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微风轻轻地吹过飘扬的旗帜,大同江畔的西海村到处飘着红烧肉的香味,还有煮熟稻米后的清香。
长奠军军营里,临时搭起的点将台上,张镛端起一碗酒,抬至头顶,领头高呼道:“守一人,为家;守一村,为族;守—城,为国;守一心,为天下,以两百就尽之卒,战两千倭朝之师,蔽遮大同江,沮遏其势,长奠之不亡,其谁之功也!”
“逝去兄弟之功!”台下一千三百人中唯一能听懂这段话的格海率先响应道。
“逝去兄弟之功!”众头领跟着叫起来。
“众兄弟之死,是为上讨不仁官吏、下惩无良奸贼,其血重如泰山!”张镛把酒倒在地上,脸上带着伤感,轻声道,“愿你们安息!”
台下一片静寂,死去的兄弟当中,有长奠出来的军户,有勇敢的女直人,也有一起大碗喝酒的前山贼,更有才加入没多久的前朝鲜官兵。长奠军成军虽然不久,但在这一刻,在一千多人的沉默中,众人都觉得似乎失去了亲生手足般。
“这些兄弟的精神必将永垂不朽,”张镛平视前方黑压压的人群,沉声道,“从今日起,设中华忠烈祠一座,凡我长奠军战死者,皆可入享,有家人的,从公帛中取三百两予其家人,其人升三级军衔,由其继任子弟得享;没有家人的,在其亲族中择五岁以下小孩入继其香火,由随军家眷代为抚养,有战功就应受赏,下面,由新任军法处大法官董鄂.格海宣读本次的军衔及饷银嘉奖!”
说完,他向格海示意了一下。格海快步走上点将台,神情*地从怀里掏出一份淡白色的宣纸,缓缓念道:“长奠军第一号令,设军衔制,仿周朝古制,设将、校、尉三级官佐,每级官设上、中、少三等,少尉饷银为每月实足纹银五十两,每升一级上浮五十两。”
万历年间,一个七品知县每个月的俸银才四十五两,而长奠军中仅仅一个少尉就是五十两。台下长奠众军士听到如此高的饷银,都不由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台上的张镛和格海,期待着自己也能成为一个尉官。
当兵吃饷,这是天公地道的事。就连大明朝那万恶的军户制度,不是也有五十亩地么?男儿可以没有志气,也可以没有尊严,更可以没有前程,但决不能没有饭吃。元朝的灭亡很深刻地揭示了这一点,张镛自然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推出了一个人人都可以达到的目标。
“长奠军第二号令,在尉官之下设士官,分上、中、下三等,凡加入我长奠军的兄弟,第一年皆为下士,第二年升中士,第三年可升上士,若有军功,不在其列。”格海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纸来,笑道,“下士每月饷银为五两,每升一级上浮五两,这在整个大明都算是独一份了;以后我长奠军每征服一地,从下士起,可在该地分到二十亩土地,每升一级上浮十亩!”
“那我如果作了上将,岂不是每月可以拿到四百五十两实足纹银,还可在我们占领的地方分到一百四十亩土地了?”台下纳库布大声问道,对于格海这个以前的主子,他一向是不怎么服气的。因为每次看见这个前任主子,他就会想起那二十年的屈辱日子。
“不错!”张镛盯了他一眼,沉声回答道。他知道纳库布是个刺头,雷雨春不在,也只有自己,能稍微镇得住他。
听到张百户如此爽快地掏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发军饷,刚才还沉浸在悲伤中的长奠军将士们纷纷高声欢呼起来。什么名称头衔都是假的,正义道德更是如此,只有银子,软得可以咬上一口牙齿印的银子,才是真的。
“长奠军第三号令,委任张镛为长奠军少校军长,格海为军法处上尉大法官,冯巴根为上尉副军长兼作战总指挥,于回为敌情队上尉队长,祖善庆为辎重队上尉队长,若昂?克里斯蒂安?费尔南多?艾维兹为工匠营中尉总管;雷雨春为第一连上尉连长,纳库布为中尉指导员;金朝宗为第二连上尉连长,洪启武为中尉指导员;赵义为第三连上尉连长,赵镇硕为中尉指导员;李九一为第四连上尉连长,穆特佳为中尉指导员;下属各连,队长为少尉,伙长为上士。”
分赃完毕,自然就要建立一个规矩。创业初期,专制的金字塔体制才是最完美的制度啊。这是张镛考虑了一个晚上得出的结论,虽然跟他自己的思想有所冲突,但并不妨碍他采用这个办法。
各连士兵齐声欢呼,尤甚是各连的队长和伙长们。原以为自己得从下士做起,没想到一来便可以拿到如此高的饷银,原来在明朝和朝鲜军队中当过兵的兄弟们更是喜上眉梢,看着张镛的眼光都似看到了元宝一般,心中暗暗下定了跟着张军长走,过有肉又有酒的好日子。
“那两个没见过面的老兄弟当上尉也就罢了,这狗屁山贼当上尉,老子却当中尉,指导员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啊?董鄂老头,你是不是成心玩我!”台下的纳库布突然瞪着双眼,脸色发红,大声叫道,“是,老子就撕了你!”
