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尝——吔”瘦三拖了长腔,悠悠扬扬又韵味十足地叫了一声,最后那个“吔”字的腔调依旧,仍然好像掉进了裤裆里,但那个不变的腔调明显地增加了几分雄壮。
雷月琴仍然疯疯癫癫地不见有个好转,看见对心思的人总爱歪着头看上半天,然后翻着白眼问“你会不会弹琴”,如果说会,她就会说“那你把俺弹弹”;如果说不会,她就会说“不会弹?真扯蛋,你就是头骟了的驴。”
这天,她来到瘦三的贯尝摊前,照样问他会不会弹琴,瘦三也不吭,拿起一个小盘子,用刀子插了几块煎好的贯尝,抹上蒜递给她说:“会不会弹琴都顶个屁用,给,吃了它能不饿!”月琴伸出脏兮兮的手指着瘦三说:“真的?吃了你不打俺?要不——俺就吃了吧,打俺一顿也行!”月琴捂着盘子吃了,一边吃,还一边惊惶地看着瘦三,吃完后又伸手从锅里抓了两块嬉笑着跑了。
瘦三一整天的喜气昂扬,最重要的标志就是他切贯尝时那只不再抖的手。每当他的手抖起来的时候,他切下的大小不一的贯尝片几乎都是一样的份量;若是手不抖了,便准是遇到了高兴的事,切下最小的贯尝片也会比原先重了许多。有人早就瞅准了他的这个毛病,就在他手不抖的时候去买着吃,他听说后,反复试了多次,总也不能叫那只不抖的手切出个理想的份量来。
“贯——”瘦三的尝字还没有喊出来,赵老拐就拿拐棍儿敲了敲他的贯尝锅,丢下一张上面画着一个大轮船的墨绿色的一万元钞票,说:“今儿的手又不打颤了,说不定还真从山里边弄了个娘儿们,俺说瘦三,山里的娘儿们担担子担多了,这腰可硬得很,省俭着点儿使,不操心,连瘦骨头上的松皮也就耗干了。”
瘦三白老拐一眼,说:“没事儿,瘦干了也就舒坦够了,反正腿又拐不了。”说完就得意洋洋地笑,把赵老拐气得伸脖子瞪眼的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后,他悄悄地问老拐:“咱村儿的学校又添了一个先生,你听说没?”
赵老拐知道瘦三问的话是啥意思——白文昌真真正正地做了大坡地村的“先生”,那是大坡地村人人皆知的事,是瘦三故意借机炫耀的问话,他想一次又一次地听到人们奉承的,“白家蒸蒸日上”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就像吃过他贯尝的人,尽管好东西早已咽到了肚子中去,也总爱把那个辛辣透顶而馨香无比的嘴,咂吮了一遍又一遍。
赵老拐明知道瘦三的心思,却万分吝惜那句对自己并无半点耗损,却有益他人身心的话,只顾一叉子一叉子从罐子里捞了蒜泥,抹到贯尝上低头闷吃。
瘦三就不高兴,拿起削贯尝的刀子,伸进罐子里捞了几团蒜泥抹到老拐的盘子里,说:“快吃快吃,家有万贯吃不起俺瘦三的贯尝蘸蒜,俺的蒜恠⑤着呢,嘴里头吃下去能烧得你屁股儿冒火!”
①注:当时的薪俸或工钱大都以米进行结算。
②揞眼:揞读an,怕拉磨的驴偷吃磨上的东西而捂眼的布。
③豝:读ba;豝子:因怀仔过多肚皮几乎贴地的大猪。当地有时用来代指生育能力极强的生物。
④穰柴:容易点着火的软柴。
⑤恠:guai,不多见的,不同寻常的(厉害),如:那个人真恠;这狗真恠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