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进士同进士居丧告状
知县文解元巧断官司
知县又出一副上联道:“观举人齿白唇红腹中装满《四书》《五经》,”梁群英听知县在奉承他,也不相谢,从骨子里讨厌用钱捐来的官。在梁群英的心目中,以文章取功名,靠自己的真本事才是正道。相淮阴候韩信,怀揣着张良的万金之书,到刘邦封他为大将时方才掏出来,那才是大丈夫之举。靠祖辈遗留下来的财富买官,是让人瞧不起的。你这知县腹中的学问不甚了了,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竟在武圣人门前耍大刀,那我梁群英就对不住了。于是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知县道:恐怕我对的下联有失恭敬了。“察知县面黄肌瘦身上患有五劳七伤。”知县一听梁群英对的对子太不顺耳,简直是辱骂人。心里想到,我与你对对子是本县瞧得起你,没有想到你小狗坐轿——不识抬举。竟对对子辱骂我,谅你这一回进京应试也不能中前三甲。后几名的进士,两年后没有得力的人引荐,也未必能放出来做知县。用手一指梁群英道:“尔放狗屁,”梁群英随接着对道:“汝下气通。”围观的人早笑弯了腰。
梁群英、宋祖琳、韩玉婉与正月二十八日才来到南宫县城,从威县到南宫县约有八十里的路程,早起来赶路,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能赶到南宫县。就在他们走到半道上,有一条向东走的大路,这条大路上行人密密麻麻,去赶庙会的人是那样多。梁群英本性喜欢看热闹,问站在丁字路口一位卖花米团的老年人道:老人家,这么多的人都蜂拥着向东去,他们都去干什么?那位老年人笑着说道:从这里向东走,约有十四五里路远近有个赵村。相传很久以前,赵村庄上有一大户人家,有良田千顷,人们都称他赵千顷,不论是什么时候,天上多么的晴朗。只要赵千顷家扫场,把粮食扛到打谷场上,摊播均匀。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在赵千顷家的打谷场上空飘来一大块乌云,很快就会下起一阵瓢泼似的大雨。等到赵家的人急急忙忙地把粮食收起来,打谷场上空便是云收雾散,丽日当空。这样的事赵家年年如此,回回如此,把赵千顷气的没法儿。赵千顷很纳闷,老天爷呀!我不曾得罪你呀!我年年烧香敬你,你老天爷怎么老跟我过不去?后来赵家的人发现,在赵村庄后约有半里之遥,有一口古井。每当赵家晒粮食的时候,浓重的云雾就是从这口井里慢慢地升到上空去的,又缓缓地飘到赵家打谷场上空。赵家发现这个事后,赵千顷把家中的人分成两拨,一拨人佯装着在打谷场上晒粮食,一拨人偷偷地潜藏在古井附近的庄稼丛中。
佯装在打谷场上晒粮食的人们,弄几袋秕谷薄薄地摊在打谷场上,这些事刚做好。隐藏在距古井不远处庄稼丛中的赵家人,却看到一股浓雾慢慢地从古井中升到天上,又缓缓地飘到赵千顷晒粮食的打谷场上空,照旧下起了一阵急雨。藏在古井不远处的赵家人,等云雾全部升到空中后,随即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大笸箩放到井口上。赵家打谷场上的粮食急急忙忙地收起来后,那携云布雨的怪物又驾云返回古井。这怪物没有想到的是,赵家人已经用笸箩罩在了井口上。那怪物便降落在笸箩里,原来是一条泥鳅成精,这条泥鳅要有打地磙子那样粗细。赵家也不知咋得罪了这条泥鳅,老给他们作对。
梁群英、宋祖琳、韩玉婉随着游人来到这里,看到传说的古井还在,古井旁的一棵约五个人才能合抱古檀树,从这棵大檀树的粗细来看,这个传说也有几百年了,当然未必是真的,可是每年在这个时候,都有很多人到这里看稀奇。
三人来到南宫县城,已经是红日西坠,他们来到仙人聚客栈,这是一家很大的客栈,非常的气派。又有酒楼,酒楼的名字,叫摘星楼。可经营的也有小吃,伙计给他们安排好住处,三人把随身带的东西放在房中,上了锁。就蹬上仙人聚,摘星楼吃酒。
