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一段时间以来,傻二小几乎成了提遗饭篮子的专职人员。他很乐意干,因为既能混上几天饱饭,又能赚上几个小钱,别人也愿意用,因为“傻二小”有鸡叫鬼的“半仙”身份,要是他高兴了,说不定把故去的亲人往那边送的时候,给添上几句好话,也少受些阴间恶魔的荼毒。所以那些和奈何桥相通相连的活,一般的人家都愿意叫傻二小干。
都说傻二小应承着阴间那边的差使,他能提前知道即将仙逝的那些人的名单,尽管都知道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信其有则有,信其无则无,但令人奇怪的是,傻二小多少年来很少参加正常人的群体活动,但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村子里的许多人他根本叫不上名字,但他很多时候都会准确无误并且不差时辰地找到有丧事的人家。
或许由于他的执著殷勤功劳卓著,这些年那边就一直给他提职加爵,管的面积越来越大,管的事也越来越多。人们这时才恍然大悟,阳间这边的人分了三六九等,阴间那边自然也有一二三四,按阴阳两处对等算,傻二小在那边至少也该是个正七品的官,加上近两年的饥荒年月,有时一天两三户、四五户的丧事竟叫他有些应接不暇。
他着着实实地有些忙,屁股后边时常跟着人,除了急惶惶地要观察傻二小最近走向的那些人之外,还有急惶惶地请他提遗饭篮子的人。
傻二小是个不可或缺的生活角色。这天,出殡那户人家的“厚待”已呜呜咽咽地司灵毕,灵柩马上要走,却到处找不见傻二小,管事的大襄奉就急惶惶地到处喊:“人呢?人呢?咋转眼就不见了?这些个人都是些吃材!看不住一个傻二小!”
寻找的人就哄地一散满大街地找。终于找到了,却不知谁、也不知因为啥事惹了他,他死活不去了。傻二小不爱钱亦不贪财,“事儿上”给他的酬劳,铁定的价钱也就两角,不给不行多给也不要——他也只认识那种两角的票子,换成两张一角的都不行。只是他要不想去,就是抬也不去。
找他的人满头大汗直跺脚。后来才知道,由于粮食紧,这人家的丧事把小米捞饭改成了小米稀饭,但稀饭也没有给傻二小留出一碗来,他已饿了两顿!找他的人就不迭声地赔好话:“年景不好,狼多肉少,就吃不饱!”于是赶紧支锅,傻二小把一大碗玉米面糊儿喝下去后,提着遗饭篮子,一路撒着纸钱,打狗饼子他没舍得扔,捏进自己的嘴里吃了。
送殡回来之后,有人看见滚烫的稀糊儿把二小烫了一嘴水潦泡。
这天,傻二小终于回来了,因为饥荒年里出殡早,他回到自己家都才刚吃午饭,他奔波了半晌,在丧事上喝的两大碗稀米汤一泡尿就给尿了个净光,肚子又饿,当他把刚挣的两角钱交给满仓后,就嚷嚷着要吃饭。陈宝妮赶紧给找,揭开锅一看,捞饭锅里的米汤也早喝了个精光。
宝妮的三儿子三狗刚六岁,吃饭慢,手抓着小木头碗里的黄捞饭正往嘴里送,傻二小猛跑过去就抢了过来,还不住地一遍遍喊:“年景不好,狼多肉少,就吃不饱!”
宝妮的另两个大点儿的儿子大狗和二狗,跑上去搂腰抱腿地拼命夺,陈宝妮刚拉走这个又跑过去了那个,小木头碗也摔成了两半儿,三狗哭着叫着不干,说咋把自己的一个碗碗给摔成了两个碗碗?傻二小仍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年景不好,狼多肉少,就吃不饱”。最后,“鼓敛毛儿”把自己未吃完的半碗拿了出来才算完事。
第二天,有田夫妻给老太太和满仓恭恭敬敬地磕了仨头就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