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话的意思,意即寺庙乃三宝清静之地,不可淫 乱污染清净伽蓝,否则永堕地狱。
陆竹喧秀外慧中,听的明白,立刻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林溪枫,率先走进了寮房,寮房中放置竹床两张,床上已铺有被褥。从寮房窗户向外观望,但见天蓝如海,云动似波,再看那风舞山林,松涛阵阵,顿时悟到“观澜”的妙谛。
陆竹喧躺在寮房的竹榻上,想起尘净的话,心想,佛门净地,即使不嘱咐,谁敢在这里乱来?更何况两人一直都以礼相待呢!念及至此,心里头不由发闷。但转念想想尘净也是好意,心念一宽,很快就入睡了。
此时,林溪枫躺在对面的竹榻上,却有些兴奋,他在想,陆竹喧如此美丽,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哪怕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在同居一室的情况下,也会为了情欲不顾一切的。
念及至此,林溪枫不由为自己的高尚感动,也为方丈对自己的信任感动,柳下惠般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想起和陆竹喧关于柳下惠的另类议论,又不觉好笑,不知不觉中也沉入梦乡。
两人在寺院住下,唯一的不便是入厕,好在方丈明察入微,允许陆竹喧早晨可以不做早课,和其他僧人入厕时间错开。晨钟暮鼓的寺院生活林溪枫是熟悉的,陆竹喧却处处好奇,不停地问这问那。
小沙弥缘明和两人混熟后,也敢用澄澈的目光和陆竹喧对视,不再躲躲闪闪了,陆竹喧越发觉得这个小和尚可爱,和自己相谈甚欢。
陆竹喧问缘明,寺庙在深山中,香客少,平时生活是不是很苦。
缘明解释,寺庙香客主要是终南山附近的群众,以及一些笃信佛教的远道信众,知足常乐即可,修行就要远离浮华,才能有所收获。能在终南山居住本身就是一种福缘,平时在山上种种蔬菜,采摘采摘野果,供给不足了出去化化缘,其实生活本身就是那么简单。
陆竹喧看着缘明认真执著的脸庞,内心受到触动,是呀,其实生活就是那么简单,对生活要求太高了,反而失去了最简单的快乐。
林陆两人在寺里早睡早起,整日随着方丈诵经、念佛、参禅、劳动,听慧修方丈、尘净师父讲解经文和佛教故事,其乐融融,体味到和单独在终南山修行不一样的感觉。
期间,陆竹喧问林溪枫,这么好的地方,为何诗兴没有发作?林溪枫笑答:“眼前有景题不得,竹喧有诗在五台。”他故意将“得”字念成“dai”音,押台的韵,惹得陆竹喧喜笑颜开。
看着陆竹喧笑妍如花的样子,林溪枫却不由得想起去年夏天和单小玉一起在富村河泛舟作诗的情景,当时也称:眼前有景题不得,小玉有诗在前头。现在单小玉已经和周军走到了一起,如同做梦一样。
想那周军真是好福气,碰到单小玉这样的好女孩,她的父母又都是知情达理之人,比自己目前遭受的待遇要好多了,但是,能够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多遭受一些挫折和困难也算不得什么了。
一日傍晚时分,红日西坠,陆竹喧和林溪枫从寺院寮房出来,到文殊台顶观赏风景,却见慧修方丈倚栏而站,正在极目远眺。
二人走近慧修,慧修回头向二人点点头。
林溪枫望着沐浴在夕照中连绵起伏的群山,十分壮阔,不禁逸兴飞扬,问道:“方丈,在观赏落日吗?”
慧修方丈深邃的眼神缓缓地从林溪枫的脸上扫过,寂然若思:“日落乎?”
林溪枫一愣,随即反问
道:“日不落乎?西晋傅玄在《九曲歌》中说,‘岁暮景迈群光绝,安得长绳系白日?’岂不是对留不住时光的慨叹?”
慧修方丈手指远方,目光深邃,随口一偈道:
“此处日落彼处起,
中间河山隔万里。
目之所及黑云遮,
心无长绳安系日?”
苍老、深沉的吟诵声轻轻传到耳中,却让人听了有当头暴喝的威力。
林溪枫猛然一惊道:“谢谢方丈点拨!真令人有顿悟之感!”
陆竹喧道:“心中有太阳,不管遭受什么苦难,都会从容面对和走过,让生活永远都充满阳光。”
慧修点头,望着陆竹喧,用悲天悯人的语气叹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个长绳,不论何时,你们都要牢牢系在心中方好!”
林陆二人忙躬身施礼谢道:“是,方丈!”
七日后,尘空和尚才从寮房辟谷出来,林、陆二人和他见过礼,见尘空和尚虽胡子拉碴,但满面红光,精神饱满矍铄,都不禁暗暗称奇。
林溪枫口占一诗称颂尘空和尚:
“观澜禅寺有尘空,
辟谷三周饮露风。
不是文殊台上见,
人间谁信有神功?”
