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神现身于黄泉之国,添了葬邪这样一个忠贞的信徒,四年里,他勤勤恳恳地祭祀供奉,再有覆神时隔八百年再现世间的力量召唤,诸神世界的覆神游灵,已然悉数回归。
在祭坛之上的覆神塑像,普通人去看,便是泥塑一尊,可在覆息看来,那里面却坐着自己最最亲厚的人——
“娘亲,我来接您回家了,您可愿随我回去?”
泥塑里的人毫无回应,依旧维持着闭眼打坐的形态,她白衣朴素,毫无珠玉宝器做装饰。但是,鲜花做的首饰,比宝石更加美丽,清纯质朴,毫无矫揉造作,这份浑然天成的美,更胜从前。
见圆子毫无应答,覆息还略有疑惑,可他细想之下,顿时记起春神东君的话来。
东君说,当初战败之日,覆神被分割惨烈,只有自己的父亲拼死将娘亲的神识游灵夺了回来,只可惜父亲后来为承受结界震荡之害,分裂成两部分,娘亲的神识也随即散落转世,变成了元子。
想到这里,覆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最关键的一份东西——神识游灵拼合而成的一点点灵元碎片。虽然这东西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但是里面所包含的精神意识却至关重要。
他轻轻地将碎片送入塑像之内,然后又低低地唤道,“娘亲,我们回家可好?”
只见碎片融入的刹那,祭坛上的神像便开始微微震动,转瞬之间,神像上的泥土纷纷滚落,暖阳色的光华层层剥离,露出了栖息在塑像之内的神灵。
葬邪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神祗,不由地诚心叩拜称颂,欣喜道,“覆神大人万安,覆神大人康乐。”
法号阵阵,光华也渐渐散去,圆子慢慢睁开了眼睛,她见葬邪跪着歌颂自己,便伸出手,从身上摘下一朵馥郁芬芳的白兰花,递给了他。
“你所求,我都听到了,将此花吞服下,静睡三日,你的爱人便可分离出来。”
“覆神大人!谢谢覆神大人恩赐,谢谢覆神大人恩赐!”
葬邪小心翼翼地接过花朵,千恩万谢,覆息见此,微微皱眉,虽然他从心底里并不赞同这种不分好赖、有求必应的做法。但转念一想,葬邪供奉覆神,才能帮他找回娘亲,这点恩赐,就当是报答了。
即便是这样想,见过葬邪本质是啥东西的覆息还是不太高兴,那女子分明是因为受不了葬邪的折磨自杀的,而且,葬邪这个变态强又把那女子塞进了自己身体里,让死者不得解脱,这种人,怎能应他所求?
此番作为,不是害了那个祈求解脱的女子么?
不过,见葬邪如愿以偿了,覆息也不想同一个变态多说话,他又上前,对圆子撒娇道,“娘,我们快回去吧,爹他等您等的都快——都快——快死了呢。”
激动之下,覆息说话也找不着调了,圆子抬头笑得慈爱,她起身,牵起了覆息的手,带着他往外界走去。
路上,圆子见覆息还为了在黄泉之国的事情不开心,就点拨道,“大相之神在回应信徒苦修供奉的心愿之时,是不去判断好坏的。”
“那岂不是不辨是非……”
覆息越发理解不能,既然不分好坏,这样做的意义又何在呢?
“你是天神,生来便遵循诸神道德,而我,没有。”
圆子一句话,让覆息顿时无话可说。
“我的世界里没有正义对错,是个很任性的神呢。”
圆子松开了覆息的手,径直走向了去往天界的道路,她手里握着剑,远远地隔着看,竟然能看到剑尖尚在滴血。
阳光下,血色刺眼,直到这个时候,覆息才发现自己的娘亲变得不一样了,他的娘亲很可爱,抱着他的时候,表情很鲜活,可现在,娘的表情突然变得少了,或微微笑着,又或是微微笑着。
前者是慈悲,后者却是杀意。
同一个微笑,展现着不同的神威。
思及至此,覆息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才略微地领会到圆子所说的大相之神和天神的区别,覆神做事不分对错,因为世界便是她,她便是世界,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而天神做不到什么都握在手中,只能用共同认可的规则去建立契约,用正法去束缚诸神未知的行为。
圆子和覆神之间,还是有差别的,没被激怒的时候可以叫做圆子,她任性又好哄,只要有个顺眼的人来说句好话,给点好吃的、好玩的便万事大吉了。
可是,被激怒的时候,她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覆神”,任你说破大天,堆个美食山峦出来,覆神也不会听半句。
在这边的世界上,能够安抚覆神的人已经不存在了,从前是昊止,可如今,昊止也成了激怒覆神的原因之一,诸神联盟,真的没有好果子吃了。
圆子径直往天界奔去,这边诸神为了预防魅姬祸乱世界,正打算开会商议对策,两下里碰巧,一路上,遇到圆子的天神不少。
众人还是有些眼力价儿的,眼看着只活在画像上的覆神突然出现了,大家纷纷避走,不敢贸然行动。
“我说,我眼睛没瞎吧,那个确确实实是覆神吧?”
