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踞将仙草抱入怀中, 说来也怪,头顶盘旋的雷声好像察觉到了天子的着意庇护, 那轰然震天的响动也慢慢地消减了。
仿佛是驾着雷车的雷兽远去, 殿内变得越来越寂静, 甚至静到能听见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赵踞原本是心无旁骛, 可是此刻危机解除,怀中的人也显得很乖顺,皇帝的心却突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躁动。
他的手拢在仙草的背上, 手掌不由自主地用了三分力道, 手底下的感觉微暖而柔软,柔软中又透着一股弹性。
皇帝对女子的胴体自然并不陌生,但是此刻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心底闪现出许多沉埋已久的场景, 错乱的人影,撕碎的衣衫, 以及压抑的惊呼声。
那时候他的眼前是一张似是而非的脸, 让神志不清的皇帝抵触之余又生出了不该有的渴望。
那本该是皇帝觉着极为屈辱的经过, 但是此后每每想起来,却惊心动魄,鲜明到无法忘记。
乃至于此时, 怀中抱着名为“鹿仙草”的这个人,本该早给他大手一挥痛快处死的宫女, 旧日的种种却又如烈火似的在皇帝的心中翻滚炙烤。
那种久违的滋味……
在意识清醒之前,赵踞已经将仙草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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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寿宫,颜太后正在试用颜如璋送来的治疗骨痛的药膏子。
在太后还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后妃的时候, 因为遭受了废后张氏嫉恨的缘故,宫内众人自然也都趋炎附势的并不肯善待她。
冬日里宫内缺炭,夏日里的窗纱不肯重新糊,以至于缺医少药都是家常便饭。
太后的身体在那时候便受了些伤损,比如这双腿的膝盖就在那些酷冷的冬天里给冻坏了,每当在气候变化,尤其是天阴雨湿的时候,膝盖骨便疼的极为厉害。
虽然太医们精心照顾,每每也有暂时让痛楚消退的法子,可太后的骨痛却总是不见根除。
颜如璋自然也知晓此事,所以从宫内细心搜罗了几个土方法,又找了两贴据说是秘传的膏药,给太后敷用。
两个膝盖上才贴好了,不多会儿,就觉着有一股热力升了起来,丝丝地沁入肌骨,很是熨帖。
太后不由叹了声,道:“果然还是如璋孝顺我呢。”
曹嬷嬷在旁笑道:“娘娘,可不敢这么说,若叫皇上知道了只怕会吃小国舅的醋。”
太后笑道:“他又吃什么醋?他要是也有如璋这般用心让我好过,也不至于死活不肯直接以皇后之礼接珮儿入宫了,委屈了珮儿,还要跟那些人一块儿一级一级地熬,可怜那孩子还乖巧懂事的,反而每每安慰我。”
曹嬷嬷一边给太后揉着小腿,一边说道:“这个太后可是错怪皇上了,难道不见自打婕妤入宫之后,皇上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简直日日召幸?之所以不肯以皇后礼娶了婕妤,不过还是为了顾全大局着想,太后也清楚,就是那位……”
颜太后敛了笑容,道:“我自然清楚,皇上也有他的难处,何况我的意思也是不想让他在当下跟太师起什么不快,只是我心里始终有些不痛快,也不能跟皇帝或者别的人说,只对你说说罢了。”
当初颜太后曾经想做主让皇帝直接娶了颜珮儿,册封她为皇后,也是正大光明。
但是却还有个蔡勉虎视眈眈,太后谁也可以不放在眼里,唯有对蔡勉不敢轻易得罪。
何况那时候才透出了要颜珮儿进宫之意,即刻就出现了大批有关颜珮儿的流言蜚语,甚至连言官也在朝堂上就此出言不逊,不用想也知道背后是什么人在指使。
在这种情形下,太后才只得勉强选择另一条路,且太后自己也怕逼急了蔡太师,他不知又会做出什么来……毕竟当初赵踞能够安稳地坐上皇位,蔡太师的鼎力扶持乃是头功。
如今横竖只要先把珮儿放在后宫自己身边,有自个儿亲自照顾,加上赵踞又听自己的话,又素来也疼惜这个表妹,迟早晚那个位子是会放在她手里的。
目前对太后而言最大的威胁就是来自幽州的冯节度使之女冯绛了,只不过太后却也明白:这冯绛不管怎么都好,论容貌一定是比不过颜珮儿的,毕竟珮儿的容貌已经堪称绝色,除非那个冯绛是个天仙。
所以这会儿太后半是舒泰,半是焦灼。
此刻曹嬷嬷道:“太后何必急在这一时……如今少不得小心着,陪些委屈罢了,只管想想以后。”
颜太后点头:“说的是。”
这膏药果然见效,腿上的寒痛正在迅速散退,太后闭上双眼,又想到以后的种种,面上这才露出笑容。
就在这时候,却见宫女红裳急匆匆地从外头走了来,曹嬷嬷见她脸色忐忑,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红裳看一眼太后,小声说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方才外间有两个小太监经过,我听他们说……”
虽然是小声,太后却仍是听见了:“你说什么?”