“你敢动我阿玛试试!”比他矮一个头的穆特佳挡在他面前,两个刚上任的指导员准备上演一出全武行。周围心情愉悦的长奠军士兵们都大声笑起来,还有起哄的。
“够了!吵什么吵,”台上的张镛伸了伸手,喝止了两人和众士兵。大碗喝酒、大秤分银后,十七岁的他在这支队伍中威信日渐提高,二十三岁的穆特佳和二十二岁的纳库布都闭上嘴,不服气地互相瞪着。
“你们就看到尉官能拿银子!这个连长和指导员都我编制的,连长战时指挥,指导员平时教训,这儿都是大老爷们儿,不懂汉语的就听旁边的兄弟通传一下,说句直白点的,这连长就是爹,指导员就是娘,在家听娘的,上阵就听爹的!”张镛大声道,“纳库布,你这狗日的急性子,一上阵就知道往前冲,就得先当当娘磨磨性子,才能当爹,我把话放这儿了,你若是在第一连既能当爹又能当妈,等老雷从长奠一回来,就放你当第五连连长。”
“哪儿来的第五连?”纳库布疑惑地问道,银子拿多拿少,这可关系到自己的脸面问题。
“那些人!”张镛用手一指关在村子里的七百多名倭人和近三百朝鲜水军俘虏,大声道,“我们打败了朝鲜官兵,还打败了扶桑人,但迎接我们的将是他们更为强大的报复,为了增强我们自己的力量,补充各连损失的弟兄,还有军法处、敌情队、辎重队和工匠营,都需要得到补充,他们,就是我们新的兄弟!”
“这群人只会拖我们后腿,就算是收编了他们,也不会拼命。”听到张镛的话,连一向最信服他的洪启武也有了疑问,其它头领更是纷纷点头。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一兔在野,百人逐之;一金在野,百人竞之,”看了看这群不通文墨的大老粗脸上茫然的表情,张镛苦笑道,“他娘的,你们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
“银子!”台上的格海很识趣地接道。
“女人!!”还没成亲的纳库布高声呼道。他的话引起了所以长奠军将士的哄堂大笑,一下子,场内气氛活跃了起来。
“对,我们舍生忘死,不就是为了抢到更多的银子和女人吗?”张镛笑道,“不管是汉人、朝鲜人、女直人还是倭人,我们都是人,是人就有抢女人和银子的欲望!而我,将指给你们,也指给他们,哪儿有银子可抢,哪儿有女人可上!”
“那如果他们在战场上出卖我们呢?”场下有兄弟问道。
“出卖我们?那他们有这么多钱分吗?收买他们的人能出比我们更多的银子吗?”张镛笑道,“只要分到一次银子和女人,他们就会跟我们一样,成为我们真正的兄弟!”
“那我们岂不是就分得少了?”台下很多兄弟叫了起来,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长奠堡出来的兄弟们应该还记得,我们离堡时带了多少银两?”张镛望了望祖善庆。
“没有银子!”祖善庆立即明白过来,大声回答道,“只有一百匹棉布和一些干粮!后来还被努尔哈赤抢了去。”
“大家都听见了!”张镛停顿了一下,等全场都安静下来,才说道:“三个月前,我们离开长奠时,穷得都快成乞丐了!但现在呢,大家摸摸自己的口袋,再看看摆在库房里准备发给你们的银子!我张镛能带你们从长奠走到西海,就能够带你们走得更远,赚更多的银子,抢更多的女人,占更多的土地!”
“我赞成张军长的任何决择!”格海抢先表明态度。
“我们也赞成!”各个头领自然也想扩大自己的势力。
“既然赞成,那我们就不多废话,整编这些一千人的事宜,就由格海、金朝宗、赵镇硕和纳布库四人负责,于大哥现在还没清醒,他的敌情队由洪启武代为统领,赵义、李九一没来之前,指导员代为管辖,”张镛板起面孔,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大声问道,“还有不服的声音没!”
“没有!”一千三百名长奠军将士齐声回答。
张镛满意地笑了笑,低声对格海说道:“董鄂贝勒,宣读第四号令。”
“长奠军第四号令,遇战,凡长奠将士于战阵中累计斩敌首四级的,升一等军衔,依此数推定军功,各级将官领兵斩首的,其下属累计斩首百级则升一等。”
“那如果我一战斩上百首级呢?”金朝宗和纳库布对望了一眼,笑道。
“就凭你?能砍两级就不错了。”纳库布哼了一下,不屑地说道,“你以为自己是铁人呀,砍四五个人就能累得你要死。”
“把第五号令读给他听。”张镛微笑道。
“长奠军第五号令,少尉之上,可见官不跪,除谋逆、犯上、杀俘等罪外,以军衔抵死罪一次,或有勇士累战升至中校,便可申请转为地方官员,牧一方百姓。”
“听见没有,杀俘是不可饶的死罪!”纳库布盯了一眼金朝宗,笑道,“大家都是聪明人,别以为不知道你马鞍上那些人头是怎么来的。”
金朝宗大怒,正欲挥拳痛击纳库布。一抬头,便看见了张镛紧盯着他们的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呸了一口痰,不再理女直人的挑衅。
纳库布得意洋洋地大声说道:“董鄂老头,我们就是一群流寇,哪儿来的地盘?”
“我说有,就有!”张镛突然板起脸来,喝道,“纳库布于军前失礼,打十杖,罚一个月饷银,中军众将士,立即行刑,格海,监刑!”
一群中军士兵涌了上来,把纳库布按在地上,高高地举起木杖,在格海和金朝宗略带戏谑的眼神中,狠狠地打了下去。
纳库布倒也硬气,也不反抗,只是狠狠盯着格海和金朝宗,生生地受了十下。
旁观的众人都没注意到,在纳库布受刑时,张镛和他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