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突然间“哎呦”一声叫唤,我一看,是他因为激动,已经使右腿陷进去更深,而上方已经没有了勾拉的地方,无处着力,就只能让右腿卡在藤蔓之中来维持身体不坠落。
我来不及多问,立马叫福贵,托着他,然后抽出了柴刀,苗坚强一看,眼神中大骇:“你终于要对我动手了?上两次眼镜蛇都没毒死你,现在是你报复的时候了。”
我一听,心下气愤:“原来果真是你?”
苗坚强哈哈一笑:“不错,是我,可怜你现在才知道,要是再多一些时间,我让你这次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我拿起柴刀,气愤地就挥舞着朝着藤蔓砍去。那苗坚强却紧闭着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壮士模样。
我忍不住笑了,一刀就砍在了藤蔓之上,刀木相激,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苗坚强睁开眼睛一看,我的柴刀正好落下,第二下、第三下,都是砍在缠绕他右腿的藤蔓之上。
他一脸诧异:“为什么要救我?”
我兀自笑着:“是谁我都会救。”
福贵紧紧拉着他的右手,我一刀一刀砍在藤蔓之上,很快,缠绕的藤蔓尽数被清除,苗坚强也在福贵的帮助下紧紧抓住了一旁的树枝,终于得以挣脱出来,我和福贵一左一右,拉;他一把,将他拉上悬崖上边的空地上来。
苗坚强上到空地,颓然坐下,眼神中透着绝望和不知所措的光,一脸愕然地看着我,内心似乎在经历复杂的躁动。
我看着他冷笑:“怎么?没害成我心有不甘?”
苗坚强如傻了一般,只是盯着我,眼神中已经没有刚才的仇恨,只是无神的迷茫。
福贵见他不说话,“喔喔喔……”说了一通,一边说着,一边指指我,又指指他自己,最后,还指了指被我尿湿的裤子。
那手舞足蹈伴随着“喔喔喔”声,加上长时间以来对他的了解,我能猜出其大意:我们为了救你,差点豁出性命被炸药炸得粉身碎骨,好不容易把引线尿灭了,还被王林那个傻逼尿了一身。
苗坚强的眼神从我的身上移开,木然地看着福贵手舞足蹈指东指西口中“喔喔”连声,他当然不懂得那是什么意思,因为他没有亲眼目睹整个救他的过程,他也不知道福贵的独特话语中包含的意义。
天空已经被烈日放出的万丈光芒照得明亮,我仰望天空,克服着太阳的炽焰,随即转身看着苗坚强:“你害我三次,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亲身骨肉,不论男女,都是上天赐予你的小精灵,如果你自己不懂得珍惜,那是莫大的损失。”
苗坚强怔怔地看着我,似乎对我的话表示出些许兴趣。
我一见他的模样,幽幽说道:“也许你们觉得,儿子才能为你们顶门立户,儿子才能为你们传宗接代,儿子才能让你们生活得更有底气更有希望,但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不论男女,今后如若能教育好,性别的差异并不会成为制约你们生活的困境。”
苗坚强若有所思,刚才的茫然感减弱了几分,他嘴角颤动了几下,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
福贵“喔喔喔……”又指指我、指指苗坚强、指指他自己,把苗坚强的那去掉的一丝茫然变成了困惑,苗坚强惶惑地看着我。
我微笑着说道:“他叫福贵,至今还未结婚,三十几岁的人了,没有子女,和他比起来,你有老婆,有三个女儿,那是不是一种幸福?”
苗坚强若有所动,却终于还是木然了眼神,低着头不说话。
我缓缓说道:“我自己也是三十几岁的人,在村里,我被村人们看作疯子,在山洞中找到的二十五个女婴,被我当作女儿养起来,我要将她们全部抚养长大,我和你一样,也都是农民,但我觉得抚养这些孩子长大,就是一种幸福,尽管我和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依然感到幸福,而你呢?三个女儿都是你的骨血,你怎么能忍心亲手抛弃了她们呢?难道你就不怕晚上做梦时,她们哭喊者叫你爸爸吗?”
我的话似乎触动了苗坚强内心的某一根敏感神经,他一听完,先怔怔地看着我,眼光恢复了神采,不是仇恨,而是悔恨、是自责、是痛苦。伴随着回复的眼神而来的,是他眼眶中滴落的豆大泪珠,继而是他鬼哭狼嚎一般的哭泣。
我沉默着,福贵也沉默着,大王山上,只有风声和苗坚强的哭声,哭声借助风势,如火焰凭风力般不断增强。
时间从声音的每一下响动中悄悄溜走,不知过了多久,苗坚强用粗糙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拭干眼泪,嘴角蠕动,终于说出话来:“我的二女儿已经在学着叫爸爸了,每次我干活回到家,她就挪着小碎步跑过来要我抱,咯咯直笑,我真不舍得扔……”
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双眼,我没有打岔,接着等他说下去,他没有拭泪,也许是需要那层模糊来遮挡自己羞于启齿的对白:“三女儿才五个月,还没断奶,但是人家说三女儿长得最像我,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他说不下去,我接着他的话轻声说道:“所以,你也不舍得扔?”
他木然地点点头。
我从兜里掏出香烟,递给他一根,他伸手接过,对我的敌意似乎已经打消,我给他点上火,缓缓说道:“两个小的都各有不同的好,大女儿已经大了,更是讨你喜欢,对不对?”
他用颤抖的右手拿着香烟,抽了两口:“嗯,大女儿都会帮着她妈妈洗衣服了。”
我自己点上一根烟,把烟和打火机递给福贵,随即看着苗坚强:“其实,三个女儿你都喜欢,那就没有理由要割舍这种喜欢啊。”
苗坚强的痛苦布满脸颊和眼神:“我也不想,只是、只是我妈一直都在哭,我爸也跟着焦急,村里人都说我们家绝后了,还经常在背地里说东道西,我爸妈听不下去,于是,我就只能、只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