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悄悄地从大地上撤离,天边满布的红霞也慢慢散尽,泛黑的地平线似乎在预示着这一整天的喧嚣即将落幕,偶有几颗闪烁不明的星子在云间探头。
冷子砚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这天际的变化,灰黑压抑,对阳光将会逝去的一种叹息,以及失落。
醒了,她终于醒了。
他坐在大厅里,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里囤积已久的所有不安和焦虑都倾吐出来,唯独纾解不了的是内心举棋不定着的矛盾挣扎。
她昏睡时的样子、她醒来后的表现、因他而起的这一切的一切,再次颠覆了她一直祈求的平静生活。似乎一直以来,他只会在她身边制造出各种状况,他自私地从来没有去考虑过她的感受,也从不去认真聆听她的想法,一味地以自身的感觉和喜好去替她做决定,连这一次回来也是这样。
他以为全家最任性妄为的人是言霓,原来不是呵,最任性的人,其实是自己。言裳对他的攻势采取那么绝决的姿态不是没有道理,她二十四岁了,不是十四岁,不再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不知如何抵抗的小女孩。
而一段强求来的感情,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不!在酒吧里遇到楚君烈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觉悟,只有人没有心的感情,得到就等同于失去,以前他想要自己快乐,想要有她一起的快乐,而现在他只希望她能快乐,就算她的快乐里,并不会有他的参与。
该放手了吗?该放手了吧……是谁说过的,成全也是一种爱。
他对上天发过只要她醒来,要她怎么样都可以的誓约,现在要开始兑现了……
他真的要……就此放手了吗?
眉头骤然蹙起,觉得空气有点窒息,冷子砚站起身来。心好乱,出去走走吧!
冷子砚走出别墅的大门,沿着倾斜的坡面缓步而下,白天被炙烤过的地面还残留着余温,迎面而来的风都还带着窒人的热气。
冷子砚只是沿着与夜色想融的路一直往前走,道路两旁的路灯被一一点亮,偶有车辆从身边风驰而过,树影的婆娑在夜色里影影绰绰,夜晚卷着凉意,拂过他的面容,掠过他柔顺的黑色发丝。这一切他都浑然不觉,只是沉浸在自己暗无声息的世界里。
夜色,将他落寞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
又是辗转难眠的一夜,冷子砚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下楼的时候不意外地看到早就落座在餐桌旁的身影。
“早啊!霓霓”冷子砚拉开她对面的座位坐下,发现言霓用深究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视。
“你昨晚出去鬼混了哦?”言霓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笑。
冷子砚斜睨了她一眼:“没有。”鬼混?拜托,他什么时候出去鬼混过,他不过是长了张适合出去鬼混的脸而已,真是百口难辩。
“那你干嘛一副没睡好,精神不振的样子?啧啧,看你的黑眼圈和胡茬……”言霓伸出手指在他脸上一阵比划。
“在调时差不行。”冷子砚懒得再和她解释,她还是继续维持着某种迟钝就好。
在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胡侃时,饭厅走进了另一抹身影。
“裳裳,你怎么起来了?”言霓跳起,忙不迭跑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
言裳脸上的红晕退尽后,换上的是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显露出大病初愈般的羸弱。
“我没事啦。”言裳看到言霓眼里的担心,扯唇笑笑,但那笑意里却隐隐透露出她的有气无力。
冷子砚的心被什么咯了一下,生疼。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横过餐桌探身去摸言裳的额头,想要确定她真的已经退烧。
昨晚散步回到家,已是临近半夜,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走了那么久走了那么远的路,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手机落在沙发上,翻开有一通未接来电,是在晚餐时间母亲贺涟漪打来的,他霎时间只能联想到是言裳的病情是不是有变化,奔上楼的时候,在楼梯口遇到碰巧下楼喝水的言霓一问,才直到言裳没事,已经睡下了。
冷子砚后来踱到言裳的房门前,对着紧闭的门扇独自站了良久,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房,心情依旧是沉甸甸的。
言裳在冷子砚的手快要摸到她的额头前,下意识地向后缩去,躲开他的碰触,捕捉到他眼里一掠而过的黯沉后,心生悔意。他只是基于关心的动作,她不应该避忌得那么直接的。
冷子砚尴尬地收回手,低落的情绪让声音听起来有些暗哑:“真的没事就好。”话是说给言裳听的,但总让人有错觉他也在说给他自己听。
言霓看着餐桌上两个表情迥异的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困惑,他们两是怎么了?一个退避三舍一个萎靡不振。难道是吵架了?不会吧……印象中两人是从来不会起冲突的,倒是她自己总会免不了和冷子砚拌拌嘴。对了,昨天冷子砚走掉的时候好像是带着怒意的。
言霓的眼神在两人的脸上不断切换,暗自揣测其中的剧情,却怎么样都猜不透这两人现在在演的什么戏码,想要开口问,又觉得气氛不对,只好跟着低头闷闷地吃起早餐。
窒闷的气氛,在言裳发现冷子砚在喝的是咖啡时,才终于被打破。
“你怎么又喝咖啡?”言裳轻唤了一声福嫂,让她给换上了一杯蜂蜜。
冷子砚抬眸看着言裳,眼神里蕴藏着许多复杂的情愫,看得言裳有丝心虚,忙低下头去喝杯里的牛奶,嗫嚅着说了句:“早上喝咖啡对胃不好。”话刚出口,惊觉自己好像越描越黑,倏地噤声。
冷子砚的唇勾出一个好看弧度,心暖暖的,但很快又品尝到了其中的涩味。
她是关心他的。换做以前他凭此赢得她的担忧和关心,会让他开心不已,但在今天,却让他觉得如此无力——难道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才能换取她关注的目光吗?
放手吧,冷子砚!
他在心里暗忖了一遍默默地劝自己,任心碎的感觉在身体的每个角落蔓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