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天,少年(七)
“你说--”沈贺满脸难以置信,“他?”
这对奇怪的主仆来到行止山庄后的情形,突然在沈贺的头脑中连成了线索……山庄所有的仆人根本没有反抗就被他们尽数关押,那种恐惧与臣服不是一瞬间的震慑,而是多年积累的威压!在藏兵阁中,景行止妥善留存着微生砚的画像,而这对主仆要求自己打造的椅子也和微生砚的身材恰好吻合!
更重要的是,天下还有什么人能胜得过“蜀道难”?景行止是百年不出世的兵器天才,旁人根本望尘莫及--世上也只有景行止自己,才能战胜自己!
“蜀道难”是景行止四年前的杰作,如今的景行止,自然比四年前更有进步。
--从“蜀道难”被战胜的那一刻起,沈贺就应该想到,是真正的景行止回来了!
“我明白了……”沈贺的脸色微微发白,“他的主人就是景行止!”
“不是他的主人,”苏长衫扬了扬眉,清清楚楚地说,“而是他本人。”
这下,连君无意也露出了诧异神色!
如果绿袍人是景行止,又怎会委屈自己去做一个仆人?这,决不可能。
“《世说新语·容止》上讲过一个故事……”苏长衫平平道,“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丑,不足雄远国,使崔季桂代,帝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
(曹操准备接见来自匈奴的使者,因为自己身材矮小,担心不能威震匈奴,于是命令美男子崔琰代替自己,而自己扮作侍卫站立一旁。会面结束后,曹操暗中命人去打探使者的口风,问:“魏王风度如何?”匈奴使者感慨地回答:“魏王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但是我觉得,旁边那个拿刀的侍卫才是真正的英雄气概啊!”)“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仆人,而是主人;刚才那个仪表堂堂的美男子,才是仆人。”
“哈哈哈!”绿袍人突然纵声大笑,“好一个苏郎!我骗得过天下人,竟然躲不过你的眼睛!”
苏长衫说得一点儿也没错--真正的景行止就是眼前这个矮小的绿袍人!
景行止腿脚不便,又天生奇异的绿眸,惧怕江湖中人嘲笑讥讽,于是让一个身高八尺、气质高华的男子替代自己,而自己常年隐身做一个侍卫。
竟然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洞穿了自己偷梁换柱的秘密!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景行止大笑问。
“就算有主人站着、侍卫坐着的主仆,也决不会有每做一个决定都会不自觉看侍卫脸色的主人--除非,他根本不是主人。”苏长衫声音平平,“而且,方才我已说过,人有气度,衣冠不能遮掩。
“你远走他乡四年,绝没有想到回来时,庄园已经换了主人。你更想不到的是,仆人们都很喜欢这个新主人。是吗,景庄主?”
绿袍人铁青着脸冷哼一声:“没错,那些仆人都是些见风使舵之辈,死不足惜!”
“你执掌行止山庄时,尸骸遍地,而沈贺管理山庄四年从不滥杀无辜,那些仆人偏心于他倒也不奇怪。”
绿袍人,或者说真正的景行止紧紧闭上了嘴,显然不认同他的话,却也想不出道理来反驳。
“不过你留了沈贺的性命,这件事你没有做错。”鱼汤终于烧好了,苏长衫的心情似乎不错,“景庄主,你对天下人放出话来,战胜‘蜀道难’者,可得行止山庄,其实你真正想征服的并不是一件冷冷的兵器,而是那横亘在故人间的时光,以及距离的天堑吧?”
景行止浑身一震。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对此可以凋朱颜。
他真正的心结,天下之大无人能解开,只因解铃还须系铃人。可那系铃的人远在天涯,更远在恍如隔世的少年回忆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