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赵禥登时气的浑身发抖:“疯了,太师你疯了吗!此人居心叵测,朕当年险些死在此人手中,如今太师确说让他来带兵抗敌!他若手中握有兵权,抗的就不是敌了,抗的便是朕!不行,朕坚决不同意!”
“皇上请听微臣说完……此人当年也是受傅丞相蒙蔽教唆,才会做下错事,实乃情有可原……最重要的是,此人是大宋最有可能与蒙抗衡的人……想那两年前,戚少商在众多江湖人士帮助下还屡次遭受顾惜朝围捕截杀,若不是戚少商幸运,恐怕早已是白骨一堆……由此可看出顾惜朝身上两大优点……其一,此人狠,一旦接受任务便抛却所有个人感情恩怨一心只为完成任务而不择手段。这是上阵打仗最为重要的一点,要知道,一时心慈手软可能会造成最为严重的后果,永绝后患这般决绝,此人敢做第一,无人敢称第二!
其二,此人有谋略,微臣前几日有幸看到他所著的七略,简直可称为天书,他把古往今来历代战役布阵研究的透彻,并且能够合理灵活运用,上战场不是耍聪明,没有谋略的将军早晚有被人踩踏尸体的那天!以上两点,足可以让皇上暂时忘记两年前的一切”说着,贾似道附耳到赵禥低声道:“陛下可先用他抗蒙,一旦功成,皇上您还不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吗?”
赵禥听到贾似道如此说,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有这个人才不用白不用,用完了,杀了他便是,自己是皇上,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只是顾惜朝已失踪整两年,微臣请旨亲自前往请顾惜朝出山,皇上意下如何?”
“还要太师亲自请?太劳师动众了,随便派个人请来就行,朕这朝中大小事务离不开太师”
“皇上有所不知,文人义士,多都恃才傲物,微臣亲去可让其看到大宋对他的重视,必然会换回他几倍的回报。为了大宋江山,微臣愿意为皇上分忧”
说完,贾似道躬身一鞠躬“请皇上拟旨!”
大战在即人心惶惶
临安城百姓似乎也感觉到了蒙古军前行的压迫感,路上行人不似往常多,可以说,自从忽必烈夺下四川等地,临安城就突然安静了很多,到处弥漫着沉重的死寂,偶尔有小孩子在街上跑跳玩闹,也会很快被父母拉回家里。
然,临安城城郊悬崖边却有一处清雅之地犹如世外桃源,空旷宽广的山脉之巅,流云浮动,崖边各种奇珍异草甚是鲜艳。紧挨崖边有一座不算大的石屋,石屋后面栽满了翠竹,石屋在翠竹的映衬下显出几分朦胧的青色。
竹林很深,过了竹林,便是一处不算高的瀑布,一时,水声和着清脆的鸟叫,又有傍晚前的晚霞夕阳映照,仿若仙境一般让人沉浸其中。
悠悠的,和着夜风,似乎听到有婉转的笛音,渐渐,笛音越来越大,曲调越来越哀婉,好像在倾诉,又似在思念,沉迷其中很容易潸然泪下。
此时,一个身穿鹅黄裙衫的少女提着食盒朝竹林深处走去,听到笛音,娇俏的脸上显露出无奈的心疼,眼如秋水晶莹。
少女款款而行,竹林深处的奏笛的人似有所感,笛音戛然而止,远远的,少女看到有几只鸟儿扑棱这翅膀飞走
转眼不过,竹林又恢复了往日的静谧。
少女把食盒轻轻放到一个古朴的木案上,把凉茶倒掉,重新倒了杯热茶。
一旁,奏笛的男子还保持着吹奏笛子的姿势,素白的手指修长,微卷的发丝随着晚风飞扬,时不时遮住深邃若有所思的双眼,神色悠然,若不是少女精通音律,听得到笛音的悲伤,一定以为眼前人是个云淡风轻心无杂念的人。只因他凝眉微笑,面若温玉毫无波澜。
少女知道,他的伤只放在自己心里,他不喜欢和任何人分享,也从不需要任何人的聆听。
男子见到少女,浅浅一笑放下笛子,看了看食盒满意深吸一口气,赞道:“嗯!好鲜的鱼,念晴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叫念晴的少女见到男子笑,刚刚的阴郁一扫而光,喜滋滋的打开食盒,把里面的菜摆到案上,嗔道“公子总是打趣我……既然公子夸赞,那不如猜猜这是一道什么鱼?”
男子舀一口汤,细细品了品,清亮好听的声音道:“想必这就是宋高宗当年游西湖时赞不绝口的宋嫂鱼羹了,自打高宗赞后,这道菜就被神化了,而且手艺失传多年,早已没有人能做出正宗的味道了”
“那公子觉得念晴做的可正宗?”念晴一脸期待的看着男子
男子摇摇头,又喝上一口:“不正宗”
念晴追问道:“何以见得?这道菜失传百年了,公子如何知道不正宗?”
