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都市娱乐 大坡地

第十六章纸上的杏花断弦的琴(4)

大坡地 张金亮 2472 2024-11-19 04:28

  丑妮周岁的那天,炳中家来了不少道贺的客人,他把许多的不快藏掖起来,青茬茬的大胡子脸上显现着得体的微笑,笔直的腰杆和高昂的头,还在炫示着大户人家的底气和豪壮。

  武小魁也送来了厚厚的一卷五彩台毯的缎面,长短足可以叫月琴做两身旗袍了。小魁抱了丑妮,时不时地在孩子脸上亲上一口,幸福无比的样子像他是孩子的爹。

  月琴在一边领逗着孩子,一边小声地对小魁说:“你发高烧还是发神经?恁贵的料儿,亏你也下得了手,嗯吔——”

  王炳中一直注意着浓眉大眼云盘大脸的武小魁,月琴给孩子喂奶的时候,他看见小魁似乎往她的怀里瞟了一眼又一眼。恰好孩子屙了屎,廷妮儿和小魁都挤上去帮忙擦,当孩子的屁股刚刚擦净的时候,王炳中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啪啪地在孩子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嘴里说:“一天没遍没数儿地屙尿,吃再好的东西儿也得给屙出去。”丑妮登时一声连不上一声地哭叫起来。

  月琴满脸涨得通红:“发啥死气!看你就像个后爹,下手恁狠!”廷妮儿怕两个人再吵起来,把炳中拉倒院里说:“孩子的小嫩肉儿,再轻的巴掌儿也经不住拍呢,下手太狠了。”王炳中卷了卷袖子,拍打着两个巴掌悄悄地说:“俺不是打孩子屁股,俺打那sao货的脸!”

  后来,月琴把孩子托给了廷妮儿领,自己又回到了剧团,刚演了几场,大坡地的人就说:“生了孩子的月琴比原先更好看了,柔柔的韵儿也更好听了,大坡地剧团出了一对儿金童玉女。”

  月琴和小魁唱的哭戏,能叫台下呜咽一片。

  这天晚上,剧团唱《白罗衫》,王炳中在背影的地方找个地方坐下来看。故事说的是苏云和妻姜氏,苏云半路被贼人徐能在船上打入水中,并掳姜氏为妻。自姜氏逃走,徐能把苏云和姜氏襁褓之中的孩子收养至十八岁,取名徐继祖,继祖长大后科试高中任巡按,徐能十八年前的旧事因两件白罗衫而真相大白,坏人终遭了报应。

  继祖对养父的评价是:一自途中相抱,依稀如获珍宝,三年乳哺,熬夜起早,五六肩头嬉闹……儿欢笑,父亦笑,子愁闷,父亦恼……一十八年相依到今朝……

  最后的结果却是:立华堂对残宴,人一去,永难见,想养育恩重一十八年,杀父夺母深仇大恨,也那一十八年,一颗心碎,一面镜圆,悲也泪,喜也泪,泪湿白罗衫……

  戏唱到此处,台下除了几个打闹的孩子全是静悄悄一片,武小魁把徐继祖演绎得声情并茂淋漓尽致,雷月琴扮演的姜氏,一招一式如泣如诉,一颦一笑风情万种,精描细画之后的一对大眼,忽闪忽闪的好像荡漾着万顷碧波,柔媚细软的身段,又加了千啼万啭的音韵,怎不是活脱脱一个勾魂儿的俏狐狸!

  王炳中越来越觉得丑妮就是徐继祖,雷月琴仍是碧波汪洋一片,只不过那只翻腾在浪尖和谷底的小舟,换成了武小魁!

  有一天,王炳中终于抓住了雷月琴的证据:五彩台毯裹着的林滤石。他狼茅草一般的胡茬子似乎一根根地直立起来,丑妮那粉嫩的小圆脸,他越看越像剧团里的白面小生武小魁,尤其是写在那块石头上的两行字,“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他以为那“琴”一定是指雷月琴,丝桐应该和泡桐或梧桐是两码事,但一定和武小魁有关,至于“中有太古声”,或许是雷月琴怀着孩子的时候,那咕咕作响的肚皮声——她的肚皮早叫人摸了一遍又一遍,听了一回又一回!

  月琴从剧团回来后,想早些吃饭后歇下,王炳中把她叫到了牛秋红原来住的房间里。房子里还是原来的老样子,炳中拉长了脸,两个人默默坐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今儿你给俺说说‘丝桐合为琴’的事儿,两口子这些年,俺想听句实话,爹和秋红都在后边儿看着你呢!”刚说完,月琴就觉得脊背发凉腿发软,“吱——喳——”大叫一声跑了出去,发疯似地跑到东院后,拉着廷妮儿的手呼哧了半天,王炳中过来后,月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王炳中,你咋净干些不是人的事儿吔,你三妻四妾闹高兴,俺咋就不能有块石头?你要是看不上就扔了俺,犯不上这的整治人,王炳中你照照镜子好好儿看看,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没等王炳中反应过来,月琴就一路哭着踉踉跄跄地出了门。

  第二天,林先生来到王炳中家,拐弯抹角几乎说破了天,王炳中只是笑着不答话。林先生迈着四方步要走的时候,炳中说:“看林先生的神色,今儿还有话要说,俺聚着劲儿听呢,不说就走了,也不憋得慌?”

  林先生慢悠悠地回过头,说:“大坡地村比鬼都精的人就是你了,心性儿要稍放一放,了不起呢。说说也行,俺肚里的那股气儿要不放出来,还是有点儿憋屈得慌。俺给你说,‘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这后边还有两句儿,俺给你写好了,后边的两句儿是‘古声太无味,不合今人情’。”

  林先生说着,将一块纸递给炳中,他看了看,拿起来放到桌子上,呵呵笑着对林先生说:“看看是不是?嫌没味儿呢!这人吃饭要是吃不出味儿了,那这人可就有病了,要是总也合不了胃口,那就病得不轻了。再说了,先生原先不是说过,先人的圣典都是正君子之行的教诲之策,没有治小人之恶的惩戒之术。俺都记着呢,这不,夜隔儿黑夜还看唻。”王炳中一边说,一边拉开抽屉找林先生写的另一张纸,林先生说:“不必找了,不必找了,都是老夫诳语,非圣人之言——你记了一点儿意思呢。俺给你说,看人不能只看个后脑瓜儿,看清鼻子眼后才能算个囫囵人。”

  林先生一边说一边迈着四方步往外走,王炳中送出大门口的时候,说:“圣人对小人自古也甩手没法儿,叫子孙后代只有念叨着叫雷公来劈,不想雷公比俺还懒呢,轻易不愿意动弹,要是换个勤快的,叫林满仓、魏老大替了雷公,世界早就太平了。”

  在王家,廷妮儿是第一个实诚的人,逆来和顺来的一切,她统统一股脑儿地消受了去,平静如静峦寺里的尼僧,劈头盖脸的风雨对于她,就像扬入湖水中的一把谷米,不仅根本听不出一丝声响,简直看不见一丝的涟漪。月琴要是廷妮儿,也许在响个忽雷打个闪之后就啥也没有了,天还是天地还是地,天地之间的谁还是谁——月琴还就是不能。(未完待续)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