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高明警长发来短信,查明五月在紫阁山行凶使软鞭的那人也是北部省散打队的队员,他们确实是一伙的,这证明了林溪枫的判断是正确的。
林溪枫心想,这些官二代,自恃有靠山,指使社会人员,任性使气,胡作非为,已经三次对自己痛下杀招了,一次使自己丢掉了工作,一次使自己差点失去诗词学会秘书长选举,这一次又专门跑到终南山来,假借警察的名义来行凶,还顺便欺负刘道长,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回去之后一定要对他们进行回击。
陆竹喧明白事情经过后,立刻给家中发短信,严厉谴责父母报警的错误行为,威胁称他们再敢这样,就和他们断绝关系。
陆开生夫妻在短信中解释了一番做父母的苦心,也没有获得陆竹喧的原谅。陆开生夫妻不肯罢休,多次发来短信,催促她回家,陆竹喧没有办法,才算回了短信,表示已经消了气,在外一切都好,至于回去嘛,还没有玩好呢!
林、陆二人住在终南山,朝晖夕阴,养性修身,吸取终南道气。闲暇时或研修典籍、练习太极,或赴苏惟微、何其眇、杨子华等人处闲聊弈棋,不觉时光飞驰,转瞬已到八月中旬。
这天吃罢早饭,天气晴明,林溪枫望着对面笔架般的南五台山,听着山上隐隐传来的梵音佛颂声,到观澜禅寺拜见慧修方丈的心思强烈起来,他禀过师父陈宫嗣,携了陆竹喧,带了一袋土豆和胡萝卜,向文殊台进发。
两人下到谷底,沿着谷底的河流向东前进,走过和陈宫嗣等人洗澡的天然池水,又行了有二百多米远的距离,河流上方有一座独木桥,正好对着南五台的第二山峰文殊台。
林溪枫先扛着袋子过河,将袋子放在地下,又返回来拉着陆竹喧的手,小心翼翼地过了桥,将袋子重新扛起来,两人开始沿着陡峭的山路走上去。
一路上溪水蜿蜒,如帛似锦;奇岩怪石,巧夺天工;沟壑森森,白云缭绕;林木繁茂,阳光斑驳。
两人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前面一处宽阔的平台上灰砖青瓦的古式建筑映入眼帘,房顶瓦块上稀稀疏疏地长了些青苔,显得古朴悠远。
还未走到近前,一块朱漆影壁斜靠山体呈现面前,一个鎏金的大“悟”字向过往行人昭示着这里是一块佛门净土。
林、陆二人沿着山道经过影壁,上了数十级台阶,来到古建筑前,定睛观看,见该建筑是个四合院,前院是七间廊庑,廊庑中间是个门楼,门楼上方镂有“观澜禅寺”四个篆书青字,题字处四周剔去了墙壁的一部分砖体,呈长方形凹状,边缘饰以黄红两种颜色,显得古色古香。
门楼两侧书写着一副楷书对联:
除恶念回头是岸,行善事立地成佛。
林、陆二人看了连连点头,这副对联将“回头是岸”和“立地成佛”两典用活了,并不套用原有“苦海无边”、“放下屠刀”的语境,但照样对仗工整,进一步强调了善恶的因果报应,禅意十足。虽然对联平仄还存在问题,但如果联意浑然天成,平仄问题也可忽略的。
迈过门槛,二人看到门楼里左侧悬挂着一口铜钟,由四根固定的木桩架子支撑着,铜钟上面刻满了经文,一根朱漆圆木被绳子系在木架子上,是用作敲钟的长木。
经行门楼时,二人闻到院里清新怡人的檀香味儿。进入大院,院子正中的青铜香炉上焚着线香,香气在后院大殿殿门前的上空缭绕。香炉两侧立着两只铜鹤,嘴中也冒着淡青色的袅袅烟气,从院中依稀可见大殿供奉的如来佛主镀金巨像。
大殿前左侧矗立着一株粗大的娑罗树,枝叶茂盛,满树长满了烛台一样的白花儿,四面展开了,似在礼佛朝拜,煞是好看。院中砖砌小道两侧辟成菜园,植有常见山野菜蔬。
大院左面是一座偏殿,里面供奉着
文殊菩萨像,大院右面是两间厢房,左手一间门楣上一片烟熏的颜色,想是僧院炊房了。院子后面靠近山崖,围着红墙青瓦。
寺庙不大,但充满了佛门气象,庄重肃穆。
听见有人进来,大殿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年僧人,看上去已经有六七十岁年纪,身披半旧裸肩黄袍,背部微躬,额头布满皱纹,脸色黑中透红,双眼中散发着悲天悯人的气息。
他看见男女两人进来,男的肩上还扛了一袋东西,只愣了一愣,便灿然微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双手合十道:“欢迎两位施主大驾光临!”