男子眼神深邃,高深莫测的一笑,并未作答,浅浅喝吃上几口遂拿起念晴准备好的丝帕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向瀑布走去
清影浮动的竹林中,青衫绝傲,略显落寞的背影让念晴痴痴看了很久……
“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念晴见天色已晚,公子依然伫立在夜下,遂拿了件披风,踮起脚轻轻披在男子欣长纤瘦的背上,男子触摸到披风时神色蓦然恍惚,突然间温暖了很多,连月光,都没有此刻男子脸上的笑意柔和。
恍然间,男子又好像又看到了久违的妻子,柔和细密的长发,绝美的容颜,佯怒嗔道:“当然是在人间啦,你这疯子!”
狠狠的晃了晃头,又听到那个经常出现在梦里的声音:“惜朝,为什么你还不明白呢,如果你的人和你的心能安宁下来的话,我会像现在一样高兴!你明白吗?”
男子猛地甩头,似乎要证实这是梦里还是现实。见他眉宇深锁,星眸微闭,回忆似甜蜜,又很痛苦,他喃喃碎念:“晚晴……晚晴……我现在很安宁……可是你在哪……你走了……走的那么远……我怎么也追不上你……晚晴……晚晴……”
念晴知道他每夜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度过,时而他对着繁星微笑,时而痛苦的跪坐在地上,靠在她的墓碑旁碎念
“惜朝,我在”每当此时,她都试着轻唤他的名字,安慰他
唇齿间,惜朝两个字充满了心心念念的情愫
顾惜朝的样子让念晴心疼不已,希望他能发泄出来
可他,至始至终,都从用一滴泪来宣泄心中的思念
念晴任由男子狠狠握住她的肩膀不住摇晃,因剧烈的晃动念晴有些吃不消,可她丝毫没有挣扎,任由顾惜朝拥着自己,双眼朦胧凄迷。
念晴也记不清楚是多少次了,每次看到他痛苦的回忆过去,口中不住呼唤“晚晴”的名字,心中总是莫名的抽痛。究竟是怎么样的女子,竟然能让他爱的这么深,记到骨子里去,究竟他们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他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吹起那么伤心的曲调,很多次,她听得出来,他的笛音里有着深深的绝望
很多次
她都以为他会死。
可每次,不知道又是什么力量支撑他活了下来。
生生死死,笛音轻转,每每听到,她都很不得代替他去痛苦。
人后,他独自哀伤
人前,他谈笑自若
他心底到底又多深的执念,为何总是让自己处在痛苦的边缘?
明明活的很痛苦,却日复一日的坚持
这一夜,哀伤的又岂止顾惜朝一个人?
“公子,昨晚你休息的太晚了,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吧?”念晴知道顾惜朝不会听自己的,可还是不死心的劝慰,昨天顾惜朝整整一夜没有合眼,今天又这么早起来,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公子,我看今天还是我代你去吧?”
顾惜朝拿起一根挂着白帆的木杆,头也不回淡淡说道:“有些事,没有人代替的了”
言罢,头也不回的离开石屋。青色的衫影在狂风中翩飞,决绝的没有丝毫犹豫
念晴紧紧咬着下唇,仍然呆呆注视着,直到青衫渐远直至消失目光依然紧锁在顾惜朝离去的方向……
临安城一处不起眼的街边,有一个看上去极其普通的卦摊,卜卦的不是常见的瞎子,不是白须老者,更不是一脸诡异的神婆。反而一位气宇不凡、俊逸儒雅的年轻男子。
此人悠闲的坐在一个竹椅上,一手支在桌上,一手捧着本书,专注的看着,一袭青衫虽已陈旧,却洁净整齐,普通的布衫丝毫没有影响到超脱的俊容,反倒显得一副出尘之气。
桌边一根长木杆,挂着一条长长的白布帆,上面洋洋洒洒四个大字:无所不了
口气甚大,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甚是醒目
经常走这条街的人都知道这个人,他姓顾,人们都习惯称呼他“顾先生”
卦摊旁边是一座很大的茶楼,名为“旗苑亭社”,茶楼的生意很好,虽逢战乱时期,却并没有受多大影响,整日客似云来高朋满座。
这也要多亏这里有一个能说会道的掌柜,掌柜的每天都会讲一些江湖趣事,且说的绘声绘色,这客人也是越来越多。
战乱之下,人们更需要一些娱乐活动来麻痹自己
“上回说到,顾惜朝被黄金鳞仗打一百五怒火中烧,待知道黄金鳞一直在耍弄自己终于忍无可忍。乡亲们可想知道接下来如何?”
一个身穿短打的大汉一脸期待迫不及待急急催促:“沈掌柜就别卖关子了,老子昨天一夜没睡好就等着今天的,到底怎么了您快说吧,老子急的挠心挖肝儿的!”
那沈掌柜长的慈眉善目,年纪三十出头,相貌清俊儒雅,他听到大汉粗言笑笑,指着大汉摇头叹道:“葛老弟总是这么急性子”
很多客人也早已催促:“是啊沈掌柜,就别卖关子了……接下来怎么样?”