他们蹬上去才知道,这摘星楼是一个大厅,放眼望去,因吃饭的时辰已经过去,满厅里仅有寥寥的几个人在吃酒。靠东边的一张桌子上有三个人,年纪都在四十五六岁上下,分东北西而坐。桌子上的杯盘碗筷一片狼藉,一个个都吃酒吃的熏熏然。说起话来俗俗叨叨的,但也能听出来他们在谈论儿女婚嫁的事。另一个三十岁上下年纪的人,坐在西南角的窗户下,窗户开了半扇,一边朝窗外的水潭中看景致,一边自斟自饮着。另一桌在西墙下,看穿着不相本地人,年纪大的约五十岁上下,在上垂首坐着,发辫花白,吃过酒后显得满面红光。头戴青毡呢帽,身穿湖绸丝绵袍,外罩着青缎挂面的小羊皮毛坎肩。下首坐着一个少年公子,只穿着一件蓝府绸夹袍,罩一件雨过天晴套口背心,黑缎瓜皮帽后的一条辫子又黑又长,几乎拖到地上,他们边吃边饮。
梁群英他们三个人,在挨西南角的地方捡了一张桌子坐下来,向火计要了菜和酒。他们边吃边说些进京应试的事,吃了一阵子,朝外看了看天,不知啥时候下起了大雪,一时鹅毛大雪纷纷落下,放眼望去,天地相连,呈现出雾蒙蒙的景象。真是好雪:
“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降纷纷。须臾四野难分路,倾刻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昆仑。若要下到三更后,仿佛填平玉帝门。”
洁白大雪从天而降,潭里的水显得清澈墨黑。此时又从楼下走上来一个人,是衙役打扮,给坐在西南角那个三十岁上下的人打招呼道:马师爷也在这里吃酒。那个被称为马师爷的人很快站了起来,给衙役打扮的人见礼,礼后两人落座。
马师爷叫伙计再来一壶酒,再添几个菜,两个人边吃酒,便说气话来,就见刚进来的这个人说道:我们侍候的这个知县大老爷也真够晦气的。这位姓于的知县,于兆麟是正经八百的科班出身,进士及第,天子门生,放出外班,做了几年知县。正在他仕途得意的时候,可是考官司对他做了评价。说他才干优长,也未免贪酷,而且恃才悔上。他若是一个圆滑的官,也不至于如此。实则是他不善于巴结打点,结果被上司参了本。说他貌似有才,性实狡猾。有列举了一两件徇私枉法之事即被革了职。部议一到,交代过公事,把几年来的积蓄及家人送回原籍,安排妥当,自己说是担风袖月,游览天下名胜古迹,实在是为了洗涤胸中的苦闷。
起初游历明川大山,也倍感新鲜,比起官场上的龌龊,自有清静悠闲,无拘无束的感觉。可是好景不长,随身所带的银子被盗,又偶感风寒,愈后又无盘缠。就在万般困难的时候,偶然遇到从京城来的两个旧友,向他讲到皇上有旨,起复旧员。这于兆麟听到此事后,尤如大旱之盼云霞,翘首瞭望。他怕这消息不可靠,明面上似没有听到这事一样,其实心里则急不可待,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京城,问一问是真是假。
于兆麟与旧友借些川资盘缠,不顾患病初愈,星夜兼程赶回家乡。找旧友,托朋友帮助打点,想着尽快复职。就这样虽然有皇上的明旨,又用了很多银子在吏部中疏通关节,依然拖了一年多,方才起复使用。他本来是二回出山,满怀鸿鹄之志,要大展宏图,施展自己的平生抱负。却没想到的是,复职后一到任上,就遇到一宗棘手的案子。弄得于兆麟愁眉不展,整日里哀生叹气。问又问不了,上交又显得自己无能,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拖拖拉拉将近有一年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把这宗案子了解。马师爷手捻着短短的胡须问道:贤弟对新任知县,于大老爷怎会如此知祥?衙役笑着答道:刚上任的于知县是贱内叔父的同年。
梁群英一边吃酒,一边留神听着那个马师爷和衙役的说话。当听到知县大老爷遇到一宗难断的案子时,梁群英便来了精神。心想正愁走路没盘缠,忽闻财神送钱来。他便端起酒杯向两个官人蹭过去,给两位见礼后说道:这位官差兄,可愿意给在下讲一讲这一宗案子怎样的难断。或许我能帮助您的知县大老爷把这一宗案子断清审明。韩玉婉看了看宋祖琳道:这梁群英又想钻营了。
