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卫调离禁苑后,寿王带着尉迟采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行,顺利进入馥宫暖阁下的密道。寿王点亮了火折子,由尉迟采引路,两人加快了脚步往密道尽头赶去。空荡荡的地底通道,两人的脚步声与呼吸声都异常清晰。
尉迟采不时回头瞧上一眼,眉心有些古怪的蹙痕。
“怎么了?”跟在她身后的寿王问。
撇了撇嘴,尉迟采摇摇头:“兴许是我听错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还有一道脚步声紧跟着他们而来呢。
约摸一刻钟后,两人抵达密道尽头。尉迟采启动了天枢阁画帘后的那只兽头机括。随着铁链被哗啦啦吞回兽口中,一条透着微光的缝隙自兽口后的墙上现出。
“这就是门,外面乃是天枢阁的偏馆。”尉迟采如是说着,手上小心翼翼地拉开石门,将隔在墙面上的画轴掀起。专属于天枢阁的油墨气息与些微霉味一同钻入两人的呼吸中。
寿王灭了火折子,与尉迟采先后爬出这方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口。
“出了天枢阁往东北方走,便是陛下所在的永熙宫。现在的守卫不多,待会遇见留守此地羽林卫,就亮出你的令牌来。”寿王说着,替她正了正头盔与护甲,眼底漾开一片异样的温和光晕。“……楚相他,当真好福气。”
“唔?”尉迟采眨眨眼,心里忽然明白过来什么,遂闭嘴不言。
寿王笑了笑,转身道:“走吧。”
尉迟采忽地眼中一紧,再度扭头朝密道口那卷画轴的方向望去。
……真是见了鬼了,幻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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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急着想要见我,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罢?”
太祖妃在三喜的搀扶下施施然迈出琅玉轩门,丝毫不掩袖上的褐色血迹。她挑眉扬唇,展开极雍容优雅的笑颜:“高裕荷,这许多年了,你的性子竟是一点也没变呢。”
闻言,枫陵王妃轻哂:“彼此彼此,你不也还这样么。”
两句看似故人叙旧的寒暄,语间竟已锋芒毕露。伴在枫陵王妃身边的赤英尧亦少不得礼数,躬身抬臂向太祖妃一揖:“英尧见过太祖妃娘娘。”
“哈,这不是咱们的世子吗?”太祖妃抬袖掩唇,笑得可亲可爱,“许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许久不见……嗯。赤英尧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勾动嘴角,望向自家母妃。
“宛姬,你我心里都明白,客套免了,这胡话也不必再说下去。”枫陵王妃捉过赤英尧的手,卷起袍袖,将他腕间那枚乌金镯子摘下来。“这镯子意味着什么,恐怕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清楚。至于戴着这镯子的我儿英尧是何人物,你也心知肚明。”
“唉呀呀……高裕荷,你口口声声说着来叙旧,怎的开场便是兴师问罪了呢?”
太祖妃如是笑着,吩咐三喜替几人搬来软椅。
呵,你也知晓这是罪么?
三喜正要搬椅子去,却见枫陵王妃摆手道:“不必麻烦了,我来这里见你,只是不想继续你我之间的恩怨。宛姬,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枭首,对不对?”
太祖妃唇边笑意更盛:“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尉迟采……尉迟家那位长千金,也是你下令格杀的?”
“当然。”
“包括在我前往帝都的路上派人威胁我,嗯?”
听到这里,太祖妃不由得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想不到凤卓看上的女人,原来只是个事后诸葛亮啊。”
赤英尧倏地蹙起眉峰,随即舒展。他转向枫陵王妃:“母妃,还有何人要杀?”
太祖妃慢慢敛去笑声,支着腰捶胸缓气。只见枫陵王妃眼中一怔。
眼泪,沿着太祖妃的脸颊无声滑落。
“他娶了你高裕荷,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忽然放轻了嗓音,眉眼间尽是温柔,“我在他身边护他整整三年,只为从先帝手中保得他亲王之位……可他最后娶的人,怎么是你?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够了。”
枫陵王妃沉下眸色,“你的眼泪早在十二年前——裕虹去世的那一日,便已对我无效。”
“是么。”太祖妃抬袖拭去脸颊上的泪珠,复而一笑,“你我与裕虹,我们三日内自幼便一同玩耍,你们姐妹俩可算得是我为数不多的手帕交了。如今会变成这般剑拔弩张的局面,我也真是料想不到。”
枫陵王妃的视线落在她苍白如纸的手上,再平静地转开美眸:
“看起来你吃了不少金茯苓。”
“哦,那都是允滦给我的。他说怕我痛得睡不着觉,就让人给我送来不少金茯苓。”原本红润的双唇,如今只剩乌紫之色,太祖妃又是一声轻笑,便有一缕鲜血自她的嘴角溢出。
枫陵王妃定定望着她:“你已时日无多,得来皇位又有何意义?”