沈掌柜笑看众位,忽然神色一凛,喝道:“顾惜朝何许人也,他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样的人怎甘在百官面前受辱,但此人隐忍功力绝非常人,心思也同常人不同,只见他突然书以血书,且毫不畏惧朝黄金鳞高声道:‘我给傅丞相写书请罪。我写请相爷恩准红衣羽郎将为六品武将,不能和探花相称。要封顾惜朝就封四品紫衣虎贲将,再领百万两银子,再许顾惜朝特权,可命令黄大人的金戈铁马,可随时号召军政官府相助!’”
沈掌柜说完,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轻轻抿着唇,看似在品茶,眼光不时扫向众人,似在探究。
只见雅座之上一个华服公子愤愤道:“顾惜朝也太过狂妄了,这人还真是疯子,他这么做不正好给傅老贼一把铡刀嘛!前几日听掌柜说他如何有谋略,却也不过如此,莽夫”
沈掌柜并不多言,这时另一面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声音轻柔但不失力度:“兄台此言差异,这顾惜朝看似疯言疯语,实则是将了黄金鳞一军,此人胆大心细此处便可看出。他并没有因为受辱而失了理智,反而用最危险的方式险中求胜,此人,可一点也不疯!”
沈掌柜听闻忙回头搜寻声音出处,待看到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瘦小面貌俊秀的小公子时,双手微微一抱拳。小公子点了点头,轻摇折扇,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沈掌柜越讲越有声色,周围人都很专注的听,唯有一人却悄悄放一定黄金,转身便出了旗苑亭社,转而像旁边那处不起眼的卦摊走去。
顾先生端坐着,并不看落座在眼前的人,悠闲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姿态风流优雅,有若风景。
来人见顾先生并不理自己,也不在意,拿起扣在一边的茶杯,也给自己满上。
两个人互不交流,却又仿佛一直在交流,看似陌生,又好似相熟已久。
两个样貌都很出色的人,各自优雅品茗引来行人频频回首,更有一些妙龄少女娇羞不已,不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忍转身。
两人各喝各的茶,互不干扰,却又都不开口说话。
这时,一个小厮上前附在来人耳上低语几句,来人听后嘱咐了几句,打发走了小厮。
终于耐不住,来人先道:“顾先生怎么不问本官所谓何来,欲说何事?”
顾先生眼皮也不抬,一边翻着书页,一边缓缓道:“你来,自然有要事,即便我不问,你也是要说的”说完,状似慵懒的抬头看了看来人,目光仿佛能探入到对方骨子里去,来人也毫不示弱,凤目中神色复杂,两人之间似有暗流汹涌。
转而,随着顾先生优雅一笑,便云开雾散。
来人摇摇头苦笑道:“江湖上对顾先生的传闻可是不少,有人说,顾先生得了失心疯,整日疯疯癫癫;也有人说,顾先生痛失爱妻悲痛欲绝,跳崖殉情;还有人说,顾先生整日借酒浇愁武功尽失,被人追杀至今生死不明……”说完,来人紧紧盯着顾先生。
顾先生也不作答,犹自悠闲。
来人突然神色一紧,探身到顾先生耳边,轻轻说道:“顾先生果然高明,用传闻来掩饰自己的真正行踪,看似早已销声匿迹,实则却一边暗中收集大宋各路消息,而另一边,又为自己正名……与此同时,顾先生也暗中成立钱庄,紧握钱脉。顾先生果然是好手段……本官……佩服至极!”
顾先生听闻,神色忽一慌乱,转瞬即逝,但这又怎么逃得掉来人的双眼。
来人心里有些得意,但并未显露,反而继续道:“本官此番前来,就是奉皇命邀请顾先生出山!现在局势动荡相信以顾先生的情报网,定然有所察觉。而今,蒙古连年攻打,朝廷几番迎战都败下阵来,思来想去,顾先生是最适合去对付的人选。”
顾先生摇了摇头,笑道:“我一介江湖布衣,怎敢劳烦贾太师亲来。况且,顾某早已不过问朝廷乃至江湖是非,只想有个栖身之所,整日不愁吃穿便心满意足”
贾似道自然知道顾惜朝话中深意,若说没有见到顾惜朝这个人,他也相信顾惜朝或疯或死了,可是一年前不经意跟此人结识便知道,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皇上为表谢意,特赐封先生为‘正三品怀化大将军’,回复探花之名以正身,另外把原先黄金鳞所掌管的金戈铁马交由先生执掌,所过之处,政府官员竭力相助!”
顾惜朝淡笑,久久,他突然抬头灼灼盯着来人,一字一句缓缓道:“我,要皇上钦赐斩赦令,有先斩后奏之特权,不仅能执掌金戈铁马,还可自行向百姓招兵编制军队,军饷在守住襄阳前我一分不要……”
“顾先生不要军饷如何招兵买马?”
顾惜朝眉眼轻挑,语气自信:“我自有方法!……但是,一旦守下襄阳,我要我的军队官员高于任何同品级职称一级,军饷多出一倍!”
贾似道思索一番,遂朗声笑道:“好,若你能无需军饷守住襄阳,别说官高一级,就是两级本官也答应!只是……若不能拿下……又当如何?”
顾惜朝笑笑,抚开眼前的乱发,说道:“我若做不到,贾太师又怎会劳师动众来找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