马师爷看了看梁群英,是位进京赶考的举子,此人气宇轩昂,举止大方,非等闲之辈。马师爷、衙役二人起身离座给梁群英施礼。梁群英又还了礼,三人重新落座。只听衙役说道:这位举人爷,您若能帮助我们知县大老爷把这宗案子了结,我先在这里谢谢您。说着话就斟酒,梁群英急忙用手劝阻道:您先甭谢我,您先把这个案子给我述说一遍,让我寻思一下是否能拿得下。于是马师爷就讲起了这宗案子。
这宗案子是同胞二兄弟,老大叫徐文仁,做四川省广元州的知州,老二叫徐文义,做江苏盐省城州知州。因母亲谢世,返乡丁忧。只因为父母遗留下来的家业而诉讼到本县衙门。本县大老爷不敢妄断。一是于大老爷因悔上被参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二来两个人的官职比他的高。三来他们两个人都很有背景。徐文仁的浑家是皇太后的娘家远门孙女。徐文义的浑家是内务府大臣世泰侄孙女。在知县大老爷看来,两家都招惹不得,故此于大老爷将此案一拖再拖。
至于徐家的财产,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讲起来这话可就长了。徐文仁、徐文义的母亲是个性格倔强的女子,彼有个性,也有才智。父亲姓沈,名宽,表字容宽,是嘉庆年间的探花,做过山西盐道,如今已经丢了管。只可惜这沈家支庶不盛,人丁不旺,没什么亲支嫡派。浑家姜氏性情粗暴,是一个泼辣货。沈容宽已近五十,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大女儿芳菱,二女儿织菱,三女儿秀菱。三女儿最小已是十六七岁。不知是因为膝下无子,还是丢官后心中懊恼,与腊月三十日晌午在外面吃多了酒,在回家的路上一连跌了几跤。等回到家中,看到三个女儿穿着光鲜的衣裳,吃着美味的食物,唠叨不休地骂这三个女儿不孝顺。我出来长时候的不归,你们也不出来看看我,我长年累月的忙忙碌碌,不就是为了你们这三个毛妮子!你们不愁吃,不愁穿的,都是享谁人的福。大女儿、二女儿很会见风使舵,更像巧嘴八哥那样的会说话。一个个拖着长长的腔说道:这个说我享俺爹的福,那个说我享俺娘的福。三女儿秀菱很倔强,看不贯爹娘的自以为是,沉着脸顶撞道:各享各的福。沈容宽本想听到三个女儿甜言蜜语恭笍维敬话,没想到却听到了不恭维使他心烦的顶撞话。当时被气得手足冰凉,用颤抖的手指着三女儿秀菱说道:今天就让你各享各的福!
沈家院子外边传来高喊卖豆腐的声音,沈容宽就说道:小三,你不是说各享各的福吗?我就把你许配那个常到咱家卖豆腐的花郎。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今天你就要跟他走。沈容宽气呼呼地走到院子外面,把那个卖豆腐的年轻人唤到院子里。再把三女儿秀菱从房子里唤出来,然后气呼呼地说道:你不是说各享各的福吗?今天成全你,你就跟着这个卖豆腐的公子走吧!甭在委屈你,跟着我这个穷爹受罪。秀菱从房中走出来,看了看爹给她选的这个夫婿,年方十七八岁,头戴破烂帽,身上穿着破棉袄,又有不少的补丁。更有不少的地方露着破棉絮来,脚上的破烂棉靴沾满了雪。往脸上看,四方脸堂,浓眉大眼,也是一表人才,只是贫穷了点。小伙子听了沈老爷子说的话,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的茫然。沈家的用人走上前去,把卖豆腐的年轻人拉到离父女远一些的地方,压低声音给买豆腐的年轻人说道:今天我家三小姐惹恼了老爷,老爷一怒之下,就要把我家三小姐许配给你。卖豆腐的年轻人一听,天上掉馅饼啦!哪有这样的好事?既然你们家不买我的豆腐,我还在这里扯啥闲淡。于是挑起了豆腐担子,走出了沈家的深宅大院。离开沈家的宅院很远了,卖豆腐的年轻人才敢扭过头来朝沈家大院看一眼。却看到那位沈家三小姐紧跟在自己的身后。于是这卖豆腐的年轻人放下豆腐担子,别转过身子,劝说道:这位大小姐!那是你爹说的气话,你不该给你爹较真,快回去吧!沈家三小姐听到卖豆腐的年轻人劝她,相没听到一样,一个劲地跟在卖豆腐的年轻人身后走。卖豆腐的年轻人一连劝了她很多回,沈家三小姐始终都没回去,一直跟着那个买豆腐的年轻人走到家中。
