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全是浮光掠影,加上自身伤势本重,晕了过去,再睁眼时,已是另外一片天地。
是个静谧的树林,此刻正是昏夜,四下寂静,不见人影,不闻兽声,唯窸窣叶摇轻轻入耳,像是流沙滚动。
古川看清周围环境,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全身完全不听使唤,无论怎么用力,却无一丝动作,像是自己的身体与自己切断了联系,完全不属于自己。
只有脖子还勉强能动,古川费力地抬了抬脖子,勾起头,试图查看自身。
眼睛往自己身上一瞟,心脏差点跳出来,惊呼一声:“我这是怎么了?”
原来他的肉身全毁,脖子以下全是淡淡的黑魔气,勉强凝聚为一具身体的样子,透着几分诡异和邪气,还显得十分虚弱,甚至能透过黑魔气凝成的身体看到地面。
“你可真是命大,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再把这个镯子给你带上了。”尘严的声音传来,显得十分轻松。
古川诧异地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尘严闪身到了他的身旁,噙着笑容。
“为什么?”古川楞了一下,疑惑问到。
“你不是看到了吗?受这么重的伤,你早就该死了,可你还活着。”尘严努努嘴:“喏,这不全靠黑魔气撑着吗?我把镯子给你戴上了,黑魔气一被收了去,你也即刻就死了。”
说完,尘严还晃了晃手上的镯子,镯子朴素光滑,在月光下微微反光。
尘严将古川带走时,自然不会忘记携上大磐镯。
“额。。”古川无言,哭笑不得,不知该抱什么心态,难不成还得谢谢这黑魔气?
其实真要对黑魔气说谢谢的话,也不为过,一路上历经坎坷,沐风砺雨,若没这黑魔气,古川早死好多回了,所受的屈辱也必将几倍增长。
每次古川孤立无援,受人欺负的时候,黑魔气就像是他的挚友,为他助威,替他掠阵,成他最雄厚的资本和最终杀手锏,给他最强大的助力。
就像是他最忠诚的仆人,只要黑魔气在,古川纵使孤身一人,却如同拥有千军万马。
“这有点棘手啊。”尘严在古川旁边蹲了下来,皱着好看的眉毛。
古川几经身死,又目睹喜儿身亡,生出了麻木混世之感,对于自身这种异状却也不甚在意,只轻闭着眼,听着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感觉重获了久违的放松,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之意,身子慢慢放松,不,应该说飘舞的黑魔气慢慢静息,像是睡着了。
尘严见古川此状,知他是太过劳累,心力憔悴,不便打扰,也就没有多说,守在古川一旁,微阖着眼,如同入定。
月色朦胧,深夜寂寥,银白的丝带洒在尘严的脸上,映出他柔和的线条,发丝飞舞,大地已然沉睡。
这份宁静持续了不到片刻。
古川突然炸醒,一脸惶恐,大声喊道:“师父!师父!泰岳呢?泰岳呢?”
原来古川之前太过劳累,心力周转不开,只想休息,如今猛地想起泰岳,心中惊慌,连忙想要寻找。
尘严也为之惊醒,没好气的说:“你慌什么,我好不容
易做个美梦。”说完朝古川头顶所指方向努努嘴,道:“喏,在你头上。”
古川闻言,连忙伸长脖子,使劲仰头,眼睛拼命往上翻,心中骂到:“我去,怎么看不到呢?”
