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风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青羽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看着一片叶子从空中缓缓飘落。夜凉如水，万籁俱静，薄薄的雾气弥漫开来，将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似真似幻的帘幕之中。

　　青羽将落叶捏在手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喜欢吹风，因为他羡慕风，他渴望能够像风一样摆脱世间羁绊，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有些特立独行的人。他全凭自己的喜好接单，只杀那些他认为该死的人——恶棍、强盗、邪道中人。他可以放弃数千两银子的任务，也能接下一两银子的单子。

　　他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江湖上往来众生，都踏着与他不一致的步伐。即使是面对着七杀盟中其余六人，他也会感觉到若有若无的疏离——像是隔了一层薄纱，里外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小羽，你为什么要做一个杀手？”去魂曾经问他。

　　“因为，我想杀掉这世上所有的恶人。我不想再有谁像我一样，从小失去亲人……”

　　“这可不是杀手的风格呢，杀手是只为钱而杀人的。”去魂微笑着说，“你已经练好了武艺，为什么不去做一个独行天下的侠客呢？”

　　青羽偏着头想了想，认认真真地说：“因为，做杀手就能呆在七杀盟，和你们永远在一起啊！”

　　去魂不由哑然失笑：“可是小羽，你有没有想过，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们都老了，干不动了，就会退隐。而且，我们会有家庭，孩子——你怎么可能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呢？”

　　他抚摸着青羽的头，不由又长长叹息了一声：“你可真的不适合做杀手呢……总有一天你会长大，会明白，这个江湖有他的规矩。即使是恶人，也并非是任何时候，想杀就能杀的……”

　　可是，当他终于懂了一些的时候，却给七杀盟带来了毁灭——

　　那时候他热血沸腾，千里追杀三名魔教高手。魔教震怒之下，派出众多高手深入江南，围剿了七杀盟。

　　“小羽，我苦心孤诣，尽力维持着与魔教的平衡，却被你一人一剑，如此轻易地打破了。”面对如狼似虎的敌人，裂魄抚摸着青羽的头，淡淡地说道，“七杀盟已经保不住了，你先走吧。”

　　“我不走！”他咬着嘴唇，鲜血从唇角滑落。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尽管个个身怀绝技，但七杀盟毕竟寡不敌众。那一晚他们被逼入绝境，周遭全是火和鲜血的味道。青羽看着对方夺命一剑，再也没有力气躲避，只能闭目等死。

　　可是，千钧一发之际，二哥去魂挡在了他的面前。他看到那把剑直直地刺入二哥的胸膛，鲜血弥漫了出来，就在他的眼前，一直蔓延开去，蔓延到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血红。

　　青羽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喘气——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挣扎着，却抓不到一根救命的稻草。

　　那是梦魇，一年多以来一直纠缠着他的梦魇。他总是在清醒的时候一遍遍坚定地告诉自己，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每天晚上总有无尽的悔恨将他层层包裹到窒息。

　　“嘿，你真的是青羽啊？”

　　他陡然醒了过来，看见茶坊的那个青衣小厮从一旁走了出来，一边说话，一边脱下帽子。一头黑丝铺撒下来，明眸皓齿，延颈秀项，竟是一位漂亮的少女。

　　“杀手不是应该在睡梦中也竖着一只耳朵的吗？你刚才那副样子，就算被人一刀杀了，也不会有任何反抗吧？”

　　“你是谁？”

　　“你猜呢？”

　　说话间，少女已经从原地消失了。她说了三个字，声音也于那么一瞬间连换三个方位，悠悠地在空气中飘散。

　　少女坐在某根树枝上，垂下的双脚俏皮地晃动着，心里暗想青羽能否看穿自己的障眼法。然而她忽然发现青羽就坐在自己的身旁，连姿势都还保持着原样，仿佛从一开始就坐在这里等着她。

　　她“咦”了一声，说道：“这么厉害啊……看来你是够格和我齐名的呢！”

　　“你是慕晓槿？”

　　“答对了！”少女笑着说道，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青羽，你果然够聪明。”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青羽的表情仍然是冷冷的。

　　“和你的目的一样。”

　　“你要杀任天虎？”

　　“是啊。任天虎的命对你而言只值一两银子，对海棠而言却是一千两银子呢。”

　　“那在茶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动手？”

　　“我也想问，你为何不动手呢？若你动手，我就有机会接近任天虎了。”

　　青羽摇摇头：“二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发过誓了，绝对不会对他动手。”

　　“这算什么？”慕晓槿嘲弄似的一笑，“为了完成目的，杀手应该不择手段。哪有你这样反而自己绑住自己的手的？看来你们七杀盟培养接班者的方式真够独特，怪不得被灭门……”

　　青羽脸色一变，起身跃下，拂袖而去。

　　“喂，你要去哪里？”慕晓槿叫道。

　　“七杀盟的事，还轮不到海棠来说三道四。慕小姐，虽然我们目的相同，可并非同道中人。刺杀一事，咱们各按各的方式就是了……”

　　“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可是就凭你那点微末的暗杀本事，真有把握在去魂的眼皮底下杀人？”

　　青羽回过头来：“你什么意思？”

　　慕晓槿背靠在粗大的树干上，有些倦倦地说：“我好不容易引开了去魂那老狐狸的注意力，在茶杯中下了毒药，没想到你贸然现身，让任天虎到最后都没有把茶水给喝下去……我说，你好歹一直都在暗中观察，难道一点都没有发现我动过手脚？我跟踪了他们七天七夜，终于逮到这样的机会，却被你轻易破坏掉。所以我才会说，你那点暗杀本事，实在太不值得一提了……”

　　青羽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说实话，我一个人要对付去魂，还是有些困难的。所以，咱们不如联手。”慕晓槿施展轻功站在了青羽的身前，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更何况，为了补偿我的损失，你也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吧！”

　　“你……打算如何做？”青羽终于勉强说道。

　　“你发誓不做的事情，我却可以去做……”她微笑着，眼睛一闪一闪，“给你争取一点时间，应该就足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