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枫划着小船在荷叶边穿行,有一群鱼儿在荷叶下面的水中游动,见此情景,他朗声吟诵起汉乐府诗歌《江南》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单小玉跟着高声吟诵起来。
游鱼受到惊吓,转动尾巴,转瞬消失在河水中。
单小玉望着在阳光照耀下盛开一河的荷叶,诗兴发作,对林溪枫道:“我吟上一首诗,请你品评品评。”
林溪枫边划着船边饶有兴味地道:“恭聆大作,请!”
单小玉玉臂轻扬,指着水面上一朵正在盛开的并蒂莲,咏道:
“《咏荷》
玉体凌波起,
绿衫由水扬。
芯中红日照,
才有沁人香。”
“好诗,好诗,心上有红日,生活有方向嘛!”林溪枫望着单小玉一身绿色裙衫,打趣道。
单小玉妙笑吟吟地望着他,并不说话。
林溪枫回味着刚才的诗句,又品评道:“这首诗首句由玉体开头,属于仄起,首句末尾为仄声字,不入韵,所以属于仄起不入韵的五绝。第一句是仄仄平平仄,第二句就该用平平仄仄平,为了体现荷的绿色,第二句第一字你就用了仄音,犯了格律,为此,你使用了本句拗救,在第三字本该用仄音的地方换了个平声字,仄平平仄平,这样就避免了衫字的孤平,格律上是没有问题的,不错,不错。”
“谢谢你的精到点评,溪枫,何不和上一首以助兴?”
林溪枫望了单小玉一眼,她刚才专门指向一朵并蒂莲,以荷喻人,将其比作待开的荷花,只等那温暖阳光的照射,就会盛开并蒂莲,发出袭人的香气,这其中的深意,是再明白不过的。
如果和上一首,顺应了单小玉的意思,那会令她在心中对自己的爱慕之情更加不可收拾,如果和上一首的内涵上明确表达了拒绝的意思,那会立刻伤了她的心,左右也不是。
林溪枫踌躇了一下,摇头笑道:“我才思没有你敏捷,无法和上,认输了。”
“你这是敷衍了事,无心和诗,那日诗会上不是即兴赋诗,获得大家的齐声称赞吗?”
“眼前有景题不得,小玉有诗在前头。”林溪枫夸张地翻了翻白眼。
单小玉一阵大笑,然后道:“你不肯和诗,我自己再来上一首,将这首送给你,你看看如何?”
“那就令我万分惭愧了!”林溪枫摇动着船桨,兴致盎然,“我再洗耳恭听。”
“听着!”
“好!”单小玉又指向一朵并蒂莲,开口道:
“蕊待朝阳起,
叶随清浪扬。
两心如映照,
化作满河香。”
“这首诗和前诗一样,在第二句上用了拗救,格律是没有问题的。才女厉害啊!出口成诗,格律严谨,内容精当,我真是自愧不如了。”单小玉才思如此敏捷,令林溪枫甚是佩服。
这一次,单小玉的表达更是自白,眼神灼灼地望向林溪枫,林溪枫和她对看了一眼,心中不由一阵颤栗,连忙移转目光,看向河面。
“你再不和上一首,真就让人扫兴了。”单小玉看了林溪枫目光闪烁的样子,心中气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林溪枫只好道:“才女有令,我再不从,就却之不恭了。只可惜我只顾摇橹,思虑枯竭啊!”
“我来摇,你一定要作一首作品送给我。”单小玉转怨为喜,呵呵笑着,走过来,把橹给抢了过去。
“好吧!”林溪枫只好坐在船尾,望着满河荷花,构思诗作。
少顷,他摇头笑道:“小玉,我本来想着不拘韵脚,随便和上一首赋莲诗,就算交差了,谁知你自己先步上一首,句尾全部用同一字,提高了和诗的难度。步韵之作,我不够擅长,不得已,只好牵强附会以凑数了。”
“太客气了,你是大才,这种步韵之作,岂能难住你?快点吧,我也洗耳恭听。”
单小玉学着林溪枫的样子,摇起橹来,有模有样。
“大才万不敢当,附庸风雅差不多。不过既然美女有令,岂敢不从?我就试着做上一首,想这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身姿挺拔而不媚俗,给点阳光就灿烂无比,不正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吗?
