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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将手下无弱兵

  钱谦益,他有才有势有名,惟一的缺憾是——他已是一个五十八岁的老翁。

  可老,也有老的好。

  没有谁有力量阻碍一位老人的决定。

  她累了,倦了,需要依靠。而他正是她要找的人。

  她熟悉他的生平。

  這老翁,江东世家之弟,家财颇丰。他生于万历十年,幼时即有文名。5岁中举,8岁中进士,9岁为探花。因诗文名盛,执文坛牛耳,为当世大儒,属东林党人。

  他宦海几度,浮浮沉沉,春风得意时官拜礼部侍郎。却于崇祯十一年,因文人狂狷,不适官场斗争,遭人诬陷,处于下风,削去职位,现居老家常熟郊外归隐。

  更重要的是,从年轻时起,他在江湖上便赢得“风流元帅”的戏称,为人风雅,生性旷达,豪气干云,是真个的东林浪子,从来不负虚名。

  他还记得她吗?

  但愿记得,那样更好。

  她和他曾有一面之缘,两年前,在杭州西湖。当时他刚刚官场失意,而她正遣舟吴越,结交名士文人。

  他是一位和蔼旷达的老人。

  既然旷达,不知可有容纳一个妓女余生的心胸?

  廉颇老矣,尚能爱否?

  她得试上一试,赌上一赌,为了自己的后半生。

  从春天和陈子龙别过,她闭门谢客,熟读了钱谦益的所有诗文,为此次拜访奠定行程。她不能掉以轻心,让他看轻。

  這是个冷冬。

  她认为是拜访他的最佳时辰,夏秋天气,以钱谦益的名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半野堂门前,访客必然甚众,她去,也没有多少时间属于她一个人。

  她需要时间,需要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时间,来攻掠,猎杀這位老人的心。

  冬日冷清。

  重新漆过的蘅芜舟在江南常熟的湖面华丽独行,快了,到了。船至渡口,三三两两的路人不由的打量着這不同寻常的小舟。

  上得岸来,遇一路人,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玉面长身,见他上岸,竟然把疾奔的马儿勒住,停了。

  她一笑,抱拳问,公子可晓得半野堂如何走?

  那公子哥给她热心指点路径,指点完不但不走,还语言亲昵,要亲送她至半野堂,她心底大叫不好,遇到狎童的男人,忙忙冷淡,谢过,向半野堂挺进。没走多久,那宅子就依山傍水的呈在眼中。

  越走越近。

  天气不知什么时候阴晦下来,细细密密的雪,下了起来,不大,却冷,尽数落在她的衣衫肩头。落在她心。

  雪是雨魂,未来莫测,白蝶纷纷,向西?向东?一如命运。

  她无法知道。但得一拼。

  既来之,则安之,手指轻轻叩门。

  一下,两下,她叩的那是一扇朱门,她叩的是她的下半生!

  “吱呀”一声,门开了,探出了一张童子脸,眉毛粗重,一脸不耐,看着他説,我家主人近日闭门研学,不面客。

  显是见烦了访者,一见陌生人的脸,就知是慕名而来叨饶的,先就不客气的打发掉。

  她轻轻一笑,从袖里抽出一封拜帖,递予他,且上面压了几钱碎银。

  不言自明,是贿赂,求他通报一声。

  那童子眉心凝结一处,睇他一眼,眼里有了愤怒,把拜贴随手一抖,碎银一粒一粒落地,七零八落。

  雪触地即化,它化不了,是明显的责备,无言的指责,他嫌来客低估了他的人品。

  钱,有时候送不对,是一种侮辱。

  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儿,他岂是银钱可以收买的?

  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强将手下无弱兵,半野堂主人的童子也清高如厮。她不生气,她来对了。

  不是恶俗人家可以调教出来的。

  于是顺水推舟,击掌笑赞,好,好,半野堂主培养出的好风骨!

  好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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