双……我不能……”床上那人眉头纠结,满面痛色,难分是伤处痛楚,还是心底苦楚,嘶哑地呓语着,“我不能再等下去……我怕你爱上皇兄……不能再等了……”
秦无双半跪在床前,伸手抚上他冰凉的脸。
“无双,跟我走……我会给你幸福……”他似被梦靥缠身,面上神色不断变幻,时喜时悲,“不,我给不了你幸福了……我已是废人……”
秦无双眼底涌上湿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虽然他爱的并不是她,但她还是感到深深的动容。这如海的深情,应是全天下女子所盼望的。
“四王爷,我不是秦无双。”她明知他陷在昏迷中,还是轻声开口说道,“你爱的那个女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不过借用了她的躯体,已非原先的灵魂。对你而言,我是一个陌生人,不值得你做任何事。”
“值得……我认定了,便值得……”他好像听见了只字片语,混沌地接话。
秦无双含泪望着他,幽叹无语。他这般固执,事到如今竟都没有一丝后悔。
默然了须臾,忽然见他浑身颤抖,抽搐着厉喊起来:“不——我的手!”
秦无双刹时震惊,反射性地扑上去,抱住他的身子:“王爷,小心牵动伤口!做梦罢了,一切都已过去!没事了!”
也许是她的安慰声令他平复下来,他微微战栗着,挨近她的胸口。
秦无双紧抱着他,许久未松手。
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低眸望着他惨白的俊容,那温雅眉宇间凝结深沉的悲痛,似乎抚也抚不平,她不禁又湿润了眼眸。
静谧中,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瞳眸黑绝郁悒,参杂着血丝,震撼人心。
秦无双怔怔地对上他的眼,什么话也说不出。
四目良久地相触,没人移开,也没有人说话。无形的凄冷哀伤弥漫开来,钻入两人的心里。
大抵过了很久,他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你走。”
秦无双愕然,以为自己听错。
“回皇兄身边也好,想去别的地方也好,司徒都会为你安排。立刻走,我不想看见你。”他说得很费力,但十分清晰,冷漠无情。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