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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赵家和它的夜合欢(5)

大坡地 张金亮 2018 2024-11-19 04:28

  自从赵家锁了正南的大门后,全家的进进出出一般都走小桃的院子。这个院子里本来长着一棵夜合欢,当地人都叫绒花树。赵进财不知从哪里听说,院中的夜合欢六十年必死,树死后主人也定跟着遭难,便让人连根的刨了去。

  那棵树也正几十年的树龄,巨伞一样的树冠,花开时节,一树毛绒绒的粉红色的花,远远望去像一把把粉红色的团扇,站在树下,一股淡淡的幽香便扑鼻而来,小篦子一般的叶子,一对一对的两边分开,每当夜晚来临,树叶便和花一起闭合,清晨便又一起展开——如今却可惜了那一树云一般的花朵。

  刨掉那棵树后,李小桃便在院子的两边栽了几棵珍珠梅,闲来无事便不断地侍弄,如今已长得几乎和魏老大一般高的棵子,蓊蓊郁郁的一片,墨绿墨绿的叶子蕴含着不言不语的一片厚重,沉默忧郁如它的主人。

  刚进门的时候,小桃坐在西墙根下的马扎子上,正给那个一身脓疮的孩子喂奶。小桃的弟弟小旦,十一二岁的样子,手里牵了一根线,一头拴了一只知了,蹦蹦跳跳地在院子里玩耍。

  魏老大到世喜住的卧房里取出那只皮包,正待要走,迎面碰见进财正笑嘻嘻地过来:“哎呀呀呀,这有福之人不用忙,没福之人跑断肠。正好儿正好儿!俺正找呢,给俺!”

  魏老大却紧紧地抱着不放,进财便上去夺,老大索性坐在门槛上双手抱在怀里,进财怎也掰不开那铁钳一般的大手,气得拿了两个指头的关节,连连地敲打着老大的头:“茅连石!——又臭又硬!——茅连石!”

  大坡地一带,多数人家是露天的茅坑,中间横块石头跨骑上去,或者干脆蹲在一角往坑里方便,为了避免拉下的粪便溅起坑中的东西,便在平时蹲的地方斜放一块石头,方便时粪便能缓缓地落下去。那块斜放着的石头便通称茅连石。

  进财走后,老大索性坐在世喜的太师椅上等顿起来,他实在害怕进财再来抢他的包,一来不好和世喜交待,二来这钱到了进财手,不去*场便入了柳巷,总没有个好的使唤。

  老大在世喜屋里坐着,忽然听到外面噼哩啪啦撕打的声音,一会儿便传来进财的叫骂声和小桃的呼叫声,老大抬了一下屁股又坐了下来。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去看,反倒增加了进财歇斯底里的愤怒和狂暴,可能碍于外人的面子,小桃也会拚力地争斗,说得轻管不了用,说得略微重些,进财便会将劝架的一块挟裹进去。有一次老大竟也挨了进财两拳。

  等没有什么动静的时候,老大才慢慢地过来,小桃眼泪汪汪的,一头散乱的头发,正端了一盆水在给兄弟小旦洗鼻血,小旦玩耍的两只知了,一只已面目全非地被踩踏得稀烂,一只挂在了珍珠梅上,正扑棱扑棱地乱飞,原本嘹嘹亮亮的大嗓眼,变成了哧哧哧哧的乱叫唤。

  武老栓则在一旁按着手背,来回地踱着步,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推粪的小车在一旁翻着,洒了一院的驴粪,一群蚊蝇在上面飞来飞去。见老大进来,老栓的嗓门儿又高了起来:“这谷子高粱没人往石头缝儿里头种,也没人往花盆儿里边栽,不给恶鬼讲经布道,不为虎狼吃斋念佛,为啥?——驴头安上牛角角,它还是变不成麒麟;兔子头上插花柴,咋看也不像梅花鹿……”

  老大哼哈两声,找了块棉花套子,点燃后将余下的灰烬揞在老栓碰破的手背上,又故意使劲压了几把,老栓却还是接连不断地说:“人是人,鬼是鬼,人鬼闹混了,那就叫鬼混。唉唉唉!这李木匠,精明一辈子,糊涂一阵子,小家雀给大老雕攀亲戚,暂时没要命,那是因为那边儿还不饿!也真是,咽不下屎尿大粪,能享受了荣华富贵?啥?——走到街上人戳脊梁骨?恁大爷俺活了大半辈子啥没见过?哪个叫戳了脊梁骨的不也滋滋润润地活着?恁大爷俺没人戳,连孩子老婆都归了别人了。这不——来给恁家倒腾驴粪来了。”

  小桃给小旦洗完了鼻子,用手巾擦了一把,又塞上个棉花团儿,转过身来给老栓说:“大爷,见了俺爹千万别提今儿的事儿,叫俺爹知道了又着急。”老栓答应一声知道,便又推粪去了。

  老大本来要说些什么,可不知说些什么好,正要出门儿,世喜已搀着杨旗旗气喘吁吁地从大门进来,杨旗旗看看满地狼藉和披头散发的小桃,劈头便说:“干啥唻?干啥唻?又大闹东京了不是?人常说不是?——妻贤夫祸少,表壮不如里壮,就是没人听!这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家像个啥?整日价鸡飞狗跳神鬼不安!”看了看小旦堵着的鼻孔,又用手比画着说:“看看,看看,把娘祖厚待都搬来了?行,行,老大!去,把李木匠叫来,叫他也看看,一辈子斧子锯的用的也不少,咋不知道把自家不顺丝缕的东西儿也拾掇拾掇!再问问他,那成不了料儿的东西儿,是不是早该剁砍剁砍……”

  小桃一直憋屈着,咬着嘴唇,胸脯大起大伏着,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娘,你长辈儿也要说三分理不是?恁小子连俺的银簪子也拔去卖咧——一下子打了俺姐儿俩,俺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祖奶奶吔——”小旦见姐姐哭了,便也跟着嚎哭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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