买豆腐的这个年轻人叫徐狗急,因为他的娘以前生了八个孩子,都没有成人,过早地死去了。他的娘为了让狗急成人,图个吉利,就给他起了一个稀奇古怪的名字。按照他爹娘说法,就是狗急的嗷嗷乱叫,也吃不着他的儿子。狗急的爹娘早已经过世,只有他一个人过日子,一个月三十口子人吃饭。三间破草房子露着天,一走进房子就下起了大雪,大片大片的鹅毛雪飘落进屋子里。真是家徒四壁,一无所有。一床破被子补丁上套补丁,却也十分的干净。挑的豆腐担子也不是自己的,那是豆腐店掌柜的。给掌柜的卖一个豆腐,只能赚十几个铜子儿。
沈家三小姐来到狗急家,脱掉了丝绫绸缎衣裳,摘掉了金银首饰,换上了粗布衣裳,开始了艰难地创业。丈夫出外卖力,三小姐给人家缝补浆洗,纺花织布。冬去春回,两三年过去了,两个人省吃俭用,积累了十几两银子。他们要用这十几两银子做本钱,先做个小本买卖。就在街上租了两间房子,做起了卖醋的生意来。常言说道:要想富,买酒醋,三年过来小财主。狗急自幼没有父母,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自幼就饱受人间的辛酸。如今真是老天开眼,使他交了好运,不花一个铜子,来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有很会治家,心里相喝了蜜似的甜,干起活来有使不完的劲。对浑家更是言听计从,他们从乡下搬到城里,起初做卖醋的生意。后来不但买醋又买酒。
做生意是一门学问。不论做哪一种买卖,都要学上三两年。学徒的时候就是掌握这种买卖的诀窍。如果对这种买卖一窍不通,贸然干起来是很吃力的,也很难把生意做的兴隆红火。刚来乍到,生意做得很艰难。一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你的货是好是孬。二是对你这个人不甚了解,是否是至诚君子,会不会短秤少两的,前一年赚钱微乎其微。第二年的下半年才有些起色,生意才慢慢地好起来。到年底盘算账的时候,才知道共赚了不足五两银子。第三年才赚到十两多的银子。这已经是一个不少的收入了,两个人自然很喜欢。
沈家三小姐说道:我们在街上做买卖,不比在自己的家中。礼上往来是少不了的,街上的头头面面都要给人家面子。婚丧嫁娶都要给人家随礼,入乡随俗吗?这些事都是不可缺少的。街上不会没有不怀好意的人,在冷眼旁观着我们。看到你徐狗急生意红火起来,早已眼就红了,想着算计我们。在这条街上,无论谁家有事,都会来请徐狗急陪客的。每回在外面吃酒,都是到半夜才回来,回回都是酩酊大醉。徐狗急想到,当年我流落街头,谁看我是个人!如今还真是个人物。在这条街上,不论大事小事,都会下请帖请我。他那里想到,在这条街上的头面人物中,不乏是一些地痞无赖,慢慢地向他伸出了黑手。起初请他吃酒,酒后教他学赌钱。谁知道赌钱这种歪门邪道,一沾上就上瘾,一学会就不可自拔。最后把几年拼死拼活挣的钱,全部输掉。第二天人家去盘点他的铺子,沈家三小姐才知道这几年的苦心经营,全部付诸流水,所有的一切荡然无存。沈家三小姐给那些无赖们讲理,徐狗急气急败坏地打骂三小姐,这时的三小姐也只能是打掉门牙肚里咽,自己的丈夫不争气。
徐狗急输掉了铺子,吃喝没有了着落,再回到乡下去掏苦力,他已经受不了以前的罪。正过着富裕的日子,突然再过穷日子,他受不了煎熬,就有人给他出叟主意,把浑家卖掉。这徐狗急整日里大吃二喝的,立刻变得食不果腹,真应了那句话饥饿生歹心,他真的要把浑家卖掉。三小姐秀菱打了个嘿声,想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富贵贫贱都是人的命啊!虽然这么想,还是伤心的大哭了一场。
来买三小姐秀菱的人,就站在徐狗急和三小姐秀菱的跟前。三小姐秀菱就要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走了,她来到徐狗急的跟前哭着说道:我就要走了,你不后悔吗?这时的徐狗急哭得很伤心,没有说话。三小姐秀菱用手指着徐狗急相狗撕的烂裤子说道:看你的裤子烂的已经不能再穿了,我身上穿的这条裤子虽然破旧,可是还没有烂,依然还能穿。用手指着买自己的人说道:我到了他的家里,他总不能让我光着身子吧,说着话脱掉自己的裤子给徐狗急穿。这时的徐狗急尤如万箭穿心,才知道浑家对他的赤心一片。不由得哭的更伤心了,痛恨自己的过失。他把心一横,牙一咬,说了一声老婆呀!我实在对不起你。我不卖你了,我宁愿饿死,累死,也不能把你卖掉。又给来买三小姐秀菱的人说道:你走吧!你如今给我一座金山、银山,我也不能把老婆买给你的。随手把卖三小姐的定钱交给了来人,那人接到钱悻悻地走了。