这马屁拍得到位!不论修行多高的人,听到人家真心赞美自己,都会感到受用。
尘空和尚听了哈哈大笑,连连称赞林溪枫古文功力不浅,两人很快熟稔。
尘空和尚出关两天后的下午,林溪枫和陆竹喧正在寮房闲坐,听到门口有说话的声音,他从房中向外观看,见寺庙中进来一老两少三名男子。
老的有五十多岁,身材不高,显得发福,额上留着灰白的短发,衣着考究。年轻的两位一高一矮,都是三十岁左右年纪,高的发胖,矮的瘦削,两人均衣饰不俗,手提肩背行囊,一幅风尘仆仆的样子,朝寺庙的大殿去了。
林溪枫以为是普通的香客,并未在意。
谁知没过多久,他们听到院里传来慧修方丈的笑声,瞥眼一看,慧修方丈和尘空和尚引着一老两少朝隔壁寮房去了,一霎时隔壁寮房传来了声声笑语。
林溪枫对陆竹喧道:“这三位和我们一样,也是来这里住宿,接受佛门洗礼的。”
陆竹喧皱眉道:“那这座寺庙未免太过热闹了,我们也不宜在此久住,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林溪枫道:“是啊,我们两个同居一室,方丈和众位师父还能接受,恐怕这三位香客要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了。虽然如此,我们也不方便立刻动身,否则好像他们把我们撵走似的,这也有悖礼数。”
慧修方丈和尘空和尚招呼三人已毕,又奔大殿坐禅去了。
等了一会儿,林溪枫起身从寮房出来,看到隔壁门开着,便走了过去,站到门口向三位香客问好。
三位香客正在屋中,老者和矮瘦的年轻人坐在床上,另外一个高个年轻人在收拾东西。
三人见林溪枫进来,有些诧异,高个年轻人也停止了忙碌。
“我叫林溪枫,和你们一样是来接受佛门洗礼的,和我爱人就住在隔壁。今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所以过来和各位叙叙话。”
三人恍然大悟,连忙邀请林溪枫进来。
老者介绍,他们姓彭,来自山西忻州,信仰佛门,知道终南山清修天下无双,专门来此礼佛。矮个是他的儿子,和他一块过来清修。林溪枫
一看,两人确实长得很像。高个年轻人据老者说,是亲戚,专门过来帮助运送行李的,明天一早就动身回去。
林溪枫谈了一会在山上住宿的感受,就起身告辞。从他的感觉来看,老者能够安排专人过来帮忙,社会地位应该不低。高个年轻人显得诚实稳重,容易亲近。
老者的儿子一直坐在床上,有些木讷憨厚,很少说话,紫红的脸膛,细眯的双眼,当你问他话的时候,他会笑一笑,或者简单地聊两句。给人感觉主动性不够,有一定的距离感。林溪枫想,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缘故吧!
晚上,三个香客均住在了隔壁。
林溪枫对陆竹喧再三强调没有自己陪同,不可出门。
当林溪枫沉沉睡去时,陆竹喧却睡不着,她听到隔壁至少有两个男人的鼾声,此起彼伏的响着,闹得她半夜也无法入眠。越是睡不着,越是想睡着,越是难入睡,着实把她闹得不轻,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折腾,接近凌晨三点,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清晨天未亮,又被寺庙的早钟吵醒了,只感觉头昏眼花,身体疲惫。
等早上起来,陆竹喧又闹着要走。
林溪枫沉吟道:
“我们来寺庙的感觉本来十分美好,不能因为来了两个香客,就接受不了,甚至在今后回想起来觉得不快。而且在山上,我们也要学会面对困难,这个困难本来就应该是能想到的,需要克服的,没有必要回避。
另外,山寺清修是一个过程,也是人和周围环境彼此能量吸收的过程,他们的负能量,包括鼾声,都会因为环境、饮食、禅道等因素发生改变。今晚,我再教你一些入定的法门,你一定会睡个好觉的。”
陆竹喧听罢,只好答应。
孰料,当天发生的一些事儿,令林溪枫担心起来。
隔壁的高个年轻人下山去了,老者并没有送下山,而是在寮房陪着儿子。
上午,慧修方丈专门在大殿安排了诵经活动,由慧修方丈主持诵唱《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寺中诸和尚、林陆二人、彭氏父子皆盘膝坐在蒲团上,方丈恢弘庄严的声音在大殿响起:“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禅音一起,令人魂魄皆净,大家跟着诵读起来,整齐的诵唱声响彻大殿。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当方丈诵到此处时,大家还没来得及跟着朗诵,大殿中突然响起了几声不和谐的笑声,非常刺耳。
诸人目光循着声音扫去,却原来是彭姓年轻人发出来的,其父面色尴尬,用歉意的目光回应着大家的诧异,用手拉了拉儿子的胳膊,小声道:“典儿,大师正在教授心经,排除杂念,沉下心来,用心听,用心读。”
年轻人用手捂住了嘴,却偷眼去看陆竹喧,见陆竹喧面无表情,又拿眼瞄向林溪枫,同时止住了笑声。
慧修高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左手在空中一扬,暂时停止了唱诵,却语重心长地对年轻人进行了教育:“彭典居士,《心经》为大唐玄奘所译,虽然仅仅二百六十字,但含义博大精深,在六百卷般若经中,起着提纲挈领的作用,内容博大精深,是佛家具有经典意义的经文,只有端正态度、认真领悟,才能度苦厄、证涅槃、成菩提,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