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我是墨菲。”
回忆里白白俊俊的墨菲小朋友,浅笑着伸出了手,比太阳更多一份温柔,比皎月更添一缕平和,他在一众原始的神祗中,显得那样的突兀。好看,说话又很顺耳,让人入沐春风,愿意同他亲近。
现实里的元博,早已将圆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生来,便是为了寻回自己的另一半,而圆子抗拒他,是因为当初覆神舍弃了这一部分仁心,她不要了,赌气任性地逃离了。
回忆里,眼瞧着覆小圆舍弃的职责变成了新神,昊止心有不悦,他不喜欢那个人笑得那么好看,覆小圆才应该是世界上笑得最好看的人,其他人都不许比他的小圆子漂亮。
长期沉溺在造神运动里的澜泗和昊止,倒是没觉得墨菲的出现很突兀,他们每天也是这样,分离一点点精光,派一点职责给他们。覆小圆做的这个神显然是下料太多,用力过猛,竟然被她弄出个不亚于他们两好看的神来,当真是教人生气。
昊止冷哼一声气鼓鼓地走了,对墨菲没个好脸色,澜泗微微点头致意,也很快离开。
画里的小墨菲见所有人都离开了,温柔的眼眸里渐渐地浮上了戏谑和不屑,他头一扭,微笑着,“真好,垃圾都走开了,我就能去找小圆子了!”
他是光明之神不假,可墨者,为暗也啊!
覆神分离,记忆随即丢失——关于宽恕和原谅,她曾经包容过的那些记忆,便通通丢给了墨菲,让他承担了去,而她就是天下最坏最坏的毁灭神,不记得宽恕和仁慈,只剩下大杀特杀。
“坏圆子,你不要我,还天天骗我,于心何忍啊?”
看完了回忆,元博调笑,揶揄着红霞满面的圆子,他吻着她滚烫的脸,故意装可怜,“你这人,我时时刻刻念着你,相信你,可你这坏人,却骗我说吃土能长大,闪电是糖糕,哼,你可要如何弥补我这个颗碎碎的心。”
圆子听了,为自己花样百出的谎言羞愧不已,她怎么是个大骗子呢,她最讨厌别人欺骗自己,结果自己却是个说谎精,真是羞死了。
子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倒好,自己不爱什么,就把这厌恶强加在别人身上,真是个混账圆子。
“元博,我们以后要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想了一会儿,圆子仰起头,笑得灿烂,她抱着元博的脸,啵儿得一声,亲了他一口,装乖卖萌,不想再提自己过去的蠢事。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甚是甜蜜。
有甜蜜的恋人,自然就有苦涩的失意之人。澜泗很失落,世界跟他开的玩笑太大了,每每到了关键时刻,他就掉链子了。第一次初心萌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表现,却不料气得小圆子自斩光明,第二次他终于能够一个人看着圆子了,但是该死的灵罗却制造了误会,害得他亲手推开了圆子,第三次最可气,无人陷害,无人生气,他作死,到了眼前的婚姻没有承认!
“灵罗,灵罗!”
澜泗握拳砸在书桌上,那青石做到的书案瞬间便成了湮粉,他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动灵罗一根指头,更恨自己当初许下的神诺。
早在墨菲出现之前,灵罗向他苦修祈愿,而他不经欲望险恶,轻易答应了她,许了她一个该死的愿望。
这个愿望就是:赐予她和世界同样的寿命。
当时,世上鲜少有人信奉他的道法,覆小圆几乎包揽了所有人的崇奉,紧接着又是昊止。他虽为大相神之一,却就像是个透明的存在,那时候,他偶然发现了有人长年累月的供奉他,欣喜之下,便赏赐神恩,赐予灵罗一个愿望……
谁知道,许给灵罗的这个愿望,竟然成了他的掣肘之痛,变成了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御守神大人,求您为世界正法主持公道。”
殿外,诸神正在苦苦请求着,澜泗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心下苦笑,他入世到底是不是个错误呢?舍弃大相神的职责,成为了入世者,享受烟火供奉——
而曾被他叱骂的覆小圆,却自始至终保持了纯洁,不为万物的供奉信仰所动,不接受恭维和赞颂,只做她自己,活得洒脱自在。
弃世者的她,住在入世者的他心里……
狡猾的昊止,不入世,也不弃世,成为了中立之神,保持着他高贵冷艳的睥睨之态,视天下万物为灰烬。这个人保留了后退的余地,而他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除非他死,丢了这入世的污秽皮囊……
有些东西一旦得到,就由不得自己了,澜泗终于明白了当初昊止为什么不介意自己分走他祭祀信仰的权力,因为这根本不是个好东西啊。
“呵,我这双沾满了污秽的手,连触碰她的资格都没了。”
澜泗自嘲着站了起来,外面一片祥和,没有山火燎原也没有洪水遍地,想来是能够称之为“祥和”的吧?可是他的信徒却在要求战争,要求灾难。呵,果然是欲壑难填,他造出来的神,也和他一样肮脏,不断渴求着虚无的欲望。
他站在大殿御台之上,闭上了眼,没有丝毫感情地说:“召集天军,我将于覆神一战!”与她来一场堂堂正正的较量吧,这讨厌的世界,当真是没有半分值得留恋的地方呢。
夕阳北沉,没有了管束,也就没了规律,这肆意妄为的太阳乱七八糟地运行着,升起落下完全没了定点。
昊止看着和月亮僵持在半空中的太阳,折扇轻掩,盖住了嘴角的冷笑,他侧了身子扫了身边的澜泗一眼。
“如今知道这滋味不好受了吧,澜泗君?”