诗曰:
身自泥中起,
腰从水下扬。
得蒙方寸照,
日日尽生香。”
林溪枫一句一句地吟诵起来。
“好嘛,以诗言志,还说是牵强附会之作。”
“说不上好,完成你布置的作业而已。”林溪枫笑道。
“不过,这日日生香却有问题,荷花花期终是有限的。”
“有生之年日日生香,却也可以说得通。你就别挑剔了,我本不愿做,你硬要考我,才让我穷尽才思的。”
“佳作收藏了!”
单小玉即兴赋诗,本想让林溪枫和上一首,表达彼此倾慕相爱之意,谁知林溪枫一再推却,被逼无奈了,做了一首,却首先言明,以诗言志,表达出身平民却有气节,抱负社会之意,大出她的本心,心中不由又生出一丝幽怨之情。
满河的荷花虽美,但却阻止了他们的船只速度,过了好大一会儿功夫,船只才穿出了这一段荷花圃,继续行进在清幽宽阔的河道上。
船只又行了一会儿,单小玉幽幽地望着远方,发现了一片桃林,突然道:“溪枫,你再唱一唱给我写的那首桃花诗吧?”
林溪枫怕伤了单小玉的心,此趟行程专门让她领略农村田园之美,自是应当尽全力让她开心才是,所以他开口又唱起《桃花诗》来,淳厚奔放的声音在水上飘出很远,惹得不远处岸上洗衣的村姑都停下手来,朝着船上张望,拍手叫好。
“桃花丛下一壶酒,
醉倒骚人几多。
我独拔剑长啸,
舞起漫天婆娑。
……”
单小玉用充满深情的眼神凝望着林溪枫,见他唱歌的时候,目光看向她,眼神纯净自然,眼睛中并没有那种深情爱恋的光波。一腔倾慕之情得不到发泄,女人独有的那种敏感让她心中一酸,脸上不由得滴下几滴泪水。
林溪枫惊道:“小玉,你怎么哭了?”
单小玉用手擦去泪痕,转瞬即笑了起来:“没什么,我听到你豪放的歌声,心中高兴。我还想起了仲春诗会上那个白云山人,后来酒宴上他写的那首桃花诗实际上也是很好的,只是我不喜欢他,当时还故意贬损他呢!”
林溪枫“哦”了一声,不知道如何接话。他如果如实告知白云山人和杨子腾他们的阴谋,那单小玉还不是更加铁了心的和自己好?
在他心中,一直当单小玉是哥们一般,单小玉并没有给他带来灵魂深处的悸动,和自己的初恋情人在长相性情上颇有不同,虽然和初恋情人分手了,但他潜意识中还是要找个相类似的。所以尽管单小玉家庭条件优越,父亲是院士,林溪枫还是不想打破自己的择偶标准,随意将就。尤其是父亲和许广兰发生婚外情之事,更加让他意识到,不可随意和一个人将就结婚,必须在内心深处对对方爱得深沉才行。
他见现在的气氛有些尴尬,忙缓解气氛,拿出护花使者的功力道:“要不我们到岸上歇上一会儿,我给你用柳条编个草帽吧?”
“好啊,好啊!”
两人于是停船靠岸。
在岸上,林溪枫折了些柳枝,给她编了个草帽,还截了一段嫩嫩的细柳枝,轻轻捏了几下,然后将柳枝的枝干从外皮中抽出来,将外皮做成了一个柳哨,放在嘴边,鼓唇吹了起来,柳音和芦音又有所不同,音质比芦音显得粗狂奔放一些,这一下惹得单小玉爱不释手,戴着柳帽,拿着柳笛,玩的十分开心。
林溪枫见单小玉高兴起来,才和她重新登船,继续向澄河主河道行进。
澄河主河道和富村河之间有一条大坝上人头攒动,十分热闹。单小玉道:“哎呀,那坝上有一条街市,我们把船停靠在这儿,过去看看吧?”
“好的,我请你尝尝我们寿元的小吃,保你吃得馋嘴。”
单小玉抿嘴一笑,妙目流动道:“期待中!”
两人将船只停靠岸边,系好绳子,上到岸边,爬上了那条大坝。
大坝今日逢集,四方赶集的村民都汇聚于此,男人们有穿背心的,有光膀子的,有敞开怀的,村民的淳朴自然之趣尽显。女人们则打扮的花枝招展,不逊色于城中人。商贩们沿大坝主街道摆开商品,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一幅农村集贸图画!