红裳垂头道:“回太后,奴婢依稀听他们说,皇上从御花园里抱了小鹿姑姑回了乾清宫之类的话,只是未必是真的,当时风大雨声也大,兴许是听错了。”
颜太后却哪里按捺得了,当即站起身来:“好个混账!”
这一声却也不知道是骂赵踞,还是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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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赵踞正不禁意乱情迷,低头向着仙草脸上吻去。
此刻雷声停了,仙草却也清醒过来。
猝不及防地,是皇帝近在咫尺的脸映入眼帘。
阴天,殿内的光线依旧昏暗,帐子里更加暗如黄昏,但却仍能看清皇帝鲜明的眉眼,挺直的鼻梁。
以及,能感觉到他身上咻咻散发的热气。
皇帝的眸色晦暗如海,唇却靠自己越来越近。
来不及多想,仙草抬手向着皇帝脸上推去。
掌心里一团的濡湿跟燥热的气息,印烫在掌心,就好像直接地透过手臂传到了心里。
仙草浑身一颤,不由叫道:“皇上!”
赵踞给她阻了阻,举手捏着她的手腕,将她重又压倒。
仙草的两只手给他交叠在一起,轻而易举地摁在了头顶,她无法动弹,心跳的好像要从胸口窜出来。
赵踞意义莫名地一笑,右手在她肩头轻轻用力,只听嗤啦的响声,从肩头到胸襟处的衣衫已经给扯开,琉璃扣子也随着飞了两颗。
夏天的衣裳本就轻薄,给他尽力拂落,便露出了底下乳燕黄的抹胸。
赵踞的目光下移,略略一直。
仙草年纪虽然小,但“资历却老”,宫内在她的年纪为掌事姑姑的,独此一份。
除了她之外,其他的宫内掌事女官,多半都是在二十五岁之上,低于二十八岁的都屈指可数。
因为是女官,所以服色上自然不像是宫女们一样鲜亮,偏沉稳凝重,比如仙草夏日所穿的,就是石青色的对襟绸衫。
这种暮色沉沉般的颜色非常挑人,就算二八少女穿着,往往也会比实际年纪显得大上四五岁。
仙草所传的绸衫很是宽绰,从领口到下摆,一丝不乱,把大半个脖颈几乎都遮住了,如今给皇帝一把扯开,突然之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的不可思议的东西。
赵踞盯着绸衫底下的抹胸,以及那无法掩住的峥嵘……
嗯,没想到这个贪吃的家伙把自己吃的这么好。
跟皇帝的“呆若木鸡”相比,仙草却羞愤交加。
脸上已经滚烫,偏偏没有力气跟皇帝抗衡,竭力挣扎只会让彼此的情形更难看,何况她好像因因此察觉皇帝有些不太对劲了。
“皇上!”忍无可忍,仙草压低了声音,像是小兽呲牙咆哮般地向着皇帝吼了声。
赵踞微震,这才终于将贪婪的目光转到了她的脸上。
仙草咽了口唾沫:“皇上、自重!”
赵踞眨了眨眼:“方才是你自个儿求着朕救你的,怎么了,现在是过河拆桥吗?”
轰然的雷声从耳畔滚滚掠过,仙草往外瞟了眼,心有余悸,一时忘了说什么。
赵踞的手指已经从她肩头划过,正要掠到那要紧的地方,忽然眼神一变。
“这个是……”皇帝喃喃。
原来在仙草的中衣底下,隐隐约约露出了半块晶莹之物,赵踞觉着眼熟,手指一勾将那东西挑了出来,再仔细一看,猛然震动:“这是!”
这个东西,自然是赵踞赐给颜如璋的玉佩。
仙草垂眸看见,也暗中叫苦:偏偏在这个复杂的时候给皇帝发现了。
原本这种珍贵的东西仙草是想找个地方藏起来的,可是如今自己在乾清宫当差,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个遍,总觉着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妥帖的。
何况这玉佩对她而言,却仿佛是个吉祥之物,毕竟凭着这个东西,曾经两次让她“化险为夷”。
所以仙草宁肯带在身上。
没想到会偏偏遇到这种情形。
赵踞细看了那玉佩片刻,似乎是想确认到底是不是自己给颜如璋的那块。
但很快皇帝就确信了,毕竟是世间仅此一块的宝物:“这个怎么在你这里?”
