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芙闻言,赶紧在身上掏出个精致的钱袋来,递过去:“喏,全在这里了,”
妇人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唷,其实还不少呐!”
“恩恩~~”王芙点头:“少说也有两百来金呐,余下的我也不欠您,赶明儿就差人给您送过来,保证只多不少。”
“恩~~~容我好生想想。”她端起一杯茶:“几位坐呀,来,喝茶喝茶!”三盏茶瓯被推了过来。
还别说,闹腾这许久到真是有些口干舌燥,昏昏沉沉的。不过,这人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哪能让人放心。
正自犹疑,那两位已经端起茶瓯,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阻止都来不及。
“渴死了。”棠林擦了擦唇角:“还有吗?”
“也再给我冲一杯~~”
“有,有~~~”妇人嘴角弯起:“就算别的没有,这茶也管够!”
她突然转过来看着我,眼神幽幽:“总算有个机灵的,你不喝,是等我来灌你吗?”
“扑通扑通”两声,王芙、棠林倏地软软倒地。
我矍然尖叫,朝门外跑去,大声呼救:“救命,救命,来人啦,救命……”可惜却未能出得这屋,门一下被带上了,那候在门口的几个小厮,丢掉殷勤的嘴脸,个个摩拳擦掌,挤眉狞笑地过来:“小公子,毋要徒劳了,你就没发觉此间的不同?就算你喊破喉咙外间也是听不到的!”
经此一说,我终是发觉了这间厢房的异常,诺大间屋子竟无一个窗户,关上门就是个纯粹的密室,甭说声音,就连一丝丝光线都筛不进来。
我悄悄摸了摸衣襟里缝着的那把棠林送的匕首,一边后退一边思忖:以我那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凭借一把利刃对付眼前三个小厮外带那闲坐一边的胖妇人,胜算能有多大。
突然,后脑一阵钝痛,我最后的意识就是那明晃晃的诡异烛火以及胖妇人的一声“小心,别把脸给伤了!”
窗外星光两点,黯淡无月,夜色深沉得像是没有尽头,风已肆意地嗥叫了整整一宿,小女孩儿不由裹紧身上的猩红对襟羽缎斗篷,“阿嚏……”。
有巡夜的家丁路过,那暗红的灯笼朝这边晃了晃,粗声道:“谁在那里?”
小女孩儿紧张地往里瑟缩了一下。
“怕不是柴房闹野猫子罢?”另一个家丁的声音响起:“也不瞧这是哪里,喏,都快挨近那位了,恁般清冷的气场,要不是巡夜,谁没事爱往这儿窜?”
“好小子,这种话都敢说?没事儿爱往这里窜的还能有谁,不就是侯爷!”
“哎哟,好哥哥,瞧我这嘴啐的,您可千万帮我兜着啊……”
说话声渐渐飘远,小女孩儿从屋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个头来,左右张望一番,才把僵硬的身子挪出来,朝刚才家丁过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今夜不晓得怎么回事,看顾她的嬷嬷竟不知去向,而那曾偷觑过千百回的院门也破天荒地无人看守。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怂恿着她走出去,去探寻那全然陌生的世界,还有那曾在墙缝外给予了她丝丝光亮温暖的‘阿爹’。
“嘎吱……”门被推开,走出来,一切顺利地不可思议。
这里为何恁般大?走来走去都一样,小女孩儿在一个又一个的弄堂、廊亭里打转,也不敢去问旁人,她不晓得哪里是‘殿下’的势力范围,她太怕浪费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忽然,有人疾呼:“走水了,走水了~~~”
声音不晓得从哪里蹦出来的,瞬间四下都嚷了起来,小女孩儿愣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
“是那个方向,就是那里!”
“啊,那岂不是公主所在?”
“对啊,快,快去救火啊,还有小翁主喃~~”
来往的人俱是匆匆忙忙,张惶而过,竟无人注意到游神般晃荡的小女孩儿。
阿娘,不,那不是‘殿下’,是阿娘!小女孩儿什么都不晓得了,小短腿已无意识地往那个方向奔去。
奈何先前又冷又怕,连走路都不甚利落的小女孩儿,跑着跑着终是把归去的路给丢了,环顾四围,甚是陌生的院落,而且人烟全无,眼瞧着那已被烧得通红的半边天幕,却是怎么也走不过去。
兀自焦灼间,忽然听到些微女人的呻吟声,心里一掣,那声音是何其熟悉,她曾经听过这声音的疏离,这声音的冷漠,这声音的高傲……却从不知有一天它会如此地,虚弱。
颤栗着循声过去,缓缓推开了院里那道红漆木门,“嘎吱”一声,女人的呻吟也随之戛然而止。可是,小女孩儿依然很轻易地找到了女人的容身之处,因为自跨进门槛,地上就牵起了一条断续而显目的红线,那条明线鲜艳夺目,愣是黯夜的漆黑深重也按压不住,就像从小女孩儿身上对襟羽缎斗篷脱下来的染料,更像是她手臂上那点梅花胎记拓化成了无数。
那,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白色物事,真的是那个人吗?空气中都氤氲着一股浓烈的腥甜,鲜艳的液体正从她匍匐的地方不断涌出,汇集成流,直到蔓延至小女孩儿的脚畔。
“阿,阿娘?”