古川想使劲蹬腿来翻过来,却忘了自己已无肉身,自然无济于事,反而脸涨得通红,颇显滑稽。
“主人,没事的,你先好好调养,泰岳他仍还在昏睡,不过前辈已经帮他把骨头接好了,没什么大碍。”昊的声音突然传来,标志性的斧头在古川眼前晃了晃,古川别过头去,正好看见昊铠甲般的胸肌。
虽然昊无头,古川看不出昊的表情,但能感到他的敬意与爱护。
当下也是会心一笑,道:“我没事,辛苦你了。”顿了顿,又道:“昊,你怎么会来的,我记得你不是已经。。。”古川未说完的话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个疑惑自昊出现之时就一直萦绕在古川心头。
“主人,这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昊瓮声道。
“闲来无事,你且讲罢。”
“是。”昊晃晃斧子,身子向尘严处偏了偏,语气竟变得肃穆和感激起来:“那日我身处蜃龙幻境而不自知,生命力竟逐渐被之消磨。当时我已经察觉到这是幻境了,可万万醒不过来,只得勉力维持生机,到后来眼前一黑,就再无意识,只能模糊地感觉自己躺在了一个水塘里,浑身湿透,难受得要紧,阴寒的水气跐溜地往身体里钻,只觉肤上贴霜,血中结冰,一时间却分不清到底是回到了现实还是仍身处幻境,我只能明显感到体力在飞速流逝,道我快要死了。”昊说到后面,声音变得有些怪异,透着惊慌,微微颤抖,显是现在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嗯。”古川嗯了一声,皱着眉头,没想到昊竟然还有这种经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就要消散在这天地时,突然眼前一亮,竟看到一只手向我探来,提在我胸口上,把我从水塘里拉了出去。”昊说到这里,声音激动起来,频频转向尘严。
古川明白,救昊之人必是尘严无疑,应是去救泰岳时顺手搭救的,别过头,斜着眼看向尘严。
倒不是古川不愿正着眼看他,主要是尘严在古川身侧,古川就脖子能动,想要正眼看,实属不易。
尘严笑呵呵的,没有答话,眼睛眯成月牙,和天上的弯月一样锋利。
“后来我才知,原来是尘前辈救了我,之后我听说了他是主人你的师父,便一直跟着他,他帮我疗伤,然后给我各种丹药功法,终于突破到了灵境二阶,直到今日,尘前辈测出你有难,强行撕开空间,将我传来,这才能和主人你再见。”昊越说越激动,后来声音竟有点哽咽,对古川的拳拳忠心表露无疑。
昊猛地转身,面对尘严,跪了下去,大喝:“尘前辈,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但前辈两次救我,还救我主公,当受昊这一拜。”说完磕下头去。
尘严笑笑,原地位移,闪在一旁,没受昊这一拜,轻声道:“我只受徒弟,子孙之拜。”
昊憨笑一声,道:“前辈,昊今生已奉主人为主,别无他志,你的救
命之恩只得来生再还。”说完站了起来,对着尘严鞠了一躬。
这一次尘严没有躲避,欣然受下。
“诶诶,我说你们两个,真是有够迂腐。”古川笑笑,打破渐渐变得沉重的氛围,道:“师父,快帮我看看,我还有救没有。总不能一直躺在这儿吧。”
“一直躺在这儿有什么不好?闲看中庭栀子花,岂不快哉。”尘严笑道。
“师父!”古川佯装生气。
“咳咳,其实你这种情况说严重倒也不严重,说轻松倒也不轻松。”尘严正了正神色。
古川抓住重点,一挑眉:“那就是说还有得救?”
“以你本身的身体素质,早就被那厮给活活打死了,怎可挺得到现在。”在众人眼中犹如天神的裂地神熊只是尘严口中的那厮:“但怨气不息,魔气不止,这黑魔气是你心魔所生,极难消除,饶是我出手,也只能将其镇压而无法做到将其彻底消灭。你战斗时,体外体内的创伤都为黑魔气给迅速修复。”尘严砸吧砸吧嘴:“也不能说修复,只能说是黑魔气暂时填补了你的创伤,以至不过快衰竭。实际上,你的身体已然破碎。”
“就像木偶。”尘严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好措辞,手在空中比划:“木偶已经完全碎掉了,但每一零块之间都有一根细线将彼此堪堪相连,才不至于彻底散架。但其实已经不复存焉。”
古川听完,面色凝重,道:“那就是说,我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了?”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你的身体已经没了,只有黑魔气凝实的躯体勉强支撑,但黑魔气是虚体,不可长成形。”
古川明了,原来自己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如今战斗停息,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泯灭了,只有黑魔气仍残喘。
“那可如何是好?”古川皱眉,急问。
“只有一个办法,重塑肉身。”尘严道。
“重塑肉身?”古川跟着复念一遍,道:“师父,怎么个重塑法?”
“重塑肉身等同于强行改死为生,其难度不亚于逆天,难矣。”
“啊?!”古川瞬间惊慌,脖子兀地一下扬起,大急,正想求救,突然看见尘严噙在嘴边的淡淡微笑,瞬间明了,道:“师父,你是不是有法子了?快救救我,我可不想一直这样。”
尘严笑笑,在古川额头上轻轻一弹,道:“小子还有点机灵。我还真有个法子。”
“求师父赐教。”
“你这身体较为奇特,内蕴黑魔气,非常人能容,自不可能去找个现成的肉身,就算真有,也未必能找到,只能靠我佛族秘法。”
“是什么?”古川眼睛一亮,喜上眉梢。
“佛身开示。”尘严一字一顿,像是诉说着古老的秘语,神情恭敬而肃穆,话语中隐隐约约掺杂着雷霆。
古川之前在邪魔般若那也听闻过雷音,是佛族不公开的秘法,据说只有这几种情况能听到雷音:
一是以示威慑
二是顿悟至理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说法,即:佛音说法,声如雷震。
也就是说,传法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