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惆怅地低下头, 小声说:“从前的事, 无需再提。”
颜或站在我身后,柔声道:“跟我去西凉吧,十三, 我会好好待你。”
“你?”我嗤笑转身,扬眉看他。“你又比安锦好多少?至少他表面上还只有我一个妻子, 你呢?难道让我跟七公主和谐共处?”我摇着头。“不觉得可笑么?”
他的神情有些晦暗。
我展颜,舒了口气。“潜之, 别说那些傻话了。若你还拿我当朋友, 就陪我喝杯酒罢,这些日子也没人能跟我说说话,闷在心里怪难受。”
时隔三年, 再次唤他的字“潜之”, 我已经有些不习惯。他却挺开心,只稍稍考虑了一下便点了头。“好, 我陪你喝。”
这个时候雀儿在门口敲了敲:“夫人, 量好了么?”
我微惊。眼看着就要成功,雀儿却在这个时候来捣乱……
颜或面色沉静丝毫不乱,朝身后某处招了招手,我这才发现一直跟在颜或身边的那个黑脸墨曲居然也在房间里,只与我们隔了一道屏风。
这家伙白长了这么大个儿, 怎么存在感就那么微弱呢?
墨曲会意,打开窗户轻巧地翻了出去。我忙望向颜或,他也正在看我, 微笑道:“放心,只让她睡一会儿。等她睡醒,你已经回来了。”
墨曲离开了没一会儿,雀儿便消了声。墨曲从门口进来,躬身道:“公子,已经安排好了。”
“好。”颜或带我从后门离开,径直去了酒肆。酒肆里的客人不多,颜或要了雅间,命墨曲在门外守候。
一壶梅子酒,两只白瓷杯。我一杯,他一杯。我一干而尽,他注视着杯中清酿,看上去颇有些犹豫。
我知道他为什么犹豫。这也算得一个小小的秘密,大概鲜有人知。西凉的皇帝陛下颜或,完全不能喝酒,一喝即醉。我曾送了他一个外号:“一杯倒”。
他这“一杯倒”绝不夸张,只要喝浅浅的一杯,必醉无疑,这也是他很少沾酒的原因。当然,他即位之后难免会有不得不喝酒的时候,为了帝王的尊威,想必太医也研制出了一些能令他不会醉倒的药物,以供每回喝酒前服用。然而这次来见我,他大概不会想到自己会被我拉来喝酒,所以多半也没有吃这些防醉的药物。
而我,赌的就是一个“醉”字。但颜或狡猾胜狐,我若是上前劝酒,他也许会心生疑窦,倒不如以退为进,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喝下去。
我作恍然道:“对了,差点儿忘记你不能喝酒。”我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没关系,你就看着我喝吧。”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倒进嘴里,喃喃道:“为何你――”我叹了口气。“果然是清醒不如醉。众人皆醉,我干嘛要醒着?”
颜或啊颜或,别怪我对你百般计算。其实你又可曾对我用过真心?有些事想得太清楚,就像美人忽然张嘴露出了虫牙,不能不觉得膈应。
他见我欲言又止,大概也有些意乱,竟一把抓住我的手,动情地说:“十三,为何要嫁给安锦?为何不等我回来找你?”
这个问题倒让我有些犯难。
“也许是――”我皱眉,仔细思考。“大概――年纪太大的缘故?你也知道,女儿家长到快二十岁还没嫁出去,不能不感到压力很大。”
他呆了呆。
“当然,安锦也是个不错的人选。”我补充道。“虽然他花心了点儿,但好在青梅竹马,大家知根知底,总好过嫁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禽兽对不对?”
颜或大概无言以对,皱眉转头,居然抓起桌上的白瓷杯一口灌了下去,多半是把瓷杯里的酒当茶了。
我惊呆。咱还没使出全力呢,他就这么乖乖就范了?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喝的是什么,褐瞳氤氲,紧紧锁着我的眼:“十三,有些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如今杞皇蠢蠢欲动,安锦若真只是普通人,那就更护不了你――”
话未说完,他神色一迷,带着迅速布满脸颊的红晕软倒了下去。
这回醉了,醉大发了。
他醉得挺不是时候,貌似正打算对我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的话跟很久之前东宫的言语如出一辙,实在有些蹊跷,但我也来不及多想,往四周探了探确定没人之后,迅速地开始摸――不,搜身。
信物之类的地方,一定放在贴身处。我把手伸到他衣内上上下下摸了个彻底,只发现了一块龙纹佩。这种玉佩虽然名贵,但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什么机密之物。我犯了难,难不成藏在鞋里?
摸摸衣裳也就算了。难不成还让我脱他鞋子?我心理斗争了一会儿,正要动手,眼睛却无意间瞟到他手上的一枚玉指环。
这枚青玉指环造型挺奇特,戒身纤细,戒托上却镶了一大朵玉质莲花,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关键是类似这样颇具违和感的戒指,我也曾在苏慧的手上看到过,只不过苏慧手上的是一朵芍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苏熙手上似乎也有一只跟苏慧一模一样的。至于苏荃,我没有特别留意过。
难不成芍药便是苏家的代表?