闻声,那人艰难地抬起头,面色几近透明,唇边一点猩红,竟是衬得她的精致五官荡漾出一种诡异的惊艳。
这还是小女孩儿第一次看见‘殿下’的全貌,她怔怔蹲下,再次确认:“阿娘?”
“快走……”声音艰难地挤出来,再没了往昔的柔和:“你甚都没看见,你走!”
“不,我……”
“听话!”女人居然勾了勾嘴角,强挤出一个微笑:“你乖,走,日后我让你唤阿娘,可好?机不可失噢……”更多的猩红自她嘴角溢出。
有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
“走!”女人像是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半立起身子,狠狠地推了小女孩儿一把。
小女孩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仍是看不清眼前这血肉模糊的人,她带着哭腔:“阿娘,我,我去找人来救您,您等着,千万……”她甚至已经忘了要站起来,奋力往门边爬去。
“轰……”起先被小女孩儿半掩的门被一下子推开,却刚好把小女孩儿挡在了门背后,紧接着男人的声音响起,甚是好听:“莬,你这又是何苦呢?”
啊,是阿爹的声音,小女孩儿正欲欣喜开口,
“你以为,这么一剑就能湮灭你欠我的一切吗?”小女孩儿呆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男人走了过去,背影高大伟岸,他蹲下,伸出手指勾起了女人的下颚:“哼,你是痴人做梦!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骨肉呐~~如何撇得清?”
忽然,一场大雨倾盆如注,隔绝了整个世界,好冷,怎么身上的斗篷也不管用了。
头好痛,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很是难受。
倏的,我睁开了眼,漆黑一片,这,是哪里?
记忆慢慢回复,我们先是进了怡心忘忧,接着棠林标到了虞美人,然后我们随着胖妇人进了厢房,再然后,嘶,头痛,终是着了道!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这好像是间牢室,满屋都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馊臭味。我欲爬起来,却不能够,手脚居然都被捆得很是严实。
“那丫头还没醒来?”有声音自墙外透过来。
“还未呐,刚进去浇了桶水,都没能弄醒,你说你那一棒会不会敲重了些,把她给……”
“瞎说,到是你,虞美人吩咐,莫把她给动了,好生看着,这可是上等货!”
“我这暴脾气,上等货?那位,呃,上头那位不是只要男人吗?”
“是吖,害我们白高兴一场,她怎么就是个女人喃?你说,上头那位干嘛又会好那一口,放着好好的女人不要,欢喜甚龙阳断袖……”
“作死了,这话也说得?!”
“哈哈,你我兄弟说说而已,对了,虞美人交代,这个好货是要送到北边去的。”
“北边?我这暴脾气,啧啧,可惜了这么个大美人。”北边?难道是北羢?!京畿之地,居然会有人串通敌国,我着实吃惊。
“再美也没你的份。”
“晓得咯,不是说还有两个吗?”我急忙竖起耳朵。
“恩,货色都还不错,她说也一并送过去。”这肯定是说棠林和王芙了,也就是说她们暂时还都是平安无事的。
“看来这回能赚一大票喃,我这暴脾气,可惜守着这么个美人却只能过过眼瘾,待老子拿到钱,也去找一个消消火……”
“嘿嘿,就恁好找嘛~~”
我无心再听他们低俗不堪的言语,开始慢慢整理思路:听虞美人以及这两人话中的意思,她上头定然有人,必是权高位重者,同时还有断袖之好,那会是谁呢?我摇摇脑袋,把莫名跳出来的想法给晃荡走。
那如若目下我表明身份,这帮人又会是怎样的反应,会不会索性杀人灭口呢?如果要逃出去,我瞅了瞅身上丈二粗的绳子,又望了望那貌似坚固的墙壁,这该怎么做呐?
缓缓蠕动到墙边,蹭了蹭衣襟,有轻微的金属响声,还好,那把精巧的匕首并未被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