昊止轻笑着,嘲讽满满,澜泗回头,不想看昊止,他紧紧握着剑柄,看向了天空,那里,日月同天,彻底违背了覆神定下的法则。
“若是小圆子在,只要她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那太阳就会颤栗不已,别说是现在这样捣乱,恐怕就是连多一分热度都要掂量掂量覆神的心情,思量自己的命数会不会终结在这一天。”
“对啊,我的妻子,是会咬死这太阳的,她的话就是铁律,并不是因为她强,而是她最早顿悟混沌万物的本性,遵循着它们潜在的规律,所以才会那么强大。”
昊止说话时,骄傲之情溢于言表,而且还不忘带上妻子二字,他刻意地提醒着澜泗,后者自动忽略,也懒得搭理这个白日做梦的家伙。澜泗又想起了从前最美好的那一段日子,小圆子喊着他哥哥,真的是圆了他长久以来的夙愿。
“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放过萝卜圆子么?”
“不知道,你倒是一起说说,为何要离间我同圆子的夫妻感情?”
“因为圆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她跳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甜甜地叫哥哥。”澜泗松开了握着剑的手,给昊止看他手上的珠链,那是圆子的原壳所化,颗颗晶莹如冰翠,很好看。
颗颗……都凝聚着他生涯里的为数不多的甜蜜时光。
“从前我和你一起玩耍,你动辄便去打圆子,那时候她都没有这棵树苗高。”
澜泗比划着,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的画面一样,他冷眼瞪着昊止,恨不得掐死他,“就是你,次次警告我,让我别跟圆子玩耍,你可知道,那时候我多想和她在一起玩,想牵着她的手送她一大堆陶土,想看她开心地笑!”
说到这里,澜泗真的伸出手掐住了昊止的脖子,衣袖下的手臂青筋暴跳,他恨不得杀了这个多余的人。若不是昊止仗着比他先出生力气大,次次‘强行’渡教他一些混账的事情,恐吓他不准和圆子来往,他和圆子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昊止伸手按住了澜泗的手,又生生将澜泗掰开,“你想说,是我的武力恐吓你了?”
昊止挑眉看着澜泗,附在他耳边冷笑,“那又怎样,你这个胆小鬼,除了步步为营算计我,你从不敢光明正大的反抗一次。”
说罢,昊止甩开了澜泗,大笑离去,而澜泗看着自己被完全压制的手臂,倏尔又苦笑一声。
“对啊,因为太想要和圆子玩,所以必须打败你。”
只有打败了昊止,他才能无忧无虑地和圆子在一起玩,牵着她的小胖手,替她擦去嘴角的淤血和眼里的泪花。
一步错,步步错。
当执念扭曲,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追求力量,不过是为了能和小圆子在一起,守护她不被昊止欺负而已。可是,后来他忘了,直到圆子再次牵起他的手,他才想起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不想屈居人下,因为不想被命令,因为想做自己爱做的事情,更因为……更因为,他想要和她在一起啊。
白色的衣裳上,绣着沉蓝色的波涛纹,看着是在翻涌,其实却是一幅死景而已,毫无动力和生机。
就像是此刻的澜泗,只剩下了被信徒愿望枷锁死死钳制的一副驱壳而已。
借由别人的力量打败昊止,就像是用一个更加沉重的枷锁,去打破先前的那一个。
他从没有学会反抗,没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