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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燃烧年代(4)

大坡地 张金亮 2269 2024-11-19 04:28

  苏敏敏忽然仰着头笑了一阵,说:“怪不得老杜说,不发神经的人就不知道世上还有情和爱,一旦沾上那俩字儿,就等于得了不治之症!还说得了那病得赶紧治,错过了时候儿就能要命。老杜就傻,那病就是能治,满大街都是些精神病,到哪儿去找那治病的先生!杨老歪就不傻,他早就说,从赵匡胤开始,万不要挨姓赵人的边儿,姓赵的人都不能共(处事),听清了没有?你个二豁蛋!”说着,就猛一转身掐住了他的脖子,一会儿比一会儿紧,渐渐地,他感到透不过气来。

  赵起升用力嚎叫了好几声才醒了来——他歪在椅轴上睡着了。摸一摸脖子,还酸酸地有些胀痛,一身的冷汗有些冰凉。向外看了看,他刚刚给老虎画上去的原来是两只人眼,而且忽灵灵的神韵越看越像敏敏的眼,急急忙忙地擦了以后,心惊肉跳地回了家,从此一个人再也不敢去烧锅酒坊。

  炼钢工地小高炉里的炸弹爆响之后,赵起升就实实在在病了一些时日,后来竟软绵绵地起不了床。

  开始的时候,在晚上吹熄灯之后,闭上眼苏敏敏就来了,喜笑吟吟地说一阵子后就掐他的脖子,他后来就点着灯睡觉,再后来点着灯苏敏敏也照常来,张红梅就去一个个的庙里磕头烧香,后来敏敏不掐脖子了,天天钻进他的被窝里睡。

  年三十的晚上守夜,赵老拐和张红梅在屋里坐着说闲话,老拐感到后背“忽——”地扇来一股凉风,一会儿又热辣辣地烫,赵起升从被窝里钻出头来说:“看看是不是?看看是不是?这又钻到俺盖的窝儿里头来了,哎呦!——哎呦!——还连掐带拧!”

  赵老拐直觉着每根头发都往起竖,就拿着拐棍儿乱舞了一阵,再亲娘祖奶奶地乱骂了一通,等儿子安安稳稳地睡下后,才心惊肉跳地对红梅说:“赶紧,闪过年儿赶紧给起升说个媳妇儿,找个身强力壮洪福旺的占住盖的窝儿,让那个鬼祟没啥想头儿了,也就走得快了,过了破五儿,俺去白口镇那个‘明眼儿’那儿走走,给她找个好投主②,就都安生了。”

  进三月,正是杏花败、桃花开、梨花涨着骨朵儿的日子,赵老拐家来了一位身强力壮洪福大的女子。女子姓白叫小连,一听那名字老拐就哆嗦。

  尽管模样和身段跟过去梨花酒楼的小莲大相径庭,但因他曾欠小莲的钱,小莲临死的那些死不甘休的话,还让他时时地记忆犹新:“你给俄记死了噻,俄就是死了也找到你家要去,一年不成十年……”

  赵老拐浑身一哆嗦,毫无底气地问:“小莲?哪个小莲?俺说的是你叫的那个连!连!是——”

  小连想了想,低着头说:“谁知道,俺爹起名儿那会儿——谁能记得吔,好像是——嘟嘟连连的连。”赵老拐吭吭哧哧一阵后不置可否。令人惊讶的是,赵起升见了小连后,精神却出奇的好。

  小连行七,是他娘的七闺女,棋盘山里小埝沟人。都说小连娘是“七女星”,生了七个闺女后才生了三个儿子。或许是因为山里人过早过重劳作的缘故,她除了白净的皮肤和一对弯眉之外,全身上下均透着一副中性的姿态,圆乎乎的两腮粗壮的腰,大个子宽身板,铁锤一般捶击着大地的双脚和硬丁丁的步伐,单看后身,有一种爷儿们的强壮。其实小连虚岁刚十六。

  张红梅领着小连到食堂里吃了一顿饭,小连饭量很大,连红梅的那份儿也吃了,红梅问,饱了?小连说:“差不多——也——算——饱了。”

  回家时跟在红梅屁股后面嘀嘀咚咚地走,似乎怕红梅不高兴,一路上怯生生地问:“哎!——哎!——俺,俺该叫你啥?”张红梅停下脚步回过身,抓住小连的手捏一捏,笑嘻嘻地说:“好闺女,身子骨儿挺壮!”

  红梅顺路叫了雪梅看,雪梅悄悄地说:“看眉眼是个实守人,过日子要的还不是本分?”

  张红梅又悄悄地问老拐啥意见,老拐说:“那个,看老天爷咋给捏古吧,除了那个名儿不好听,倒也是送到嘴边儿的一块肥肉,不敢紧吃,别人以为你有病。”

  红梅就把小连领到起升的屋里来,小连很是稀罕,左看看右看看,四处张望不停,张红梅给关了门儿,拿了个大盆坐在门外洗衣裳。小连发现赵起升盯着她一直在看时,把独根辫子往手里一拧,低下头一直隔着门缝往外瞧,身子一晃一晃,像有好大的不自在。

  赵起升从炕上跳下来,打开一盒高原羚放在她的鼻子下问:“好味儿不好味儿?”

  小连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呛死人,一股荆蒿子味儿。”

  起升不甘心,伸出的手就一直往前凑:“山里边儿的,除了拾柴火就是放牛放羊,啥也没见过,再闻闻,再闻闻。”

  小连一把开了门儿,猛地把红梅一拽,轻巧得就像掂着个箩头筐子一样,张红梅只感到一忽悠,脚不沾地就被挪到了一边儿去,小连往板凳上一坐,说:“俺给你洗衣裳吧,看你溅得哪儿都是水!”说着就把两个裤管一卷,“唰——唰——唰”地搓了起来,露着两个白生生的腿。

  赵起升从屋里出来后,把那盒高原羚交给红梅说:“娘,你抹了吧。”

  赵老拐和盖大全一齐找到了安社长,商量赵起升的婚宴究竟该咋办。安社长说:“新社会,新事新办吧,就在食堂,避免铺张浪费。”

  赵老拐往食堂交了一百元钱,婚宴就在大食堂举行,那天吃饭的人端着一碗一碗的菜汤抱怨:“哎呀喂!要不咋说大旱三年饿不死伙头军,这碗里连个腥味儿都闻不着!”

  尽管仪式简单,但跑跑颠颠的事也有不少,老拐夫妻忙了一天也确实有些累,当韭菜叶宽窄的月牙滑过牛头垴,看新媳妇儿闹洞房的人也都叽叽喳喳地去了以后,红梅闩了大门,跟儿子媳妇儿打了个招呼后就歇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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