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材家的一时昏厥,苏醒过来,呼天抢地地将儿子骂了一番,可终究是心疼多了几分。何良材的反应倒是冷静几分,骂了几句“孽障”,跟自己的娘家大侄子大鹏唏嘘半天,终究没抹开老脸去道歉。
大鹏是奉了父母之命来传话的,虽然很恼恨二福的混账,可良材家的是他姑姑,到底长了一辈,张张嘴最终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当然,大鹏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安慰姑姑和姑丈,只是让两人赶紧拿主意,这事儿到底怎么个处理办法。
怎么处理?这可是难为到何良材两口子了。二福走得神不知鬼不觉,连有权势的曹舅爷都派人打听了,都没个信儿的。良材两口子更是没得法子,虽说良材家的出门串户的事情没少做,可终究就狼坡这十里八庄巴掌大的地方。洛阳那是海阔天空,他们这种居家小麻雀自然是没敢振翅高飞、一探究竟的勇气。可孩子丢了,当父母的总是要着急上火,担心不已的。
何良材是个男人,感情较为内敛,平日也是个不多话的人,如今除了一脸黑,只嚷着“让那个赖熊孩子死在外面好了”。他婆娘跟他闹,他嫌烦,拎着钉耙就下地了。他人走了,但问题终究还是要解决的。良材家的哭了几回,如何也不相信自家儿子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
大鹏不太好说重话,最后只好让良材家的去后刘观,问问从洛阳来传话的人。良材家的一时来了精神,甩开大福和石榴的搀扶,拽着大鹏就要往外面去。大福看着她这样子,自然也是不能不管不顾的,跟石榴交代几声就跟了出去。石榴怕他一个人应付不来,就让提议让三福跟着去,别到时候有个好歹了。多一个人去,有个什么情况的,也好有人回来传话。
自过了三生四岁辰之后,顾春分就大半时光都是在家里哄双胞胎的,对外面的事情了解不是特别多。有也是多半是家里人传道回来的。顾春芽是满世界地撒欢跑,尤其爱上柳有才家,整天跟着柳大平屁股后面讨好。这话顾春分是从李大靖口中听到的,若她没重生,或许也不会多想。终究经历过一场人世了,思想自是没有身体所呈现的年龄这般幼稚。
顾春分把顾春芽的情况,漫不经心地说个秀儿听过几次,暗示秀儿别是顾春芽起了什么心思。顾春分可是晓得这古人是如何个成熟法了,1、岁就结婚嫁人的不再少数。秀儿是没顾春分这种想法,她只当是孩子间的玩耍,并没十分在意。顾春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希望以后大家都安好就好了。
这天晚上,秀儿和顾婆子等人从东边回来,神神秘秘地说起二福私奔的事情,整得顾春分蒙了头。
“晓得了吧?二福竟拐了曹舅爷家的寡妇跑了。这事儿做的……真是天爷老子哎,谁也想不到啊。”顾婆子话里话外都透着担忧。
秀儿也是担忧得很,搅了面水(稀饭水,生面粉搅成糊糊),边切萝卜边叹气道:“谁知道呢?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人,闷头子读书,见人两笑的,胆子怎恁大,干出这犯天条的事儿来。这不是闹得人担心嘛。”
“可不是。”顾婆子附和一句,让秀儿倒面水,边烧锅边拿三角眼瞅一脸凝重的秀儿,道,“……人家不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看曹舅爷的谱,谁见了都有几分羡慕。人还是要本分,有多大肚子吃多大的饭。我原本就瞅着二福不像个读书的料子……”
秀儿沉吟一下,嘱咐道:“……娘,这话你可以别外头说去,叫人家听见了,传到东边,就不好看了。”
顾婆子对秀儿的嘱咐很不以为然,鼻子冷哼一声道:“我又不是憨货,啥子话能说还用你叫。”
“我哪干教娘啊,看娘说的。”锅滚了,秀儿搅着稀饭,跟顾婆子说烧小锅炒菜,“以后,这可咋办吧?下面还一堆兄弟,名声不好了,说媒娶媳妇儿都是麻烦事儿。”
“哎,真是……还是年轻,啥子心都不操。孩子还是要好好教。对了,大牙子那赖种孩子整天往有才家跑,可不是个事儿。你可看紧点儿,别弄出个事儿来了。”顾婆子不无担忧地说了一嘴。
秀儿只觉得顾婆子担心有点早了,顾春芽才七八岁,小孩子脾气,哪里有二福那心思啊。虽说心中如此想法,嘴上还是应承了几声,又岔到其他话题上去了。
听顾婆子和秀儿这么分析何家以后的处境,顾春分着实为二福担心。私心里,他是希望二福真是遇到了真心喜爱的人,可理智上她觉得二福这路走得悬,弄不好不但自己摔哥粉身碎骨,还要连累其他人受累。只怕何、顾两家接下来将要有一些波折要面对了。
她晓得二福一向是个滑腻的,不爱劳作,读书真是一般般的。《三字经》、《百家姓》这些二福都背得吭吭哧哧的,经济庶务也是个不太通达的。读了几年书,书中黄金屋没得到,竟然学会了拐了个颜如玉,抛弃父母兄弟私奔去了。且不说如何对待起何良材对他寄予的极大厚望,单说他这抛弃父母这一条,就是大不孝。搁在古代这种孝大于天的地方,他这是典型的自断后路。以后若真是欲要读书上进,也是会在案底上留有污点的。就算以后不走仕途,在这十里八乡的地方,这事儿传开来去,不光他的人品大大折扣,就是何家面子上也是没光得狠,甚至会连累下面的兄弟姊妹清誉受损,不好嫁娶呢。最可怕的是二福被人骗了去,弄了个人财两空、鸡飞蛋打,以后再回狼坡,那就是被歧视一组的。日后事事都要低人一头,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都不会嫁给他的。
且说良材家的和大福、三福兄弟俩去了后刘观。从狼坡到后刘观这一路,大福和大鹏的解说,已经让良材家的接受二福私奔的事情,但是她还是心存几分侥幸,以为这是假的。她本想寻那洛阳来的人好生盘问一番,怎的她的二福,她心中老实本分的二福居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谁知道刚一进娘家门,就被大嫂泼了一脸茶水,一下子矮了半截身子,气儿也下去了一半。
大妗子盘腿往炕上一坐,黑着脸,抹了一把嘴,鼻孔出着冷气,毫不客气地削起良材家的脸面来:“瞅瞅你养的好儿子,没本事没出息,搁自家老鼠窝里呆着啊。读书,读书,读什么啊,读娘个脚。气死我了,寻思着是个亲戚,才让他陪着二鹏去洛阳的。他倒是好,好得很,叫我这脸打个响亮得很。”大妗子说着自己掴了自己一巴掌,眼泪簌簌地落着,又骂自己“我咋个恁贱摆,自己给自己找不清的熊事儿。”***(未完待续)