庆幸的是徐狗急还年轻,又干起了苦力活,三小姐又给大户人家干杂活,重新开始了第二回创业。两个人齐心协力,一个月下来,除了自己的用项,只挣了两斗小米。经过半年的积累,又在一个小集上做起了买米糊涂的生意。每天约能赚上二三十个铜子,日子又有了着落。一年下来又积累了二三两银子。三小姐秀菱为了不让徐狗急重蹈覆辙,写了一副对联挂在后墙上。
“前三年用三眼铳打不尽浑亲转友,
后半月伸五爪鹰难抓住至亲宾朋。”
横批是:“所为何来”
第二年徐狗急要当了爹,沈秀菱一胎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徐文仁,二儿子叫徐文义。当了爹的徐狗急干劲就更足了,五年后有积累了五十两银子。当初他们经营的酒醋作坊和门面又盘了过来。那些地痞无赖根本就不会做生意。只会耍蛮横,说话三分的霸气,生意很快就做死了。徐狗急把生意盘过来之后,再做起来更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方圆很远的客户都来经营他家的酒醋,他家的酒作坊和醋作坊规模逐渐增大,光帮工就有一二十个人。文仁,文义兄弟二人中了进士,得了官,徐狗急病死,沈家三小姐秀菱整年累月的劳累,也是病魔缠身,生意无人料理,才盘点关门,转卖给他人经营。
父亲死后,兄弟二人各自奏请吏部返乡丁忧。人子之心,庐墓三年,坫块泣血,原是他们的本分。就在他们为父亲丁忧的时候,他的母亲,这位性格刚强的烈性女子也与世长辞。也就是他们在家丁忧的时候打起了官司,闹得沸沸扬扬,不可开交。
本来二人在父母的坟墓旁居丧守陵,相安无事。可是经不住各自婆娘枕头风的狂吹,他们二人也深知到,自幼就没有到姥姥家走过亲戚,或多或少地听人讲到母亲和父亲成婚的事。家中存财本附子虚乌有的事,可是他们竟在各自婆娘的撺掇下信以为真,反目为仇,互不相让,较起真来。
老二一纸诉状告到县衙,前任知县赵太爷接到诉状后,知道他们的根底,不但他们的官职比赵太爷高,而且他们又有磁石的后台。这些有背景的人,赵知县实在不敢招惹,便假意的给两个人调和,一直向后推。因为有人给他透过信来,不久就要调任。逢他们兄弟二人到衙门来,赵知县便笑脸相迎,一个劲地打恭推诿,给他们打马虎眼。一直推倒上峰调任的钧旨,赵知县拍屁股走人。梁群英端着酒杯静静地听完,然后点点头说道:此案也不难断。于是衙役就下了摘星楼,离开了仙人聚,禀报给于知县。
于知县一到任,就接到这么个棘手的案子,真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相宜的法儿来。今日于知县吃过午饭,坐在后堂的太师椅上,手中握着暖壶,口中喝着香茶,无精打采地想着主意。想过来,想过去,真是妙计难出。就在于知县黔驴技穷的时候,突然见到同年的侄婿,给自己当差的衙役喘着粗气跑到跟前。于知县问道:何事如此慌张?衙役禀道:大老爷,我和师爷在仙人聚的摘星楼吃酒,有位进京赶考的举子,他叫梁群英,是豫东名士。马师爷给他讲了徐氏二兄弟打官司的案子,他说到这官司并不难断,他保你把这个案子审清问明。马师爷让我告知于你,请您用您的大轿把他请过来。让他给你出个好主意,想个好法儿,尽早地把徐家二兄弟的案子了解了,也免去了老爷的一桩心事。于知县听后喜上眉梢,自言自语地说道: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然后又说道:只要他能帮助我把这个案子审清,我情愿拿出一百两银子做谢礼。衙役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大老爷屈尊大驾于仙人聚的摘星楼吧!