老僧的眼神凝重柔和,眼波中有着融融暖意,仿佛有融化人心顽的神力,让人如沐佛光。林溪枫只和他对望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个有道高僧,和在泰山老君观时道士胡紫安给人的感觉有天差地远的差别。
林溪枫想,这趟将肯定不虚此行,如果可能的话,要多盘桓两日了。
林溪枫将一袋东西放在地上,双手合十,躬身还了一礼,问道:“敢问师父可是慧修方丈?”
老僧微笑着点点头。
林溪枫于是拿出了师父高德法师誊写的小楷《法华经》经文绸卷,双手呈了过去。
慧修方丈阅毕,眼睛望向东南少林方向,怀着敬意道:“非常感谢你师父高德法师的这份情谊,这礼物非常贵重,我要好好珍藏起来。你们跟我来,到禅堂说话。”
说话的当儿,大殿中又走出一个僧人来,四十多岁年纪,面皮白净,身形适中,举止斯文,恭敬地接过那卷经文,伺立在老僧身后,满脸和善,对二人点头微笑,二人报以微笑回应。
大殿右手的副殿是一个独立的房间,被辟为禅堂,林、陆二人厮跟着慧修方丈进入禅堂,中年僧人放好了《法华经》,接了林溪枫带来的一袋东西,表示了谢意,拿到炊房中去了。
在蒲团上坐定,中年僧人进来上了茶,慧修方丈问过高德法师近来的情况,林溪枫解释了到终南山没有立刻过来拜望的原因,叙述了两人在终南山的一些见闻,宾主渐渐熟稔。
慧修方丈随即带着两人出来参观寺院,向两人介绍寺院的基本情况,并逐一介绍房舍功用。原来寺院中只有四名僧人,除两人见到的中年和尚尘净外,还有一名五十多岁的僧人尘空,十七八岁的少年僧人缘明。尘空正在前院第一间配房中辟谷,不吃不喝,还要三五日才会出来,缘明出去办事去了。
林、陆二人听了相视一笑,隐隐觉得这个缘明和尚就是前些日子见到的小沙弥。
陆竹喧问慧修方丈:“尘空师父何时开始辟谷的?”
“两星期前。”
陆竹喧惊愕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这么长?还等三、五日再出来?那不饿坏了吗?”