之前皇帝本也曾发现,当初自己赐玉佩给颜如璋时,他每天必戴,显然是极为珍重。
可后来不知从哪一天,皇帝发现小国舅身上没再佩戴这玉佩。
原本皇帝是想问问的,可是又觉着大概是颜如璋将玉佩珍藏起来、又或者又别的缘故放在了家里,自己若巴巴地追问,却会让他不安。
因此赵踞先前并没提起。
却真是做梦也难以想到,居然会在鹿仙草的身上发现了这东西。
赵踞狐疑地看着手中的玉佩,又瞪向仙草:“快说!怎么在你这里?”
不知何故,这会儿,皇帝居然盼着听到仙草说是自己偷来的也罢了。
仙草见赵踞满面猜疑,眼珠转动:“这个自然是有个缘故,皇上先放开我,我才能禀明皇上。”
赵踞回想之前在御花园里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将她的双手用力一掐,才猛然放开:“你说。”
仙草总算松了口气,忙先跳下龙床,把自己身上的衣物拢了拢,衣裳已经破损,加上之前皇帝把自己抱了回来,宫内指不定会传什么话……要是再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那些流言只怕更加精彩纷呈了。
先前皇帝午睡时候那场“意外”发生后,已经让仙草极为警惕,此后越发加倍小心跟皇帝隔开距离,免得重蹈覆辙。
如今却阴差阳错,反而更变本加厉。
倒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好。
看着皇帝慑人的眼神,以及给他捏在手中那晶莹无瑕的玉佩,仙草把领口硕果仅存的一颗纽子重新扣好,将底下破裂处稍微整理,若不细看,却还能瞒得过人去。
“其实,这玉佩是小国舅亲手送给奴婢的,”仙草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奴婢偷来的。”
赵踞听她说并非偷盗,居然有点失望,眉头深锁。
“这是朕赐给如璋的,他珍重非常,怎么会轻易给你?”赵踞咬牙,又补充,“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仙草道:“回皇上,是在奴婢被赐给禹将军,将要离宫前夕小国舅给的。至于为什么给奴婢这个,原因是……小国舅想让奴婢在路上有个保障,若是遇到那周转不过来的时候,也可以做为救济。”
仙草谨慎地回答着。
她的这些话,平心而论,没有一句谎话。
比起当初跟禹泰起撒谎说什么“小国舅跟我乃是一对苦命鸳鸯”之类的,简直是老实巴交的无话可说。
每一句都挑不出错儿,比如这东西的确是颜如璋亲自所给,至于“保障”,自然是指的本来是要换银子的,银子是用在周转不过来的时候救急用的,天/衣无缝。
但是对皇帝而言,仙草所说的这些话显然还有别的一宗意思。
首先,颜如璋亲自送玉佩给仙草,已经是一重别样亲近;然后,他想让仙草在路上有个保障,自然是怕她遇到危险,想让她在遇险的时候可以拿出御赐的东西防身,满满的暧昧内情。
细想的确是在仙草离宫之后,颜如璋才不戴此物的。
赵踞简直不敢相信:“如璋竟然肯把朕赐给他的玉佩给你?他为何对你这般好?”
仙草满面无辜:“小国舅心地善良,当初奴婢在冷宫病的将死之时就多亏他相救,至于为什么肯这么做,想必是小国舅人好的原因。”
赵踞的眼前又浮现凉亭内两人相对甚欢的样子,手也越来越握紧了玉佩:“如璋他难道……”
仙草却也想起在凉亭内,小国舅言笑晏晏的神态,突然他那句话在心中跳起:你想不想脱离奴婢的身份?
当时颜如璋究竟是什么意思?仙草不由有些胧忪。
正在这时侯,殿外有人道:“你这贱婢,也敢想!”
赵踞的手一紧,玉佩捏在了掌心。
与此同时,颜太后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她指着仙草说道:“你的意思是如璋对你有心?呸,你也配!紫麟宫里出来的余孽,饶你一条性命已经是开了天恩,你却三番两次的生事,先是皇帝,又是如璋,真真的跟徐悯似的是个祸害!我岂能容你?”
太后方才在殿外,听到了赵踞喝问仙草,本来就在盛怒,又听仙草的意思竟是暗示颜如璋喜欢自己才如此不顾一切,太后哪里能够忍耐。
颜如璋对太后而言,是如同心肝宝贝般的存在,疼爱非常。当下怒火中烧,几乎要把仙草碎尸万段。
太后气急败坏,回头道:“来人,给我把这贱婢拉出去……”
仙草目瞪口呆。
她这招“信口开河,祸水东引”,本来屡试不爽,——在罗红药那奏效,在禹泰起那奏效,在袁琪那奏效,现在在皇帝这里,似乎也起了一半的效果。
没想到眼见功成,居然又踢到铁板。似乎老天也看不过去她口灿莲花地哄骗人且还屡屡得逞,所以特地来报应了。
正在心头乱转地想急救的法子,赵踞不等太后说完便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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