有人悄悄地拉住了四翼蓝龙神,问他是与不是。四翼蓝龙神这些年来,没少看到过圆子的画像,御守神大人天天画,他怎可能记错呢。
“你又不是没见过,问我作甚。”四翼蓝龙神没好气地呛了那人一句,转身去给澜泗报信去了。
后面,覆息追着圆子而来,又把众神吓得不轻,怎得刚刚过去一个,现在又来一个,覆神何时又分裂了不成?
一时间,诸神联盟内部哗然大惊,而正准备出席神议的澜泗还不知道路边诸神被吓坏的事情,他摩挲着圆子的画像,仔细地摆好,然后才更衣,就在澜泗系上最后一个衣结的时候,一堆冷箭突袭而至,杀气凌厉,澜泗几乎躲避不及。
那熟悉的杀气,分明是覆小圆的,澜泗大喜,他转身,那冷箭遇见他竟然直直掉落,不能近其半分。澜泗也不管人家是来杀他,还是来剐他的,他不但不躲开,反而激动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圆子。
“小圆子,小圆子!你回来了,你终于肯回来了!”澜泗欣喜万分,抱着圆子恨不得转几圈。
覆神刚刚恢复,怒气值虽然上去了,但是神力一时半会儿还冷藏着,恢复不易。于是,圆子就被澜泗死死地箍住了,她咬牙,把手里的长剑扔掉,然后换了匕首,右手抬起,毫不犹豫地刺向了澜泗的心脏。
“澜泗,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圆子死命地想要将匕首刺进去,可奈何澜泗现在很强大,丝毫不亚于当初覆神全盛的时期。就算是圆子神力全盛,也得和澜泗过几招再说,更不用说她现在颇有些自不量力的味道,怎能刺进去呢?
哎,没有文明的原始之神啊,遇上了一个文明的创造天神,实在是“难以”比较,嗯,真是“很难”比较。
澜泗的护力太强,圆子根本刺不下去,她咬着澜泗的肩膀,拼了吃奶的力气使劲儿往下扎,却仍旧是徒劳。
澜泗见圆子如此这般,也不像从前那样觉得讨厌了,反而觉得圆子可爱非常,教人忍不住想要去亲亲这样傻气的她。
他抱着圆子,嗅着那熟悉的味道,一时间心暖如阳。
“对不起,我的小圆子,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就来吧,我不会还手的。”
“我呸,你说不还手顶个屁用!”
圆子呸了一口,挣脱澜泗的臂膀,然后又换上了惯用的光剑,指着澜泗骂他不要脸。
“一张破嘴,谎言张口就来,有本事你就撤了护力让我砍,光会骗人,你这道貌岸然的臭家伙!”
她凤眼怒瞪,胸口起伏不平,身上的花朵也跟着主人的震怒,扑簌簌掉落了许多,看起来真是气得不轻。
澜泗见圆子并未露出覆灭万相的本体,欣喜非常,被骂了也只觉得甜丝丝的开心。
他心里还记着自己有两个强劲的情敌,现在尤属墨菲那厮最可怕,竟然为了圆子连真名都不要了,手段高明,由此可见一斑。
比起这个追求了圆子四世的家伙,他真是劣势满满呢。
澜泗尚且有闲心想些别的事情,但是圆子却没有同他开玩笑的时间,她见澜泗仍旧不正经,便越发愤怒。
“呵!本神定要你这邪恶世界付出代价,让这世界没了光明,让修罗来教教你们,何为神之怒!”
圆子拂袖而去,随即,澜泗便看到圆子身边环绕着八个黑色的雾团,一同消失在天际,他回头看水境,果不其然,剩下的七个黑暗天神,也都脱离了禁锢,都被圆子带走了。
“啧,一回来就发火,得找个人去哄哄才行……”
澜泗大意了,他以为只要自己能放下芥蒂,不跟圆子较劲,那事情便会是一团和气。但显然,这个方法对此次事件无效,因为这一次,芥蒂的并非澜泗,而是圆子啊。
覆神静静归,消弭了许多人的恐惧,就像是温水煮蛙,缓缓下手。
人人都说覆神无智,小瞧她的实力,如今,才真正是噩梦的开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