“这一家的冰糖葫芦,给我来一串。”
“这一家的蜜饯,给我来一包。”
“这一家的烧饼好香啊,有香甜味的?好,买两个带回去。”
“这是什么,烘糕?给我切一块。”
林溪枫和单小玉在集市上一路行来,发现她是个十足的吃货,而且喜欢甜食,真奇怪她体型保持得挺好,没有发胖。不一会,便让林溪枫买了一大堆吃食,两个手都掂满了,她自己又蹦又跳的,在前面走着,拿着一样东西吃着,像个骄傲的小公主。
林溪枫看到单小玉如此开心,心中十分欣慰,老老实实地在后面跟着,充当着佣人的角色。
逛了大半个时辰,两人才又重新回到船上。
单小玉打着饱嗝,小嘴边还残留着芝麻粒,懒洋洋地道:“中午不用再吃饭了,我们可以在澄河上继续玩上一天。”
林溪枫大笑:“只要美女有兴趣,我舍命陪君子。”
单小玉嗔道:“陪我玩有那么痛苦吗?”
“哦,哦,我有幸陪君子,舍命又如何?”
“贫嘴!”
此时天公作美,太阳不知何时隐去,周遭中充满最适宜人体的空濛之色,有些湿润,是既不让人感到烦闷,也不让人担心风雨之苦的那种空濛,各种花草树木在这样的天气中都任意地展开腰肢,肆意绽放自己,格外秀美。
两人将小船荡到澄河,朝着东面行去,澄河水十分宽阔,水波荡漾,水面上不时有大小船只行过。
单小玉躬身从船舱中穿过,来到林溪枫之旁,从他放在船舷的袋子中拿出一块吃食,望着深不见底的一汪水域,小心翼翼地说:“如果不小心,掉进了这澄河水中,那还真会变成鱼鳖一样,将命丢掉呢!”
“没事,有我呢!”
“夏日消融,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单小玉本来要就势坐下,一听有了安全保障,便站直了腰杆,随口轻声吟诵起毛主席诗词。
“你再拿杆大槊,就有那横槊赋诗的味道了。”林溪枫揶揄道。
两人正在说闹,就在这时,一艘汽艇从西面快速地驶来,冲起的巨浪猛地撞击在小舟上,小舟剧烈颠簸起来,单小玉一个趔趄差点掉进水中去。
林溪枫赶紧半站起身子,伸手拉了她一把,单小玉就势扑进了林溪枫的怀抱,和他一块跌坐在了船舷上。林溪枫忙伸臂抱住她,防止她真的落进水中去喂鱼鳖。
林溪枫穿着白色短袖衫,胳膊上肌肉遒劲结实,搂住她时,身上男子的阳刚青春气息再一次扑进她的鼻息,是那么的熟悉和令人陶醉,单小玉紧紧反搂住他,舍不得松开,真希望这一刻化为永恒。
小舟被冲撞后,就势摇晃了好几下,才斜斜地停泊在水面上,没有发生倾覆的后果,但是一支船桨却落进了水中,溅起了一阵水花后,在水中时隐时现。
汽艇上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十分放肆,而且竟然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汽艇马达的嘟嘟声不停地响着。
林溪枫忙松开单小玉,抬头看去。这一看吃惊不小,汽艇上赫然站着一人,不是那裴铜生是谁?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同伙,却也认识,正是上次在仲春诗会交过手的络腮胡子胡铁力!
这裴铜生不是被自己抓住,交给庆州市公安局了吗,怎么没过几天就给放了?
林溪枫联想到上次给市公安局副局长陶正律打电话,陶正律说领导安排他不再过问张小帅被绑架一案,现在在京城学习一事,心中更是充满了疑惑和愤懑。
李宝这个后台老板手眼通天,竟然打通了关节,将绑架案的犯罪分子给放了出来,黑恶势力如此猖獗,这庆州人民还有好日子过吗?
单小玉从刚才林溪枫的拥抱中回味过来,抬头看见是在仲春诗会上见到的络腮胡子和大铁塔,也是吃惊不小。
只见大铁塔裴铜生“哼哼”冷笑几声,突然矮身从汽艇中端出一支锃亮的长柄枪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林溪枫,眼中露出阴狠的光芒,对着二人道:“真是冤家路窄啊!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单小玉吓得失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