“哈,谁说我夺来皇位,是给自己留着的?”这一次,太祖妃终于露出满意的神情。
枫陵王妃并未立刻回话。两人之间一时默然无声。
赤英尧转过碧眸,余光瞥见角落处银光一闪,竟是一支闪着利芒的箭矢藏在宫墙边,箭头已悄无声息地瞄准了枫陵王妃——
“母妃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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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尉迟采所料,永熙宫前果然还把守着数名羽林卫。寿王注意到,这几名卫士在制服的颜色与装饰上,与先前所见的羽林卫略有不同:护肩兽首从豹头变作了虎头,而长衣的色泽也比寻常羽林卫所用的赭红更深,尤其是他们腰间比普通羽林卫所用更宽的佩刀。
“真稀罕,是羽林卫中的五大军头啊……”寿王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物事,扬唇笑了起来。他抬手拍拍尉迟采的肩,错身在前带路:“走吧,咱们去会他们一会。”
尉迟采取出令牌紧紧攥在手中,跟着寿王向永熙宫前走去。
“请留步,寿王殿下!”
比起寻常的卫兵,这几名军头显然更熟悉宫中的显贵王侯,尤其是寿王这样声名显赫的亲王。然几人见了寿王,非但没有放开腰间紧扣的刀柄,反而连行礼也省了。
“陛下有令,近日内若无召见,拒不见客!”一名军头高声道,“殿下请回吧!”
“本王持陛下所与之手令前来。”说着,寿王亮出袖中的一枚金质令牌。
几人面面相觑,那名军头又道:“想必寿王殿下已听说这几日里帝都不甚太平的传言,宫中为保陛下安全,准许出入紫麟门者皆持有羽林卫专属令符。故而……请寿王殿下出示羽林卫令符。”
“给他看。”寿王淡淡侧首,冲身后垂着脑袋的尉迟采道。
“是。”
尉迟采假扮恭敬地躬身上前,将手中的黄杨木令符递给一名军头。
五人的目光同时向这枚令符汇聚而来。
尉迟采正要退回寿王身边,不料那接下令符的军头猛地擒住了她的手臂冷笑起来:
“对不住了寿王殿下,这枚令符并非出入紫麟门所用之专属令符。”
寿王登时变了脸色,沉声厉斥:“放开她!”
另四名军头闻声而动,将寿王与尉迟采包围住。只听那立在原地的军头笑道:“这个粉成的羽林卫啊……哈哈哈哈,寿王殿下未免太小看我们五大军头了,这娘们的身形,您以为我们分辨不出来吗?”
“既然已知道她是女人,那你还不放开她?”
众人闻声一怔,寿王亦是满面疑惑,几人扭头向寿王身后望去——
着一袭乌金戎装的尉迟骁,手持长刀,眉目森冷。他扬手亮出掌中的一块灰铁条符:
“你们不是要令符么,安心,本将军这儿就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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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陵王妃由赤英尧搀着自地上爬起来,她拍去膝上与袖摆沾到的尘土,扬眸看向太祖妃,嗓音凛冽:“原本还对你抱有一丝幻想,觉着或许已到了这个时候,你不会对我使诈。想不到啊……”
“想不到的该是我吧,母妃。”赤英尧一脸憋屈,“……我这个自以为是的枭首,未免当得太窝囊了。”
太祖妃笑嘻嘻地望着他俩:“英尧啊,你本该是真正的枭首。只可惜你的母妃时刻盯着你,让那些对凤卓之死心怀不甘的忠犬们无法靠近,枭首之位才会落到我的头上。”说完,她击掌三下,便见宫墙上忽地直起十余条人影来。
“可惜凤卓倾注一生心力才建立起来的暗卫队伍,最后竟沦为江湖杀手。宛姬啊,你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大的蠢事吗?”枫陵王妃冷笑道,“更何况……有英尧在,你以为这些人能杀得了我?”
“杀你不成,自杀却是可以的吧?”
话音刚落,只见一支流矢破空袭来,堪堪命中太祖妃的肚腹。
“娘娘!”三喜惊叫着扶住她,“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您……”
那十余个黑影忽地抛出几只小桶,桶中的液体顷刻间洒满了整座琅玉轩的屋顶与前院。
“……高裕荷,”太祖妃倚在三喜的身前,双手无力地握住剩在外头的箭杆与箭尾,“枫陵王妃高裕荷,欲对……太祖妃舒宛……图谋不轨,行刺杀之事……哈哈哈哈哈……”
赤英尧眼底一震,口中低呼不好,旋即抱着母妃纵身跃起。
而下一瞬,盛大的火焰在院中轰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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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昭仪!”
天骄一个猛扑揪住尉迟采的袖摆,撒娇似地在她怀里蹭来蹭去。这位九五之尊赖在她怀里,鼻涕眼泪一起流:“朕就知道!朕就知道,昭仪你一定会来救朕的,嗷呜呜……”
“此地不可久留,陛下,这就赶紧遂臣等出宫罢。”寿王说着向身旁的尉迟骁投去一眼赞许,“今日若非少将军及时到来,那五大军头当真就要困死我二人了。”
“幸得楚府的暗卫前来报信,说是今日辰时这专属令牌已作变更,他们特地把这灰铁令送来尉迟府求援。”尉迟骁不以为意,“兄长与二叔皆有要事在身,便由我来了。”
尉迟采悻悻然垂下眼。
这么说起来,方才自己在密道里听见的脚步声……啊哈哈……
天骄扁了扁小嘴从尉迟采怀里抬起头,而后走到尉迟骁跟前:“阿骁,多谢你来救朕。”
“……”尉迟骁很是生硬地别开视线,脸庞红得十分可疑:“……这是末将的本分。”
尉迟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啦两个小鬼头,咱们赶紧走吧!”说着,她取出腰间口袋里的焰火弹,冲着天空用力扯下引线——
这是捷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