但仅凭这类似的玉戒指似乎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人家就爱把玉石雕成花戴手上呢?我把颜或的手放到小几上,仔细地观察了一阵,又拿指头细细摸了摸,在莲花的右侧发现了一处极细小的凸起。
我心头微动,往那凸起上发力一按。
玉质莲花猛地打开,分成四瓣分别朝四个方向裂开来。其中更有乾坤,竟藏着精巧微细的玺面,上面雕着一把拉开的弓箭,弓箭的右上角刻着一个小小的“凉”字。
毋庸置疑,这正是我要找的东西。
我赶紧掏出荷包里早已准备好随身携带的印泥,将莲花玺往印泥中深深一按,将这玉玺的轮廓完全拓了下来。确认莲花玺上没有落下痕迹后,我将印泥收起,把戒指恢复原样,再把颜或的手放回身侧,准备去叫守在门口的墨曲拿些解酒的东西来。
正走到门边,却听到一个熟悉得让我心惊肉跳的声音,居然是苏慧。
苏慧一说话,我就想发飙。“安大哥,你是来找夫人的么?刚刚夫人似乎跟西凉的皇帝陛下一起进来了,大概是喝酒叙叙旧……安大哥,你千万别生气,别误会了夫人!”
安锦也来了么……我欲哭无泪。难道爬窗户逃走?不妥,不妥。这可是三楼!
究竟怎么回事?安锦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苏慧也会在这儿?莫非――我转头看了趴在案上面色酡红的颜或一眼。莫非是他故意安排了这场戏?
没理由啊,喝酒是我提出的,他应该不会预料到才对。以颜或的手段,也不至于用这种挺没品位的下作法子。
我在房里急得团团转,墨曲在门口朗声道:“请两位止步。”
安锦的声音蕴含了怒气。“让开。”
“安大人,请容在下向公子通报一声。”
安锦大概是气昏了头,居然理也没理墨曲,径直推门闯了进来。
墨曲黑着脸跟在他身后正要动手阻拦,却看见软成一滩泥的颜或,愣了愣。
我呆在房间中央,与安锦大眼瞪小眼。苏慧最后进来,站在门口张望着,见此情形连忙上前作劝阻状:“安大哥,你冷静些……夫人不会做出什么事的。呀!陛下这是――”
我指了指颜或的方向。“醉了。”
苏慧显然有些失望,当然只是一瞬。不过这一瞬也足以让我明白了某些事实。看来这一幕的确不是颜或安排的,也许是苏慧或者苏家知道了颜或的行踪,也可能是他们偶然间看见了我与颜或进了酒肆的事,以为我和颜或必定会有些什么不清不楚的瓜葛,特意暗中引安锦来捉奸来着。
难道他们就不担心惹恼了自家主子颜或么?
也许他们以为颜或本来就对我旧情难忘,若我们真做了什么丑事,安锦必然会逐我出门,而颜或正好顺理成章地接收?
打得倒是好算盘。
墨曲也是知道他主子这一杯就倒的特色,面上倒也没多惊讶,只瞥了我一眼,扶起颜或。
安锦一把捞起我的手臂,恨恨道:“回去再慢慢跟你算。”
墨曲不服,闷声道:“我家公子又不是登徒子,安大人何必那么大反应?”
安锦冷哼一声。“谁知道是不是?”
墨曲怒目而对。苏慧见状忙挡在安锦和我之间,楚楚动人地劝慰道:“安大哥,别为难夫人了,这不是没事么?夫人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戳了戳她的肩膀,她回首,不解。
其实我挺想揍她来着,但我努力地告诉自己:淡定,要淡定,不能坏了事儿。几个深呼吸之后,我对她微微一笑:“多谢苏姑娘替我说情,不过咱们自家的事儿自己解决,不劳你费心了。”
她很有些伤感,大概是觉得我不理解她的一片好心。我绕过她,垂头丧气做认罪状来到安锦面前:“夫君,我不该跟陛下喝酒,还把他给灌醉了。”
安锦似乎啼笑皆非,分别瞥了苏慧和墨曲一眼,冷着脸一语不发地把我给拖走了。
他拖得挺用力,我愁眉苦脸想象着回家后还会有怎样的处罚,临走时看见苏慧幸灾乐祸的笑容一晃,恨得我牙痒痒。
安锦就这么把我拖回家,宅里的丫鬟婆子马夫伙计做视而不见状,我拿眼神求救,完全没人理。好歹大家也是一场同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被秘主大人摧残,实在太不道义。雀儿站在院子里,忿忿地瞪着我,朝我做嘴型道:“活该!”
安锦把我往房里一扔,朝雀儿做了个眼色。雀儿立刻欣欣然地把元宵给牵了出去,也不知道她做了个什么手势,整个小院儿里的人都溜了个精光。
我心中极度不详。安锦啪地甩上门,开始宽衣解带。
我吞了口唾沫,朝他举起印泥。“夫-夫君,我-我得手了――”
他恍若未闻,解下腰带,试了试韧性,似乎挺满意。
我挺恐慌。“你要干嘛?根据秘部的规定,谢绝体罚!”
他唇角微勾。“哪儿来的规定?”
“我猜的。”我的视线牢牢粘在那根腰带上,想象着他究竟要用这腰带来干嘛。经过了各类不良的想象后,我终于被自己内心的恐惧打败,猛地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腰嚎啕大哭:“好汉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