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都市娱乐 今古传奇·武侠版 第180期

玉山倾(五 )

  杨敛仍低着头,道:“臣是一时迷了心窍……殿下也没说错,臣,臣确实愧对祖宗。”

  兰陵又叹了口气,柔声道:“你家的事,我略微也知道一点……杨公子何必如此自苦?”

  杨敛听她温言款款安慰自己,触动情肠,头埋得更深,想起自家谨慎小心,却仍遭逢大难,父母自尽,大哥流放岭南,家道败落,万念已是灰了九千,早已了无生趣,却又恐弟妹孤苦无依,只得苟且偷生;又为怕人说自己心怀怨愤,便强打起精神周旋在纨绔之间,作出一副无耻贱材儿相,只求以一身之辱换得哥哥和弟妹平安……思来想去,头痛得愈发厉害,手抓了身下丝被,绞成一团。兰陵不知他心中所想,但见他揪着丝被的双手一下一下抽搐,自己心头似也随之一扯一扯地生疼。

  影儿已是又汪了两眼的泪,嗫嚅道:“杨公子……”

  良久,杨敛方才缓缓说道:“多谢殿下关怀,天色已晚,臣也该告辞了,只是……不知臣那五十两银子……可否赐还?”

  兰陵心头又是一酸,正待说什么,影儿已抢道:“你很缺钱么?”

  杨敛看了影儿一眼,强笑道:“钱倒是不缺,只缺些柴米油盐,舍妹要想长得像姑娘这般俊,却还要吃些肉才行。”

  影儿听他口舌花花,不禁破涕为笑,却被兰陵瞪了一眼。兰陵知道杨敛不愿伤感,便放轻松了语气道:“本宫自不会昧下你赢的彩金——杨公子功夫好得很,是家传么?”

  杨敛微笑道:“倒不是家传,臣幼时代家父舍身出家,在少林寺胡乱学了些拳棒。”

  影儿咯咯笑道:“那你师父是一个和尚啰,我师父也是和尚呢。”

  “我师父是和尚,却不止一个……”杨敛奇道,“影儿姑娘也会武功吗?”兰陵又瞪了影儿一眼,影儿吐了吐舌头,也不答话,只嘿嘿而笑。

  影儿不知就里,兰陵却是心下恍然:杨敛必是十三棍僧的徒弟,十三棍僧纵横沙场,鲜有敌手,后来俱都被封为将军,俨然大唐武宗,他们教出的徒弟,却哪里会只懂些“胡乱拳棒”,只是这些将军和尚从不轻易收徒,“代父舍身少林寺”云云自是极不可信,只怕别有缘故。兰陵也不追问,只轻声道:“影儿随我学些佛经罢了,哪里会武功,杨公子既通拳棒,倒不如将这紫藤杖拿去,却要比一般棍棒结实些。”兰陵对杨敛说话,却瞧着影儿微笑,影儿撅着嘴嘟囔了一句什么,点点头,兰陵颔首浅笑。

  杨敛盯着那条紫藤杖,心里只是反复想:“这是兰陵公主送我的东西!”却连道谢都忘了。兰陵只道他头痛走神,也不以为意,轻声说道:“影儿,吩咐船娘靠岸吧。”说罢低低一叹,也不知在叹息什么。船舱里烛影摇红,三人各怀心思,都不再说话,一时阒寂无声,唯听蛙鸣迢递传来,似沾了水汽,声声婉转清润。

  一时画舫微震,杨敛知是靠了岸,却舍不得下船。自从家中出事以来,杨敛从未有过如此安宁熨帖的感觉,这五六尺见方的小小船舱,这短短一刻的光阴,令杨敛留恋万分。兰陵也没赶他下船,只是静静安坐,拿一支银签剔着烛芯。影儿十指微跷,勾绕丝绦,似是在编着什么。

  盏茶工夫,兰陵才轻声说道:“杨公子可好些了,走得了路么?”

  杨敛心底怅然一叹,脸上却挂着从容笑意,起身一揖道:“本无大碍的,臣这便告辞了——不知何日能再相见,杨敛恐无可为公主效劳处,唯时时祈祷殿下平安喜乐。”言罢也不待兰陵答话,捧杖而退,袍袖飘然。兰陵眼前一花,再看时,杨敛已到了岸上。

  兰陵在舫中观去,但觉杨敛身形潇洒,宛若御风而行,杨敛此时,却觉得自己狼狈不堪——只怕露出恋栈之态,竟如逃跑一般,师父们若知道自己将轻功用在克制儿女情思上,定会抄起荆条径直抽过来。

  杨敛转眼已到白日系马处,也不见他提身纵跃,已飘落马上,手中藤杖眨眼间刺入马缰挽结中,杖头微动,绳结荡开,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疾奔而去。

  待到杨敛远去,岸边柳林中才踱出一个人影,寒声道:“十万须弥,一身寂灭,这帮老秃对杨家人倒是大方得紧。”

  兰陵在舱中听马蹄杂沓,渐去渐远,微微一叹,却听到一声轻笑:“却又叹什么气?”

  这声音大有温存亲昵之意,兰陵手一颤,银签垂下,溅起的蜡油迸到烛芯上,毕剥作响。

  忙回头间,兰陵已见舱口立着个紫衣公子,挺拔俊朗,眉宇间微带风霜之色,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人,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兰陵见他笑意温和,心中却没来由地一酸,半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道:“要你管呢。”语声柔腻,三分嗔怪,七分娇痴。

  影儿从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我先出去了。”此时若有旁人,定会说这小小侍女大胆无礼已极,兰陵却不以为忤。舱口那人笑道:“好大脾气!我还道影儿姑娘已学尽了中原礼仪,不承想……”

  “不承想还是个蛮荒野人么?”影儿截口道,“将军倒是个通晓中原礼仪的,只不知将军做的许多事,都应了你们《礼记》上哪些条目?为这个不明白,我仔细查阅了一番,却没替将军找到,只见满纸的君臣纲纪、华夷之防……”

  影儿所言字字句句刺着那紫衣人软肋,听得紫衣人与兰陵均是面色大变。见影儿摔帘出去,兰陵苦笑道:“追远,你也知道她,牙尖嘴利,其实还是懂事的。”

  来人正是李弼,瞬间已又是神色淡定,笑道:“我怎会与她计较。”说着缓缓踱到兰陵身边,双手扳住她的肩头,凝眸打量,软语道,“怎地瘦了许多?”

  兰陵只觉肩头的温热直传到心底,身子一软,轻轻倒在李弼怀里,双臂舒展,环在他的腰间,越抱越紧,喃喃说道:“你说却是为何……今日我只为寻你而来,你却理也不理我,任那些个无聊色坯对我聒噪。”

  “人多眼杂……”李弼一双大手在兰陵背部轻抚慢揉,说道,“我何尝不是想煞了你,只是你何必如此心急,我迟早会去看你。”

  兰陵被他揉捏得又软又热,只呢喃道:“我想你……一刻也等不得……”

  片语中挚情了然,纵是李弼在辽东杀场磨得心如铁石,也自深深感动,再难自制,低头便吻了上去……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喘息着分开,兰陵躺在李弼怀中,双眸半合间,如笼着一团烟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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