梁群英在县衙里给于知县讲了怎样审理徐氏兄弟一案,只要按照我的说法去做,定让你一锤定音。梁群英把知县在大堂上应该说的话,都一一说给于知县,于知县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吃过早饭,于知县传徐文仁、徐文义到堂。于知县身穿矮鸂补服坐在大堂上,两边的堂威暂时免去。命人给兄弟二人看座,献茶。首先说了些官场上的客套话,然后又说些家常话。这也是徐氏兄弟的官职比于知县的高,于知县给他们两个人留足面子。说完了家常话,便坐正了身子,用手一拍惊堂木就算问案了。首先用话捧了捧他们二人,笑容可掬地说道:二位兄台是晋南名士,诗词文章在晋南一带无人能比,犹如北宋时期的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人,在历史上被称为“三苏”,而留名青史。你们二人是同胞亲兄弟,同榜进士,天子门生,放到外面都做了知州。拔尽了晋南的地气,占尽了晋南的风水,晋南一代的人们,谁提起你们二兄弟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谁不仰慕二人的高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二人的尊姓大名。于知县越是这样地吹捧,二人越是感到满身生满芒刺,越发的不自在,如坐针毡一般。于知县突然把话锋一转说道:本来一个普通之家,没有上辈的庇佑,突发地官至五品知州,已经是不小的出息了。鞍马从途,从者如云,子不知耕,妇不知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仍感不足。还那么贪心不足,捕风捉影,互相猜疑。于知县讲到这里,二人真的架不住了,站起来,又坐下,反复了几回,脸涨得如同紫猪肝。心里虽然不是滋味,可就是讲不出来。于知县知道梁群英的攻心术已经凑效。连忙又说道:据我明察暗访,当年你的母亲嫁到你们徐家去,就没有再回过一趟娘家。你的姥姥背着你的老爷仅看过你娘一回,你的姥姥给你娘的钗环首饰和两个元宝,你娘也不曾收下,母女见面只是痛苦了一场。要说你的娘背着对方,偏心地给另一个人钱财,根本就是没有的事。你们好好想一想,同胞兄弟为一个毫不存在的事,诉讼到公堂,不知可怕他人笑话?老大徐文仁觉得被比自己低两品的知县,连吹捧带羞辱,恼羞成怒地说道:你一个七品的前程,小小的芝麻官,竟敢如此的藐视人,作践人,我非上奏折参你不可!于知县一改往日的软弱,哈哈大笑着说道:二位是知法度的,不知你们进仪门的时候看到没有看到,仪门两旁的一副对联吗?上联是:“门外四时春和风甘雨,下联是:案内三尺法烈日严霜。”二位虽然都是五品官衔,可是如今你们已经返乡丁忧,并非官身。既然二位告到我这里,你们就是我治下的小民,我对你们的案子断的对错于否,只要不有悖大清律,你是无从参我的。你们如果不怕丢人现眼的,我就成全你们,如同对待小民一样,走上堂来先打二十杀威棒,把你们一个个打得皮开肉绽,我在等你们把我参倒。你们不讲脸面,我也就豁出去了。于是于知县高喊一声,传三班衙役上堂。堂内的争吵,外面的衙役早就听的不耐烦了,一听大老爷喊叫,立刻八个衙役手握着黑红两色的水火棍,嗷地一声涌进大堂。只见这个七品芝麻官,额上的青筋暴起一跳一跳的。一只手搭在火签筒上,按照梁群英的法儿,对付这兄弟二人还真凑效。二人被镇住了,一个个低下了高贵的头,他们很不得在地上列出一条逢来钻进去。于知县把梁群英写好的裁断书“啪”一声摔到地上,斥责二人道:这就是本县对你们的判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