“辟谷是人修行到一定阶段人体自身产生的需要,纳日月天地之精华,促经络丹田之循环,排五脏六腑之糟粕。辟谷不是绝食,当你感到肚子饿的时候,就不能辟谷,正在辟谷的,就要结束辟谷。”方丈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当然,没有修行到自然的需要状态,不要枉自辟谷,那样有害无益。”
陆竹喧听了感叹不已。
慧修方丈热情地带着两人参观僧人住宿的寮房。慧修解释,前院六间房子中,四间由僧人们居住,两间为客房,每个客房内摆放两张竹床。在客房不足的情况下,可以让缘明小和尚到禅房去住。慧修热情邀请二人一定要在这里住几天,享受享受深山古寺的风韵。
林溪枫见寮房内虽然简单,但却干净明亮,门内上闩,门窗还算牢固,和陆竹喧商量后,欣然同意。
他带了陆竹喧到大殿和偏殿拜过佛主和菩萨,在功德箱中各塞了一个红包作为供奉之礼,几天的食宿费用也在其中了。
慧修方丈在
旁看了,知道林溪枫懂得在寺院不能“侵损常住”的道理,暗暗点头。他用悲天悯人的眼神注视着二人,随口唱了一首佛门流传较广的诗偈,表示感谢:
“佛门一粒米,
大如须弥山。
今生不了道,
披毛戴角还。”
意思是施主的一粒米之恩都大如须弥山,出家人只有好好修行、惠济众生才能回报,否则只能做牛做马报答,无法成佛了。
林溪枫听了,对慧修长老更为尊崇,忙躬身还礼,说道:“不敢,方丈言重了,弟子只恐打扰了寺院清修。”
正说话间,从门楼外蹦蹦跳跳地走进一个小沙弥,细眯眼,额头上有两道皱纹,手里掂着一个粗布袋子,袋子里鼓鼓囊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林、陆二人一看,不是在对面山顶碰到的小和尚是谁?
小和尚也认出了林、陆二人,惊愕地愣了愣神,忙稽首行礼。
陆竹喧已经开口模仿小沙弥的口吻念了一诗偈曰:
“南五台上文殊台。
未到千般恨不开;
及至到来无一事,
南五台上文殊台。”
慧修方丈被陆竹喧吟诵得莫名其妙,小沙弥缘明已经咧开嘴笑了起来,开口道:“这位施主才到敝寺就开悟了。”
林溪枫也忍不住笑道:“有贵寺方丈法力点拨,我们能不开悟吗?”
方丈慈祥地一笑,听说三人已经在半个月前见过面,连称“缘分!”
缘明和尚一改初次见面的拘谨,对林、陆二人甚是热情,从布袋中掏出他到山里采摘的各种果子,到炊房中洗了,拿给众人吃。
中午吃过饭,林溪枫和慧修长老说着话,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他在想着午休和晚上休息问题。
如果和陆竹喧睡在一个客房,佛门净地,虽然长老修养高深,不以为意,也怕其他两个僧人有意见,尤其是小沙弥缘明,两人在山顶接吻都受到对方呵斥,睡在一个房间,难保他心中不悦。如果分开睡,陆竹喧美艳惊人,人生地不熟,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怕陆竹喧人身安全没有保障,又恐怕她自己一个人睡心中害怕,思来想去,有些踌躇不决。
慧修长老仿佛洞穿了林溪枫的心思似的,伸出右胳膊,用手轻轻拍了拍林溪枫的肩膀,当着尘净、缘明二僧的面说道:“寺庙中午要午休一会儿,我们也不陪你们了,你们小两口就住在最左侧的客房里,让尘净领你们去,有什么交待的让尘净和你们说,早点休息吧!”
林溪枫抬起头来,看着慧修长老关切的眼神和胳膊上苍老的肤色,一瞬间就被感动,想起了自己渐渐年迈的父亲。他心想,真是个慈祥细心的大师,高德师父的举荐果然不错。
陆竹喧在旁边听了,早已娇羞满面,却也心中高兴,并不解释。
尘净将二人领到寮房,对二人道:
“两位施主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林施主还是少林武院出身的弟子,明白事理,并不需我多言,但由于佛门乃清静之地,陆施主是女性,在寺院住更应小心。
本来按规矩是要男女分开居住的,但师父既然交待了,说明师父相信两位小施主的人品道德,两位合住一间屋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两位一定要记住,《地藏菩萨本愿经讲记》中嘱咐信众,‘若有众生侵损常住,玷污僧尼,或……”
话还未说完,林溪枫已经接过话来:“或伽蓝内盗行yin欲,或杀或害,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说完笑嘻嘻地看着尘净,这些规矩他在少林武院就知道。
尘净见林溪枫明白,报以欣然微笑,对陆竹喧点点头,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